打印

[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0
  第七百四十七章:诛杀党羽

  问题的关键还在于,这件事,黄兴干涉不干涉。

  黄兴当然知道,东厂背后肯定有人,人家是有备而来,既然敢动杨廷和的府上,肯定有他的依仗,这是一个双选题,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可是要走对一步,就是柳暗花明。

  黄兴在犹豫,踟蹰不决。

  这时候,却有有差役道:“大人,府丞大人求见。”

  府丞乃是黄兴的副手,不过任何衙门,正职和副手之间多有不睦,顺天府自然也是如此,所以这府丞孙岩和黄兴之间,关系一向疏远,黄兴觉得奇怪,却也不得不点头,道:“叫进来说话。”

  孙岩进来,拱手为礼,旋即道:“杨府的事,大人知道了吗?”

  黄兴脸色阴沉,道:“怎么,孙府丞有什么高见?”

  孙岩叹息道:“下官听说,此事皆有翰林杨学士而起,杨学士犯事了。”

  黄兴惊疑不定,心里说,这孙岩,又怎会知道。

  孙岩继续道:“这毕竟是在顺天府的治下,东厂固然是动手拿了人,可是顺天府,难道能无动于衷,请大人立即差遣人手,协同东厂查办此案。”

  黄兴怒道;“胡说八道,杨公素来为天下敬仰,小杨学士亦是清廉自守,这分明就是冤狱。”

  孙岩叹口气,道:“大人三思。”

  黄兴眯着眼,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道:“这是谁的意思,莫非和户部尚书徐谦有关。”他脸色铁青。道:“简直就是荒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这些人。莫非是要宫变吗?告诉你们,这种事,你们办不成,不要以为,可以仗着东厂,就可以行凶,这是大明朝,还不是你们胡作非为的地方。”

  他早闻孙岩乃是王党,不过平时孙岩刻意低调。也没往心里去,现在他一切都明白了,自然也不客气,直接戳破了孙岩的脸皮,冷冷笑道:“退下去。”

  孙岩似乎是叹了口气,道:“大人好自为之。”

  黄兴抚着桌案,脸色惊疑不定,他已经可以猜测中,宫里肯定出了什么事。不过好似没有涉及到杨廷和,这就意味着,可能是有人拿杨慎来做文章,东厂这是擅自行动。自己身为顺天府尹,若是无动于衷,确实是大大不妥。沉吟良久,他叫来差役吩咐道:“立即召集人手。准备车轿。”

  差役道;“大人意欲何往?”

  黄兴捋须:“官要看看,是什么人这样的大胆。敢如此肆意胡为,看看这还到底是不是天子脚下,是不是有王法的地方。”

  差役应了,立即下去传达黄兴的意思。

  可是过不了多久,却突然传出一阵喧哗声,随即有一群人冲入顺天府里,有人大喝:“奉旨办差,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黄兴听到动静,大惊失色,连忙出了公房,却看外头来了一队锦衣校尉,为首一个百户正协同孙岩过来,百户一见到他,手指黄兴:“太皇太后有旨,顺天府尹黄兴,与杨廷和同党,欲图不轨,来,拿下诏狱严审。”

  几个校尉立即冲上前去,将黄兴押起来,边上差役一个都不敢动。

  黄兴看向孙岩,顿时明白了什么,大喝道:“孙岩,你勾结厂卫要造反吗?”

  孙岩冷笑,道:“大人,要造反的是你,否则为何太皇太后要办你?”

  黄兴怒气冲冲:“官有什么罪?”

  拿百户却是笑嘻嘻的道:“什么罪?嘉靖三年,你的族人因为引水之事在江西上高与人争执,是你勾结地府县官员,侵吞了人家的土地九百余亩;嘉靖四年,你在工部任上,主持修筑河堤,贪墨克扣银钱九千三百两,还有你的侄子,在北通州与人争风吃醋,打死了一个秀才,也是你出面抹平,这些事,你敢不承认?证据,已经有了,你还想闻自己有什么罪,来,拿下了。”

  顺天府里人心惶惶,府尹被人拿走了,群龙无首,好在这时候,孙岩站出来,开始主持府务,他是副职,平时什么都不是,可是没了府尹,他的地位便开始扶摇直上。

  “加派人手,加强治安,国子监附近,更是重中之重,若是有人闹事,要立即拿办,不需请示。隶下各县,亦要发出公文,让他们专心办差,循规蹈矩,谁要是造次,立即拿办。”

  ……………………………………………………………………………………………………………………………………………………………………………………

  北镇抚司。

  已有一队校尉冲进来,这些校尉居然直接和北镇抚司的校尉们火并。

  与此同时,一个个千户家里,都有人拜谒。

  “张千户,你也是兴王府的老人,现在有人想引狼入室,让益王殿下入京,说句实在话,他进了京,我们能有好果子吃吗?当年嘉靖皇帝登基,这亲军上下,俱都改头换面,哪一个重要职位,不是咱们兴王府的人手里,可是益王入了京,咱们兴王的老人就得靠边站了,这一万两银子,是徐佥事的一点意思,不成敬意,主要是想和张千户交个朋友,听说指挥使大人打算和益王沆瀣一气,哼哼,说句不好听的,他这是想要攀高枝,可是实话告诉你,在宫里头,益王已经伏诛了,你看,这杨家也已经被围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杨廷和十有**,也已经完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说的,徐部堂尊天子遗命,出来主持大局,太皇太后极力支持,你自己说说看,你站哪一边,是站在咱们兴王这一边呢,还是胳膊肘往外拐?”

  ………………………………………………………………………………………………………………………………………………

  一沓沓的银票送了出去,同样的话出现在五城兵马司,出现在锦衣卫,出现在金吾卫、羽林卫……

  在北镇抚司的正堂,这里已是一片狼藉,几具尸首还有些温热,朱宸浑身是血,惊恐不安的被团团围住。

  “徐佥事到了。”

  这时有人道。

  所有人扑哧扑哧喘着粗气,随即,便看到徐昌在一队校尉的拥簇下进来。

  徐昌看到了朱宸,朱宸也死死盯住徐昌。

  朱宸大喝:“徐昌你该当何罪?”

  徐昌笑了,身为一个老油条,该当何罪四个字,是吓不倒他的。

  他含笑道:“朱宸,你勾益王和杨廷和造反,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

  “胡言乱语,要造反的是你!”朱宸咆哮,他悲哀的发现,整个北镇抚司,除了几个心腹之外,其余的所有人,都成了徐昌的党羽。

  徐昌冷冷道:“杀!”

  一群校尉蜂拥而上,将朱宸砍为了肉泥。

  徐昌眯着眼,看都不再看朱宸一眼,风尘仆仆的走出去,几个佥事、同知已经聚了过来,徐昌道:“立即传出消息,公布天下,益王勾结杨廷和谋反,现已伏诛,其余党羽,也已经查办,其余人等,俱都既往不咎。”

  “是。”

  “还有,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的银子送去了吗?”

  “银子不够,除非再拨发一下。”

  徐昌笑了:“不必送这么多,选几个人去送就可以,有的可以空手去。”

  “这……这些丘八,不见银子是不肯撒手的。”

  “就这么办吧。”

  …………………………………………………………………………………………………………………………………………………………………………………………

  五军营。

  五军营指挥这时候呆住了。

  指挥刘乾,手掌十几万大军,在京师,绝对算是一号,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当然清楚,自己一举一动,都意味着什么。

  可是现在,消息一个比一个坏,刘乾确实是杨廷和的党羽,这一点并没有错,不过现在已有消息传出,说是益王和杨廷和都已经伏诛,杨公死了……

  杨公都已经死了,那么自己……还有什么意义?

  刘乾很想一横心,索性打着平叛的名义,冲进宫里去看看,这益王殿下和杨公到底还在不在。

  可是他下定不了决心。

  而接下来,一个个坏消息传来,有一个千户官前来报告,说是有人接触自己,直接送了纹银五千两。

  接触他的人,自然和姓徐的有关系,这姓徐的妄图拿钱收买人心。

  刘乾这一下子,吓住了。

  因为对方既然给一个千户送了银子,那么其他人,会不会送?人家当然不会只送一个无关紧要的千户,往深里去想,只怕五军营里头,所有的带兵武官都收了徐家的银子吧,可问题在于,为何只有一个千户来禀报,其他人却是无动于衷呢?

  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徐家的银子没有送到他们手上。而另一种可能是,收到银子的人,压根就没有告诉自己。

  刘乾心里发寒,他感觉到,在五军营内部,已经有许多人被收买了。

TOP

0
  第七百四十八章:送你上路

  刘乾在犹豫,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现在就动手。

  这种摇摆不定的态度,也是人之常情,杨廷和和益王生死未卜,下头的武官们态度又不能完全掌握,虽然在五军营里,大多数武官对徐谦都有恶感,可是这并不代表,没有人会被收买。

  刘乾最后的选择只有一个,继续等下去,先看看风向再说。

  只可惜有些东西,越等,死的就越快。

  所有的王党份子,还有一批新贵,犹如一台启动的机器,已经开始极力运作起来。

  天津。

  这里作为北方新政的大营,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单单天津卫一地,人口已超过了百万,远远超过许多的府县,与此同时,为了保卫天津卫,朝廷早在这里操练了一支新军,人数在八千上下,又设有锦衣卫,兵备道等衙门。

  今日,兵备道的道官徐阶接到了两封书信,而后,他召集了一干官员,下达了一道军令。

  目标……殚忠营!

  殚忠营乃是五军营的一部,卫戍通州城外,人数一万,是五军营最重要的一支力量。

  而该营指挥,和杨廷和乃是同乡,是死硬的杨党分子。

  选择殚忠营,就是徐谦的意思,意在敲山震虎。

  天津新军已经出发。

  随即在四个时辰之后,嘉靖驾崩以来,第一场恶战在通州城外打响。

  殚忠营以马军为多,一见事态不对,立即出击。

  双方在石景山开战。

  一队对殚忠营官兵前仆后继。却在新军阻击之下,动惮不得。

  新军的火器。经过七八年的改良,威力早已非吴下阿蒙。再加上训练有素,在开战之前,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殚忠营大败,指挥杨松被俘。

  这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一场战斗,还没有让人回味,就已经结束了。

  可是当奏报传进了京师,京师震动。

  现在已经没有人去管什么大胆了,天大的事。都已经有人做下,显然,眼下就是群龙无首,大家各自为战,谁管他什么大逆不道,谁拿到了权利才是真的。

  数十个武官已经齐聚五军营衙门,这些武官一个个义愤填膺,要求报仇雪恨。

  谁都知道,这是天津新军动的手。也都知道,这是姓徐的暗中的布置,五军营不是软蛋,当然要回击。

  刘乾此时已经大怒。旋即下达军令:“不必理会天津新军,各部全部入京,下达军令。让各都司带兵勤王,告诉他们。徐谦反了,我等奉命平叛。”

  “遵命。”气势汹汹的武官们倒是杀气腾腾。无人有什么异议。

  而接下来,却又是一个消息传来:“报,海路安抚使司抵达天津,新军一万五千人,还有水兵五千在天津给养。”

  刘乾深吸一口气。

  他突然意识到,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八千天津新军,加上两万海路安抚使司的人马,再加上宫中的勇士营和新军、皇家校尉,人数规模已经达到五万之众。

  而这五万,绝对是精锐,至少八千天津新军所表现出来的力量,就足够惊人,五军营在京畿一带的人马固然有十万,其他各地都司的兵马虽也有十万,可是一旦事变,远水救不了进货,刘乾意识到,对方为何要突袭殚忠营,这只是一场演练,或者是一个威慑,这是告诉刘乾,只要他敢轻举妄动,徐谦就能立即办了他。

  “且慢!”刘乾苦笑:“再等等,再等等看,现在不要轻举妄动,各营要有所防备,至于新军的事,官自然会向天津兵备道据理力争,让他们给一个解释,各营要按兵不动,不过也不能不有所防备。”

  “大人,火烧眉毛了,怎么还能等一天是一天?”

  “大人,他们欺人太甚,这分明就已经等同造反了。”

  刘乾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现在是群情激愤,可是一旦动了兵,风险就太大了,就完全了没有回头的路,虽然他将徐谦,将新军恨之入骨,可是这并不代表。

  他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会和三千营和神机营那边商议一下,不过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要做出一副随时出击的样子,不能让人看轻了。”

  刘乾乃是世袭的将军,祖上就在靖难之役中立下了大功,这些年世袭罔替下来,到了他这一辈,也算是人才辈出。

  可是世袭的家族,往往有一个痛处,那就是朝三暮四。

  纵然他们已经有了力量,可是依旧还希望左右逢源、蛇鼠两端,这倒不是刘乾天性如此,而是刘乾这样的人,质上和益王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生来就是荣华富贵,祖祖辈辈都是贵族,子子孙孙都有享用不尽的富贵,因此,这些人往往都没有太大的进取心,不敢冒险。

  冒险,来就是泥腿子们的天赋,比如徐谦,小吏之子,若是不冒险,又怎会有这样的富贵,一旦冒险成功,得了富贵,屡试不爽之下,胆子越来越大,越来越丧心病狂,越是来擅长于钢丝上行走。

  刘乾就不一样,他一辈子循规蹈矩,因为与身俱来就有权势,循规蹈矩,甚至赌上整个家族的命运,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于是乎,刘乾又犹豫了。

  …………………………………………………………………………………………………………………………………………………………………………………………………………

  而新贵们显然没有犹豫,这群赌徒,原就是泥腿子出身,此时一个个都红了眼睛,不断的添加自己的筹码。

  在如意坊那儿,拿些个商贾,个个都成了疯狂的赌徒。

  其实商贾的性格,一向都是如此,做商人,原就和赌徒差不多,大笔的买卖,不但要看自己的眼光,也要看自己敢不敢赌,一不小心,就可能倾家荡产,而现在,嘉靖驾崩,许多消息从宫里传出来,大家自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如意坊这边,已经有人出面了。

  商贾有的就是银子,这些人出现,要的也就是银子。

  一个债券出来,即赎买债券,到底是怎么个赎买法子,谁都说不清,不过收益率却还是不错。

  这其实就是赌博,买了这个债券,若是徐大人得胜,将来这些债券必定要兑现,大家都有好处。可要是徐大人完蛋了,这银子自然而然,也就打了水漂。

  于是,商贾们趋之若鹜,理由很简单,他们没有选择,他们只能希望徐大人胜利,银子越多,胜率越大,谁也不知道这银子的用途,但是大家知道,若是徐大人完了,他们手里有再多的银子,也要破产。

  半日功夫,数千万两银子的债券发售了出去,这还只是京师一地,由此可见它的火爆。

  ……………………………………………………………………………………………………………………………………………………………………………………………………

  张皇后的寝宫里。

  刘贵人冷若寒霜的出现。

  在这里,依旧是情势紧张。谁也不知慈宁宫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大家都知道,从慈宁宫里出来的人,必定是暂时的胜利者。

  而现在,刘贵人带着一队勇士营的官兵,出现在了这里。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谁都知道,任何人都已经不可能置身事外了,当徐谦手刃了益王开始,刘贵人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徐谦断了他的后路,徐谦断了后路,为的是朱载基,而作为朱载基的生母,刘贵人还能隔岸观火吗?

  当然不能,所以她没有选择,她也要断自己的后路。

  张皇后先是听到了益王被杀的消息,顿时惊慌失措,后宫之中,亦是乱作一团。

  她将自己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这里,可是现在,这个赌注就这么平白死了,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刘贵人死死的盯住她。

  随即,她浮出了一丝冷笑:“太皇太后命臣妾来,是来送娘娘上路的。”

  “贱人!”张皇后娇躯冷战连连,她没有想到,后果这样严重。

  刘贵人微笑道:“哎,我们都是女人,平时呢,又都伺候着大行皇帝,说句不该说的话,你我之间,其实颇有芥蒂,说穿了,无非就是争宠而已,可是臣妾争不过娘娘,娘娘是绝色,大行皇帝,爱的还是娘娘啊。”

  张皇后冷笑。

  刘贵人也笑得更冷:“所以陛下为了娘娘,可以废掉陈皇后,可以对娘娘千依百顺。只不过……大行皇帝既然如此宠爱娘娘,太皇太后的意思呢,就是请娘娘下去陪大行皇帝,你也知道,大行皇帝一个人孤零零的,免不了寂寞。”

  “宫乃是国母,乃是皇后,谁敢无礼?”张皇后竭斯底里的发出尖叫。

TOP

0
第七百四十九章:对决

    张皇后的眼中,分明闪露出了恐惧。!

    每一个深宫中的女人,显然和寻常人一样,都有喜怒哀乐。

    只不过张皇后现在的情绪怒哀更多一些,完全看不到丝毫的喜乐。她从前是胜利者,从一个小小嫔妃,成为国母,可是现在她陡然发现,这国母,成了取祸之道。

    而刘贵人却仿佛戏耍老鼠的猫,她显然并不急于一下子将张皇后拍死,而是在欣赏着张皇后那种绝望和疯狂的表情。

    今天这个场景,刘贵人已经想过很多次了,她做梦都在想,若是有这一天,自己该怎么收拾这个女人。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仇恨,才是最为可怕的,而宫里女人和宫里女人之间的仇怨,更加深刻。她们共享一个丈夫,她们如官场一般,谁都看着虚位以待的正宫之位,他们要比儿子,要比宠幸,但凡能比的,她们都要比。一次次的比较,就是一次次的竞赛,显然,比赛第一友谊第二的口号并没有深入人心,因为她们在比赛的过程之中,往往会将对方恨之入骨。

    刘贵人幽幽叹了口气:“前几日,臣妾做了一个梦,梦里头呢,娘娘得了势,却不知怎的出现在了臣妾面前,说臣妾是狐狸精,是祸根,娘娘不但叫人拿了臣妾,还命人剜下了中山王的心肝,娘娘那时候对着臣妾笑,臣妾哭啊哭,哭的天昏地暗,嗓子都已经哑了,至今,臣妾还记得娘娘的笑容,现在想来,都觉得可怕,不知娘娘做过这样的梦吗,是不是梦到,臣妾被人五花大绑,是不是梦到娘娘亲自操了刀子,来一寸寸割臣妾的肉?这就是了,你是正宫嘛,你说你是国母臣妾也没法子驳你,可是臣妾怕啊,娘娘纵然是天王老子,可是只要在这世上多活一日,臣妾就要多做一日的噩梦,臣妾怕什么时候一觉醒来,就被娘娘指使着太监将臣妾绑缚起来用刀子画了臣妾了脸,挖出臣妾的心肝。娘娘自己说,都到了这个份上臣妾还能怎么做?娘娘总不能,让臣妾一辈子都不安生,一辈子都噩梦连连吧,所以,无论你是正宫还是你的国母,臣妾都不能让你活着,这往后得怎么过?”

    张皇后呆住了,脸色苍白如纸,突然她不顾一切朝刘贵人扑去,早有两个太监拦住她,张皇后痛哭流涕:“姐姐刘姐姐,是我该死,是我轻贱求你饶了我罢,我伺候你一辈子,给你斟茶倒水……”

    刘贵人露出冷酷的笑容:“娘娘可是国母,臣妾怎么敢当,来啊,将她拿下,挖了她的心肝拿去喂狗。”

    侍立在一边的春生笑嘻嘻的道;“娘娘,您太为难奴婢了。”

    “怎么?”刘贵人皱眉。

    春生苦笑道:“徐部堂说事情最好办的体面一些,最好找根白凌子,让她自尽,到时候对外头说呢,就说陛下大行,张皇后痛不欲生,自缢而亡,跟着大行皇帝去了。您看,这不就成了一段佳话吗7外头的人,也不会疑心其他,就算疑心,也不会疑到娘娘头上。”

    刘贵人冷笑:“这么说,等她死了,还要与陛下合葬了?”

    春生道:“这……这……”

    刘贵人叹口气,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能办的太难看,这件事,你来处置吧。”她抿嘴一笑,嫣然对张皇后道:“娘娘,臣妾告退了。”说罢,款款而去。

    “你不得好死,你这贱人!”张皇后大骂。

    春生连忙上前去捂张皇后的嘴巴,笑嘻嘻的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得从了奴婢,来一个痛快,奴婢一辈子记您的恩情。”

    “起开。”张皇后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把将春生推开。

    春生笑容多了几分狰狞:“皇后娘娘,您不能这样啊,奴婢可没有得罪您,娘娘,你不能伤着了自己,到时候您还要下葬呢,得体面一些,若是乱七八糟的样子,岂不是让人起疑吗?来,听话,奴婢伺候着娘娘上天。

    “滚!”张皇后衣裙散乱,竭斯底里。

    春生怒了,阴沉沉的冷笑:“这可不成,娘娘这是嫌弃奴婢,娘娘要自重。”他一咬牙,朝左右的太监使了眼色,两个太监将张皇后死死抓住,按倒在地,春生抽出白绫,出现在张皇后的背后,一把勒住张皇后的脖子,满是疼惜的道:“娘娘,你平素素来关照奴婢,这临到头来,最后一遭,就让奴婢关照娘娘吧,娘娘,不疼的,不疼的···…”

    他用力收紧了白绫……

    呼

    春生伸了个懒腰,看都没有看地上人一眼,随即吩咐左右道:“其余的事,交给你们了,做干净一点。”

    说罢,他也扬长而去。

    正宫之中,几个弯腰的太监还在沉默中忙碌,宫殿无比凄冷,不知是大行皇帝的驾崩,使这里增添了几分清冷,还是那已被人盛装打扮起来平放在榻上的张皇后的香魂让人觉得多了几分阴森。

    慈宁宫。

    杨廷和的眼中,几乎要迸出血来,他狠狠地看着徐谦,可是心已经乱了。

    徐谦要抄自己的家,他绝不相信,徐谦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动手。

    可是现在,事实就在眼前,现在,益王殿下已经被徐谦死了·杨慎也下落不明,这个时候,却容不得他不信。

    那么······杨廷和就想到了更坏的可能,因为徐谦敢如此做,必定还有其他的手段,顺天府呢?北镇抚司呢?各个亲军衙门呢?还有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呢?

    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徐谦敢如此铤而走险,敢突然出手。

    他突然发现,他还是太看轻了自己的对手,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对手纵然胆大包天,可终究还是读书人出身,一个读书人,就算是拼命,拿也该是用嘴皮子来拼命,可是他忘了,有一种读书人是什么都敢做的,有一种读书人,是丧心病狂的。

    他又不由在思量,徐谦如此做,难道就不怕引起反弹,就算压住了五军营,可是就不怕各部动手?

    各种各样的念头纷沓而至,只不过徐谦做的如此之绝,而他,已经不可能再淡定了。

    不再淡定,就只能拼命,拼是死,不拼也是死,聪明人和蠢人终究不同,蠢人如益王那种,分明到了那个地方,他还存着幻想,以为徐谦还不至于对他一个亲王动手,只要知难而退,就能保住身家性命,所以等徐谦拔了刀,他仍然不信事实,仍然还在求饶,仍然还寄望于退让更够苟且偷生,他哪里想到,人家既然已经打算动手,压根就不会有第二套的方案,方案永远都只有一个,就是让你去死。

    又如那张皇后,眼看要完了,却非要求饶不可,她或许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有个皇后的身份,总能让有人有几分忌惮,她和益王显然犯得是同样的错误。

    可是杨廷和不一样,他比他们聪明一些,他知道,徐谦动了手,拔出了剑,就必定要见血,历来这种事,永远都不会有妥协,有的只是你死我活。

    所以他只能拼,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他也只能如此,就算杨慎死在自己面前,他也绝不会求饶。

    因此······杨廷和大笑,笑的如癫如狂,笑得眼泪都要出来。

    “哈哈······哈哈······”他站了起来,再也没有顾忌太皇太后,也没有考虑到自己如此行为,会不会有什么不周之处,笑过之后,他冷冷看着徐谦,淡淡的道:“徐大人好手段,好手段,看来徐大人这是要破罐子破摔,非要闹到鸡犬不宁,闹到天下大乱不可了?”

    “老夫从前读书,经史里告诉老夫一句话,国家出了奸臣,必定要社稷动摇,必定要生灵涂炭,这些书本里的东西,老夫一向引以为戒,只是可惜,;老夫还是棋差一步,竟是没有想到,你比拿江彬,更加厉害几分。”

    徐谦微笑的看他,淡淡道:“江彬,杨公这是骂人吗?”

    杨廷和呵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老夫来骂吗?似你这样的奸贼,老夫见得多了,前有刘瑾,后有江彬,先是极尽谄媚之能,邀得圣宠,而后培植党羽,总是以所为的新政来取巧,刘瑾在时,也是推行新政,也是遍布朝中党羽,最后如何?最后还不是,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你不过是运气好一些,胆子比他更大一些而已,似你这样的奸贼,人人得而株之,纵然一时得逞,也迟早死无葬身!”

TOP

0
第七百五十章:无路可走

  杨廷和今日索性也是破罐子破摔,一阵痛骂,一连串抨击之词,从他口中毫不客气的喷出来,再配上他咬牙切齿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不免有几分激动。

  杨公怒了。

  百官们振奋精神,他们觉得不是没有机会。

  他难道还能把大家都杀了,还能要了所有人的命?

  一些死硬的旧党也个个露出狰狞之色,拼了!

  徐谦则是好整以暇,始终保持微笑,唾面自干的觉悟虽然没有,不过这个时候,他却能保持着胜利者的宽容姿态。

  杨廷和继续怒斥道:“天下有识之士,断然容不下你,你既然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届时天下处处烽烟,你即便是王莽,也有死无全尸之日。”

  徐谦叹了口气,道;“杨公说完了吗?”

  杨廷和凛然道:“说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不就是想要谋反吗?尽管来吧。”口里这样说,老谋深算的杨廷和却还是在试探,他想借此来试探,徐谦到底还有多少底牌,是不是已经完全稳住了外朝,又或者说,到底有多大的决心。

  虽然撕破了脸,可是杨廷和还是明白,徐谦对自己动了手,天下必定人心浮动,这是绝不可能幸免的事,那些被新政和新军冲击的旧士绅还有旧武官,对徐谦已经恨得咬牙切齿,对朝廷推行的所谓新军和新政制,也有天然的排斥。

  他们之所以还没有翻脸。无非是因为他们还抱有一丝希望,这个希望就是杨廷和。假若杨廷和当真有什么不测,这些人绝望之下,只要有人挑唆,那便是**。

  杨廷和的所谓大胆,关键就在这里,因为他可以猜测,徐谦除掉益王,动杨慎。做出一副抄家的姿态,是让自己彻底的绝望,希望自己妥协,而绝不可能是鱼死网破。

  他心里冷笑,似乎已经猜测出了这杀伐果断背后的勾当,因而才如此义正言辞,只要徐谦不敢对他动手。他岂不是想怎么破口大骂就如何破口大骂,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有机会翻盘,他不信,徐谦有真正鱼死网破的勇气。

  徐谦又是叹了口气,道;“忠奸二字。杨公何必要提,其实事到如今,你我都明白,你我之间,根本就没有忠奸。今日要争得,是这大明朝谁来做皇帝……”

  杨廷和冷笑:“谁来做皇帝。莫非不是中山王殿下?”

  徐谦道;“到了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你支持益王入宫代政,益王会甘心代政吗?你自称熟读经史,这经史之中,可有代政者善始善终的先例,既然没有先例,那么我要问,益王肯束手就擒吗?他不肯束手就擒,唯一的法子,就是杀人,无论是下毒还是宫变,中山王殿下必死无疑。”

  杨廷和默然,这一点他无从否认。

  徐谦声音高昂几分:“所以说,你我之间,你我之间只是各为其主,你又何必,非要往自己脸上粉饰,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是了,我差点忘了,杨公素来是喜欢贴金的,所谓贴金,无非就是欺世盗名而已,你主政时期,夸口什么中兴,说什么擒奸党,与民休息,这些,统统都是可笑之极,奸党是江彬,江彬固然是坏,可是这朝中,莫非就只有一个江彬?朝中多少大臣,收受冰敬碳敬,人家送来孝敬,莫非是当真尊你敬你?哼,无非就是搜刮民脂民膏,而后与朝中诸公共享而已,所谓的与民休息,其实就是残民害民,地方上的摊派,一年比一年要多,地方的官吏,横行不法,而这十几年,有多少的土地被豪强侵吞,工部堂官王洪,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从前家里的土地不过一百三十余亩,可是短短数年,便有良田万顷,这些土地,又是从哪里来的?”

  杨廷和道:“自是节俭起家。”

  徐谦笑了,一口涂抹直接吐在了杨廷和身上,道:“呸,节俭起家?节俭起家者,早就被逼的没有了活路,这世上,有的只是盘剥,有的只是敲骨剥皮,有的只是贪婪无度。”

  “胡言乱语。”

  徐谦又笑了,其实掌握舆论的读书人,最喜欢讲述就是所谓的田园美好,什么士绅向善,什么仁义礼信,这些都不过是欺骗。人自然会有好坏,士绅和地主也会有好坏,好地主勤劳持家,积攒银钱,购买土地,一辈子下来,能买地五百亩,而坏地主疯狂盘剥,欺男霸女,勾结官府,霸占良善人家的土地,又诱人聚赌,放出高利贷,最后再用各种手段,拿着驴打滚足以让人绝望的借条侵吞你的土地,他们一辈子,可以弄来的土地,绝对是好地主的十倍,你一辈子辛辛苦苦是五百亩,他一辈子就是五千亩,你是小地主,他就是大地主,大地主们有了资本,实力就更雄厚,遇到荒年,抵抗力更强,而小地主土地不多,偶尔还要行善,可是一旦遇到小小的家变,就可能沦为赤贫,最后倾家荡产。

  坏地主侵吞一亩土地的成本,可能只需要三两银子,他们会和官吏勾结一起,使用各种手段,疯狂的劫掠土地。可是好地主想要购买一亩土地,花费却是二十两、三十两,坏地主的土地越来越多,更加贪婪无度,最后富甲天下,而好地主永远都只是中小地主,一旦遇到一点变故,就是破产。

  这就是所谓劣币淘汰良币,在这个过程中,无数的土地被坏地主侵吞,坏地主们**无穷,而好地主逐渐破产,沦为贫户、佃户。

  所以人有好坏之分,可是阶级没有好坏之分,就好像先秦之前的所谓奴隶主,无论他们再如何高尚,再如何饱读诗书,再如何是什么道德君子,可是奴隶主就是奴隶主,他们谈吐优雅的背后,是无数奴隶的血汗,他们知书达理,也改变不了他们吃人,而某些无耻文人,无论他们吹嘘的再如何,事实就是事实,乡间所见的,并没有什么良善人家,有的只是一群土豪,一群劣绅,一群吃人血肉的野兽。

  徐谦冷笑连连:“你说的那些节俭起家的良善士绅都做了什么?你当政这些年,两京十三省,有多少流民,有多少无地可耕,无粮可吃,无衣可穿的流荡百姓,又有多少人饿的不得卖儿卖女,就说浙江嘉兴府,那儿是不是鱼米之乡,可是数年之前,那儿只有周王陆杨四家士绅,他们的土地,占了府县土地的三成,而数十万百姓,有多少人食不果腹,有多少人半年的干饭半年的稀粥,又有多少人,不得不成为流民,四处流窜,最后饿死在路途上,这样的首善之地,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就更加不堪了,你所谓的主政,所谓的中兴,不过是一群所谓良善士绅的盛世,和寻常百姓何干,今日我和你费这些口舌,就是要告诉你,今日我在这里,你我之间没有忠奸,有的只是你死我活,你活,十万商贾就活不下去,百万的直浙百姓就活不下去。我活着,就要清除你们这些毒瘤,将你们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徐谦的脸上,已是杀气重重,他冷笑:“你以为我不敢,以为不敢拿你如何,是不是因为,你认为,在你的背后,有这么多的士绅,有这么多读书人,我会害怕除掉你之后,会惹来天下不安吗?你错了,大错特错,天下动荡,也比这半死不活的好,到了如今,宁愿天下大乱,我也要让你们活不下去,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徐谦的目光,冷冷的看了殿中百官一眼:“我既然敢动益王,就没什么人不敢动。”

  杨廷和气昏了,大笑:“好,好,拿就动吧。”他大喝一声:“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话说,诸公,除贼!”

  一声大吼,一些死硬的王党份子们也就不客气了,大明朝的官员战斗力还是很强的,说动手就动手,一个个张牙舞爪,朝徐谦冲去。

  杨廷和也不客气,反正退无可退,也没什么可说的,抄起手里的茶盏,就要往徐谦的头上砸。

  王氏吓了一跳,她显然没有看过这样的阵仗,也不曾想到,这些大臣,居然个个像撒泼的市井无赖,几个太监吓得连忙到了王氏身边,有人搀她起来,道:“娘娘快走。”

  “走?”方才还是吓得面如土色的王氏呆了一下。

  走到哪里去,这里是慈宁宫,是王氏的地盘,她还能去哪里?

  她也冷笑,冷笑之中,带着狰狞。

  这个本来就不太好招惹的太皇太后,此时当真是怒了。

  她甩开身边的太监,厉声喝道:“方才徐谦不是说了吗?都没有路走了,无路可走,还走个什么?”

TOP

0
第七百五十一章:尘埃落定

  王氏说罢,大喝一声:“来人!”

  王氏的坚决态度,倒是唬住了不少人,一队队早已预备好的校尉蜂拥而入。

  徐谦躲过杨廷和砸来的茶盏,不客气的道:“将这些反贼,统统拿下!”

  校尉们很不客气的动手了。

  那些捋起了袖子的百官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虽然他们未必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

  可是一旦动了校尉,情势就很快的压住,数个校尉拿住了几个领头闹事之人,其中一个就是杨廷和。

  杨廷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狼狈,此时羞愤难当,他何曾料到,自己也会成为阶下囚,杨廷和旋即大笑:“好,好,且看你如何收场!”

  徐谦看了王氏一眼,王氏朝他点点头。

  徐谦直接上前,揪住他的领子,道:“现在就看看你如何收场吧,你密谋毒杀天子,可是确有其事?”

  杨廷和镇定自若,道:“欲加之罪。”

  徐谦笑了:“杨公,你已经老了,你做的那点事,再如何不露痕迹,可是终究,也不过是可笑的雕虫小技罢了。来人,将他押下去。”

  慈宁宫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留下了王氏和徐谦。

  王氏看了徐谦一眼:“杀了益王,拿住了杨公,可是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徐谦道:“自是捉拿他们的党羽。”

  “之后呢?”王氏道。

  徐谦道:“娘娘想说的是?”

  王氏嘘口气:“诛了杨廷和,天下大乱当如何?”

  徐谦正色道:“先除了再说,先扫清了京师,再做其他打算。”

  徐谦态度坚决,这是有前车之鉴可循的,宋时的新旧党之争,你方唱罢我登场,说白了,其实就是斗争还不够激烈,眼下这个时候,徐谦既然已经动了手,就没有回头的可能。

  王氏道:“可是天下乱了,又有什么好处?”

  徐谦道:“天下不会乱!”

  王氏诧异道:“是吗?徐卿当真有把握?”

  徐谦道:“微臣有这个把握。”

  听了徐谦的话,王氏呼了口气,淡淡道:“你放心去办事吧,哀家老了,哎,中山王要尽快登基,陛下的丧事,也不容有失。”

  徐谦点点头:“微臣告退。”

  王氏突然想起了什么,道:“近来宫里的事多,倒是耽误了红秀的婚事,这天女的婚事,耽误不得啊,是了,徐爱卿,你看,这公主下嫁给谁家才好。”

  徐谦愣了一下,明白了什么,其实事到如今,大家已是一条线的蚂蚱了,有王氏就有徐谦,有徐谦王氏和中山王曰子才能过的舒坦,现在不过是希望大家更加紧密而已。

  徐谦老脸一红,原本想扭捏几下,不过旋即一想,这种事有什么好扭捏的,这玩意就好像通歼一样,都已经勾搭到了一起,再装糊涂,那就太没意思了,徐谦道:“娘娘,其实微臣觉得,下嫁给微臣,也是蛮好。”

  王氏原本还想把这意思说出来,然后在劝说徐谦一下,徐谦少不得要客套几句,说什么微臣才疏学浅,微臣家有贤妻,不敢如何如何,不过这家伙倒也痛快,王氏不由哑然失笑:“嗯,去吧。”

  所谓的去,其实就是干活去了。

  这宫里头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办完,当然要加紧去办妥当才好。

  在宫中一处偏殿里,衣冠散乱的杨廷和盘膝坐定,他闭着眼,根本不去看眼前的徐谦。

  徐谦坐在他的对面,冷冷打量杨廷和,突然问:“正德驾崩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正德皇帝会突然驾崩,于情于理,许多事都说不通,你是当时的内阁首辅,千万不要跟我说,这和你没有关系?”

  杨廷和不理他。

  徐谦又道:“张显一个术士,若是背后没有人支持,他断然不敢轻易对陛下下此毒手,他必须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若是没有人支持,就算他能够成功,没有人怀疑是他毒杀了天子,可是他也必死无疑,除非,有人在陛下死后,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同时能够庇护他的安全,唯有这样,他才敢铤而走险。”

  杨廷和张目,喝道:“徐谦,到了如今,多说无益。”

  徐谦叹口气,道:“你说的对,多说无益,不知杨公,还有什么遗言吗?”

  杨廷和冷笑:“你杀了老夫,天下必定大乱。”

  徐谦笑了:“这却未必。”

  杨廷和森然看他一眼,道:“是吗?那么老夫倒要拭目以待了。”

  徐谦道:“只可惜杨公看不到那个时候了。”

  徐谦压低声音,慢悠悠的道:“要对付你那些所谓党羽,其实很是简单,无非就是借力打力而已,王莽新政,其实也可以试试。”

  说完这句话,徐谦站起来,不再看他,道:“杨公,再见了。哦,不对,是,永别了。”

  他走了出去,外头陆炳带着几个人按刀而立,在外头紧张的候着他。

  一见徐谦出来,陆炳连忙上前,道:“大人……”

  徐谦平淡的道:“送他上路吧。”

  陆炳点了点头。

  徐谦也不多言,施施然的踱步而去。

  王莽新政……

  殿中的杨廷和一下子不再关心自己的安危了,而是被这所谓的王莽新政四字骇了一跳,旋即他差点要跳起来,姓徐的,疯了!

  他这分明是找死,分明就是找死!

  杨廷和当然清楚,徐谦这是找死,王莽是怎么完蛋的?王莽失败了,徐谦居然敢去做,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必死无疑吗?

  可是……为何徐谦如此自信满满,莫非他认为,王莽做不成的事,他能做成?

  不,绝无可能!

  杨廷和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他这纵横数十年的老狐狸,又怎么可能理解呢,其实他自己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成了老而腐朽的人物,不是他实力不济,而在于这个世界,他已经看不清了。

  砰……殿门被撞开,陆炳带着几个校尉进来,面无表情的道:“卑下是来送杨公上路的。”

  ……………………………………………………………………………………………………………………………………………………………………………………………………………………………………

  大行皇帝的遗诏颁布,中山王朱载基为天子。

  紧接着,又是一道懿旨出来,益王与杨廷和勾结,图谋不轨,已经伏诛。

  这两道圣旨出来,第一道遗诏,让不少人欢欣鼓舞,嘉靖不是个好皇帝,而在这个民智较为开放的大明朝,显然大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高兴,嘉靖终于死了,大家心里的大石已经落地。

  只是益王和杨廷和伏诛,却是吓唬住了所有人,所有人目瞪口呆,旋即,许多人勃然大怒。

  这是阴谋,这是歼贼诛杀了忠臣,朝廷之中,出了曹艹。

  国子监闹的最凶,消息一到,监生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砸,先将国子监砸了个稀巴烂,然后如潮水一样涌出来,要铲除歼佞。

  好在,锦衣卫和顺天府早有准备,一队队的锦衣卫带刀堵住了大门,一个个差役在附近巡守,捉拿一些翻墙而出的监生。

  百官还没有出宫,所以这个时候,也是群龙无首,所以也没闹什么大事。

  京师的情况,毕竟和其他地方不同,这里有旧党,也是王党的巢穴之一,虽然王党的人数在读书人中并不占优,可是也足以抗衡,再加上京师的寻常百姓和商贾,则是王党的铁杆,一些贵族,更是和王党关系匪浅,所以,也不可能闹出什么大事,只要能稳住这些义愤填膺的读书人,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而在五军营里,刘乾听到了消息,脸色顿时苍白,他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时机,动手的最好时机,是在杨廷和未死之前,他在外头一闹,宫里的人就不敢对杨廷和动手,而后再里应外合,不怕杨廷和不就范。

  可是现在呢,现在还要不要动手。

  他依旧还在犹豫,刘乾发现自己挺悲剧的,堂堂五军营的大头目,手掌这么多大军,原本是一个极大的威慑,结果人家压根没把他当一回事,早就把该办的事都办了。而现在,似乎也没有把自己当一回事。

  其实还是有人将他当一回事的,至少这个时候有人来拜访了,拜访的人很多,都是京师的一些重要王公,王成、张鹤龄兄弟还有其他公侯若干人。

  大家登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攀交情,大家在京师,关系错综复杂,可以说,满京师的贵族,其实都是亲戚,不是你的姐姐是我的嫂嫂,就是我的姑姑是你老母,毕竟贵族就这么多,大家都要婚娶,而贵族一向恪守着内部通婚的传统,自然而然,想不串联都不成。

  刘乾看着这些来人,也只能苦笑以对,他只能感叹,刘某人果然不是做大事的人啊。

TOP

0
第七百五十二章:安抚人心

  “刘老哥想来对徐部堂有些意见,不过这都是误会,其实呢,大家都是自己人,你想想看,徐部堂一家人都有爵位,会对不住自己吗?至于说编练新军,其实也不是刻意针对刘老兄,咱们的子弟可是直接荐入皇家学堂的,和那些平民子弟自然不同,皇家学堂里出来的,还怕将来没有好差使吗?你看那些二十多岁便任指挥任千户、佥事的,哪一个不是皇家学堂里出来的人。至于刘老哥的土地,其实也别怕,徐部堂说了,往后呢,要用土地来抵干股,具体的详情,兄弟一时也说不清楚,不过老兄放心,绝不会教大家吃亏。”

  张鹤龄滔滔不绝的在游说,嘴皮子都说干了,掰开手指头,一二三四五,将新政的各种好处说出来,又道:“其实徐部堂对刘老哥,是素来仰慕的紧的,他一直都跟咱们说,咱们这些人里头,多数都是酒囊饭袋,真正有本事能为朝廷效点力的,也只有刘老哥了,要不然刘老哥是五军营都指挥使,咱们却不是呢。从前的许多误会,就此算了。”

  王成脸se一板道:“老张,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徐部堂和刘老兄有误会,什么时候的事,我怎的不知道?徐部堂和他有误会吗?你说有误会,那么我来问你,都有什么误会,徐部堂可曾对刘老兄有过微词,还是刘老哥对徐部堂做了什么苟且之事,没有嘛!既然没有,这误会从何说起。我记得,刘老兄娶儿媳的时候。徐部堂还拿了三千两银子随礼呢,有误会。还会随礼?”

  刘乾哭笑不得,只能一声不吭。

  魏国公世子一拍大腿:“是啊,压根就没有误会,哪里来的什么误会,大家都是自己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都不说,今夜徐部堂在家中设宴,你肯不肯去。我说实话,你不去我是不去的,徐部堂固然和我关系好,可毕竟你算起来还是我二舅,我是帮亲不帮理,肯定是站在二舅这边的,不过,二舅,毕竟是人家盛情相邀。咱们总得给他两分颜面,毕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是。”

  刘乾冷笑道:“哼,杨公有什么罪,益王有什么罪。为什么说杀就杀?”

  “这个……”大家傻眼了。

  刘乾道:“他的轿子,刘某人是宁死也不抬的,他要设宴。你们谁要去凑热闹,和老夫何干?你们休要多言。我意已决。”

  刘乾确实是打定了主意,接下来便出现在了徐府。因为方才那番话,显然是希望给自己立个牌坊,指望着别人给他多一点台阶,这就和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一个道理,脸皮厚算什么,吃这一行饭的,哪有脸皮不厚的道理。

  刘乾成了徐某人的座上宾,徐谦对他倒还客气,酒过三巡之后,便有小婢斟了醒酒茶来,同座的人打了个哈哈各自散去,有的是去茅房,有的是家中不宁,得回去面对河东狮吼,有的笑嘻嘻的说还没喝够,拉了几个又寻地方吃喝去了。

  堂中只有冉冉红烛摇曳,除了徐谦和刘乾,空无一人,徐谦呵呵一笑,道:“我的家小,大多都去了杭州,所以冷清一些。”

  话里有话,刘乾道:“徐部堂难道也怕?”

  徐谦叹口气,道:“当然怕,咱们这些人,说好听点,是王侯,说不好听点,拿就是刀头舔血,没有一刻安生啊,大明朝这么多王公,说是世袭罔替,可是又有几个,能够延续至今,太祖杀了一批,到了英宗时又是断子绝孙了一批,此后又是三三两两,隔三差五总会有人出事,若只是孑身一人倒也罢了,可是偏偏,家里有老有小,这一出错,就是一锅端,不易啊。”

  这番话,倒是触动了刘乾的心事,确实不易,就比如这一次,成了就是生,输了就是死,益王完蛋了,杨廷和也完蛋了,自己差点一头栽下去,也完蛋了。

  徐谦笑吟吟的道:“所以我害怕,可是你又何尝不害怕,有一句话叫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都不想挨刀子,怎么办?当然是一团和气,可是有些时候,又不能和气,我和杨廷和,太皇太后和益王,那都是不共戴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只不过,刘指挥和我不同,我们还没到这个份上,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共存岂不是更好,何必要拔刀相向?刘指挥今ri肯来,拿就是给徐某面子,我已想好了,此次诛杨逆,刘指挥也是居功至伟,这功劳簿子上,少不了刘指挥一笔。”

  刘乾无言,这么大的一个杨党份子,才一会儿功夫,就成了徐党份子了。

  只是徐谦说得对,没必要分出个你死我活,还是安安稳稳过ri子要紧,前些时ri担惊受怕的过ri子,他是受够了。

  徐谦抿抿嘴,又道:“至于你担心的其他事,我到时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你放心便是,其实谁也不想砸谁的饭碗,从今天开始,我向你保证,大家都可以安生的过ri子。”

  刘乾苦笑:“那么下官便拭目以待。”

  刘乾对徐谦的拉拢还算满意,虽然没有提出任何具体的措施,不过诚意却是到了,有这个诚意就好办。

  况且现在大局已定,他固然想翻脸,可是师出无名,在政治上,又没有一个拿得出的人,此时,当然是乖乖就范为好。

  而徐谦稳住了五军营,虽然只是暂时稳住,却也算是一块心中大石落定。

  送走刘乾,徐谦并没有睡,而是在小厅里,和几个族人叙话。

  徐家这些人,已经渗透于京师各处,各自独当一面,平时很难聚在一起,今ri倒也算是难得。

  咳嗽一声,徐昌看了徐谦一眼,道:“事情定了吗?”。

  这个事情,当然是大局,徐谦笑吟吟的道:“杨党虽然没有肃清,不过兵权暂时掌在手里,有新军和勇士营,至于五军营和三千营,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至少在这京畿,暂时不会出什么乱子。朝廷百官这边,虽然现在没有出声,可是绝大多数,暂时也不敢跳出来,声怕被人扣一个杨党的帽子,只是据闻有一些人,在给边镇的一些巡抚传递书信,却也要小心了。”

  两京十三省,其他的督抚都不可怕,唯独这宣府、大同、山西、辽东这四处巡抚最是小心,明朝所谓的十三省,并不包括宣府、大同、辽东,因为大明朝的概念里,这里并非是省一级的构建,只不过从前驻了总兵,此后,为了驻扎文官,以文抑武,所以出任这四地的文官大多是以巡抚的身份,这四镇的巡抚,几乎掌握了三十万大明jing兵,实力非同小可,若是平时,自然不必担心他们,可是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若是串联起来,借口朝中出了jian佞之类的理由南下‘勤王’,那就真要天下大乱不可了,至于其他十三省,多数也不是什么好鸟,只要有人肯站出来,依着他们现在的立场,肯定是求之不得的。

  徐谦淡淡道:“鱼死网破,应该还不至于,不过边镇的武官,也大多对我们印象不好,若是这四镇巡抚当真要闹事,还真要小心防范。现在是人心浮动,最重要的,还是稳住忍心。”

  徐昌点点头,笑道:“哎,想不到咱们会走到这一步。”旋即看向徐勇道:“我让你打听各省的消息,各省那边,有什么变化?”

  徐勇道:“直浙那边自不必说,至于其他各省,倒是都没有什么动静,似乎是在观望。”

  徐福道:“如意坊那边,已经聚财九千四百万两,都是发售的债券所得。”

  徐谦心里大致算了一下:“所以眼下最紧要的是,是如何安抚人心,哎,眼下的局面,和当初在杭州开新政一样,面临的都是一个问题,说穿了,其实就是怎么分好处的问题,现在那些旧党认为自己的利益受损,所以他们才要闹,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让人人都有好处,人人都能得到实惠,咱们在京师,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也足以威慑了,眼下只要能安抚住人心,等时间过去,事情就好办了。”

  徐昌道:“那么你有什么法子?”

  徐谦沉吟道:“只是暂时有一个初步的想法,具体如何,却还要再看看,等中山王殿下登基之后再说罢,想来那些人,也都在盘算,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先让中山王殿下登了基,一切就名正言顺了。”

  徐昌苦笑:“眼下是刻不容缓啊,杀人的时候是痛快,可是要安抚人心,却是没有这么容易,你要杀人,爹能帮着你一把,可是你要安抚人心,你这做爹的,就实在没什么法子了。”

TOP

0
第七百五十三章:劝进

  其实事情如徐谦所言的要严重的多。

  他非常清楚现在之所以许多人还在缄默,只是因为暂时的群龙无首,因此不少人还在观望。

  可是一旦有人振臂一呼,那么所有人都会跳出来,跳出来的,不可能是几个文武官员,也不可能是一省的督抚,一旦闹将起来,就是天下大乱。

  徐谦并不会漠视他们的决心,正如自己被逼到了墙角,不得不大开杀戒一个道理,兔子逼急了尚且还要咬人,更何况是这些统治了天下上千年的阶层。

  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暂时不要触怒他们,不要挑动他们的神经,然后,尽力的安抚住他们。

  当然,眼下还是先筹备了嘉靖的葬礼和中山王的登基大典再说。

  徐谦在老爷子面前显得轻松,可是心里却也着实捏了一把汗,能否顺利度过,就看这几日了。

  他第二日,照常入宫觐见,和王氏讨论了陛下下葬的事宜,旋即又召集了廷议,当然,廷议表面上是内阁学士张孚敬主持,只是现在任谁都知道,徐谦虽未入阁,可是眼下主持政务的除了徐谦之外,再无其他人。张孚敬不过是嘉靖搬进京的一个小人物,纵然是内阁学士,可是既没有根基,况且嘉靖也已经驾崩,上头没人依靠,下头没人支持,其实就是个空架子。

  大家还是很现实的,势利眼是所有人的通病,管你是什么学士,手里无权。谁愿意搭理?

  便是张孚敬自己,其实也是这样想,他深刻的了解自己的处境,徐谦除掉益王和杨廷和的时候,他也在宫中,说句实在话,他被震撼到了,然后很明智的决定做一个缩头乌龟。缩头乌龟总比做冤大头要强得多。

  廷议一番讨论,确认了谥号之后,接着便是葬礼的规格,徐谦对这方面知道的不多,因此只有旁听的份,况且他心里的事多,觉得大致没什么问题。便没有再听大臣们絮叨,心里却还在琢磨着安抚人心的事。

  安抚人心,谈何容易,任何国策,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满足了这个人,就会得罪那个人。让这个阶层得到好处,势必另一阶层会不满,而许多事,本身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容易。

  现在的情况,显然比在杭州那会儿要难得多,那时候,毕竟还有王法在,又得到了天子的支持,在一省之地。就算有人不满,也可以弹压下去,可现在呢,天子没了,自己当家作主,不满的人却是从前的百倍千倍,一个不好,就可能阴沟里翻船。

  不知不觉。到了正午,许多人口水说干了,徐谦看时候差不多,便道:“好了。诸公也是辛苦,今日就议到这里。”

  他说到这里,似乎醒悟了什么,不由看向张孚敬,无论如何,张孚敬好歹也是表面上的内阁大臣,是廷议的主持者,自己说散会,确实有点不太合适。

  张孚敬见徐谦朝自己看来,却也醒悟,忙道:“徐大人说的是,大家辛苦。”

  百官都是赶鸭子上架,本来就是迫于徐谦的淫威而来,实在不愿意和徐谦多待太久,巴不得早点散场的好。

  徐谦旋即吩咐记录的太监将廷议的记录送去太皇太后那里,让她过目,看看她有什么意见,抬腿也要走,张孚敬却是拉住他,神秘的道:“徐部堂,老夫有几句话想说。”

  徐谦点头,留了下来,那些太监倒也识趣,纷纷规避出去。

  张孚敬小心翼翼的看了左右无人,这才松口气,刻意压低声音道:“徐部堂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徐谦反问。

  张孚敬嘘口气,道:“事到如今,已经不能走回头路了,眼下徐部堂众望所归,而老夫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中山王毕竟年幼,不能主政,莫非徐部堂没有打算吗?”

  徐谦警惕起来,淡淡道:“张大人的意思是?”

  张孚敬道:“其实杨廷和有一句话说的对,这中山王毕竟幼小,是该有人来代政,而眼下徐部堂岂不是最好的人选?”

  徐谦明白了,张孚敬这是想要从龙了。张孚敬的发迹,某种意义来说就是讨好了嘉靖,所以这个家伙,无论他人是好是坏,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在这方面,他是没有任何节操和原则的,他的原则就是谁的拳头大,他就往那边倒。

  现在分明是徐谦拳头比较大一些,控制了军马,又有新党党羽,虽然有人反对,可是这朝廷,再没有人能够与徐谦抗衡的人物。

  对张孚敬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徐谦接下来不出意外,肯定要入阁,无论是张孚敬做首辅还是徐谦做首辅,张孚敬都得乖乖的跟在后头做应声虫。

  可是如果徐谦代政那就不同,一旦代政,那么就相当于‘代天子’了,到时他依旧还是硕果仅存的阁臣,首辅舍他其谁?如此一来,他就正儿八经、名正言顺的成了首辅,上承代天子之命,署理天下政务。

  代君也是君,君的职能毕竟和首辅大臣不一样,徐谦做了代君,他才能做名正言顺的首辅大臣,假若徐谦还做臣,这首辅大臣的职能就肯定没有他的份。

  张孚敬说罢,眼红耳热的看着徐谦,说出这番话,委实大胆的很。可是他不得不说,他熬了大半辈子,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一展抱负,为的是得偿所愿,让他和徐谦为敌,他是不敢的,既然如此,那么索性还是从龙的好,这是一条终南捷径。

  徐谦听罢,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世上,果然是有人就有江湖,有人就有心眼,每一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利益自然不同,就如这位仁兄,这才多久,就图穷匕见了。

  徐谦必须表态,他冷哼一声:“简直是胡言乱语,我根本不明白张大人在说什么,往后这样的话,休要再提,张大人,你我都是朝廷命官,岂可有什么非分之想,张大人自重吧,告辞。”说罢,扬长而去。

  张孚敬看着徐谦的背影,不由苦笑。

  面对徐谦的指责,他倒是脸不红心不揣,似乎早料到会是如此收场。

  张孚敬到了内阁坐定,过不了多久,便有人寻上门来。

  来人叫唐文龙,和张孚敬一样,也是大礼仪时声援嘉靖的人物,如今也召入朝中,升任通政司左通政,他手里拿着一份奏疏过来,有差役见了他,也只道是哪里送来的紧急奏疏,这位左通政大人觉得事态紧急,所以亲自送来,因此也无人说什么,唐文龙进了张孚敬的公房,小心翼翼的将门窗关了,关切的道:“张大人,不知徐部堂怎么说?”

  这大明朝最没节操的,既非旧党也非王党,而是这群礼议党,他们本来就是靠这个起家的,换做别人,还会扭捏几下,这些人倒好,一个都不扭捏了。

  张孚敬向徐谦提起的这件事,早就和唐文龙商量好了,唐文龙心里记挂着这事,在通政使司衙门里坐卧不宁,一抽到空便跑了来。和张孚敬不同,唐文龙的野心不大,虽然这通政使司衙门不错,可是他更希望调任到部堂里去,最好能做一任尚书,可是凭他现在的出身和地位,这简直是痴心妄想,他之所以能升任通政使司,只是因为他在大礼议里押对了宝,可现在嘉靖都驾崩了,谁还记得他这份功劳,不将他撸下来就算不错,还想有非分之想?所以唐文龙这才下定决心,开始一场新一轮的投机。

  张孚敬拟了一份票倪,抬起头来,看了唐文龙一眼,随即道:“徐部堂狠狠斥责了老夫一番,说老夫说的这些话,望之不似人臣。”

  “还有呢?”唐文龙急切的问。

  张孚敬苦笑:“自然是拂袖而去。”

  唐文龙大喜,道:“我就知道,徐部堂心里热切着呢,他虽然断然回绝,说是斥责,不过并不严厉,不过是立个牌坊罢了,依我看,徐部堂的心里头,八成也是早已兴致勃勃了,只是这等事,怎么能说出来,有些事他不能说,不能去做,所以才需要别人代劳不是?奏疏我都已经想好了,咱们一起上书上去,先造出声势来,到时候张大人再去见太皇太后,游说一下,这事准能成,而徐部堂,也少不得要多谢你我。”

  张孚敬摇头:“你太急了,这事急不得,先等等看,我看徐部堂今日廷议心不在焉,想来是有心事,不过若老夫是他,也会是心事重重,毕竟现在天下还不太平呢,这个时候你我上书,这不是火上添油?等等看吧,过些时日再做计较。”

  唐文龙惭愧的道:“是,是,张公说的有道理,是下官孟浪了。”

  张孚敬看他一眼,道:“不过先造出声势也没有错,只是现在,不宜在官面上造,你懂吗?”

  唐文龙恍然大悟,道:“明白,这事交给我就成了。”

TOP

0
第七百五十四章:真正的敌人

  目送唐文龙离开。

  张孚敬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冷笑。

  他眯着眼,继续拟票,一天当值下来,回到府邸,因为是刚刚抵京,所以张孚敬的所住的宅邸很是简陋,他从前是个没油水的官,平时也是两袖清风的做派,里头的陈设就更加简单了,除了雇了两个轿夫,一个看门的老头,一个老妈子,宅里一个人都没有,至于家眷,倒是还在乡中,不便接来。

  张孚敬确实是个不讲究的人,清廉程度很高,比起此前的几任阁臣,很是难得。

  他前脚进了宅子,后脚看门的老仆便过来,道:“老爷,张大人来了。”

  张孚敬淡淡一笑,道:“人在哪里?”

  老仆道:“安排在了厅里。”

  张孚敬点头:“没什么人看到吧?”

  老仆道:“张大人是个很谨慎的人,来时也是乔装打扮,很是低调,这一路上小心翼翼,不会有什么大碍。”

  张孚敬点点头,道:“你去看着吧,若是有人拜访,就说老夫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

  老仆颌首点头,连忙去了。

  张孚敬快步进了厅子,旋即便看到有人背着手,在看厅中墙壁上的字画。

  此人便是兵部尚书张进用,自从杨廷和被诛,张进用就病了,‘病’的很重,而朝廷眼下也顾不上他,徐谦显然对他这病人也没多大的兴趣,没了杨廷和,收拾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张进用的脸色明显不是很好。不过他此时兴致勃勃,似乎察觉到了动静。忍不住莞尔笑道:“这幅画,乃是张公的杰作?万里江山图。好图,好图。”

  张孚敬坐下,摆摆手道:“张大人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张进用叹口气,旋即在侧坐上坐下,道:“现如今是风雨飘摇啊,想当年,张公在京中观政之时,老夫也在京中。那时候,你我也算有几面之缘,只是不曾想,后来你我各自际遇不同,哎……”叹口气,张进用随即道:“张公送来的书信,下官已经看过了,今日前来,就是想听张公指教。”

  张孚敬不久前。确实给了张进用一封信,也正是因为这封信,张进用才‘起死回生’,眼巴巴的跑了来。

  张孚敬微笑:“杨廷和死了。张大人,只怕也要大祸将至吧,现在徐部堂没有功夫收拾你。可是这并不代表,等到他站稳了脚跟。再将你和杨廷和的那些党羽,铲除干净。老夫若是张大人。只怕就高兴不起来,徐部堂做事,向来不留后手,张大人,小心哪。”

  张进用脸色一变,他若是不担心这个,那就真是没心没肺了,谁都知道,自己是完了,乌纱帽保得住保不住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身家性命保得住保不住还是两说。

  张进用冷冷看张孚敬:“怎么,张公是来取笑下官的吗?”。

  张孚敬笑了笑:“若是要取笑你,就不会将你请到这里来,况且落水狗,草莽痛打还有些意思,可是以老夫今时今日,会做这等自降身价的事?”

  张进用默然。

  张孚敬继续道:“老夫让你来,是想救你一命,不过想要活,还得自救,一切都看你自己了。”

  张进用突然觉得,这个看上去一眼就容易被人看穿的新任内阁大臣,竟是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他到底卖什么关子,又到底想要做什么?

  张孚敬平淡如水的道:“我这里,有一封奏疏,张大人若是想活,就抄录一封,明日递来内阁吧。”说话的功夫,一封奏疏从张孚敬的袖中抽了出来,旋即,直接抛到了张进用的手上。

  张进用很是狐疑,接过之后,连忙打开,只看了一眼,顿时面如土色。

  奏疏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说天子年幼,不能署理政务,宜请贤明代政,郡王徐谦,为人勤恳,忠心耿耿,可以代政,宜召唤入宫,假天子而号天下,加封徐谦为摄政王,总揽天下军政。

  这封奏疏简直可以用粗浅来形容,不过里头说的事,却是非同小可,原本这个摄政王的位置,本是益王殿下的,可是如今,却是要让张进用去给徐谦抬轿子。张进用甚至开始怀疑,这压根就是徐谦指使张孚敬交代自己这样做,以此来满足自己的野心。

  难怪这张孚敬口称能救自己一命,原来,他想自己给姓徐的提鞋倒也无妨,因为他确实想活,谁都有求生的**,张进用并不蠢。

  只是如此,就难免被人唾弃了,张进用心里乱成一团,而在这时候,他突然抬眸,看了一眼张孚敬,随即又低下头去看这份奏疏。

  不对……事情不该是这样。

  张进用发现了问题,发现在这个所谓奏疏背后的一个重大问题。

  徐谦整死益王的借口是什么?正是宗室不能摄政,无论徐谦本意是什么,可是至少,他高举的大旗就是如此,就好像文皇帝要造反,可是举得旗帜却是靖难一般,这是他们的牌坊,是他们的遮羞布。可是现在,徐部堂这么快就急不可耐的要取而代之,自己来做这摄政王,这可能吗?

  不可能!

  张进用几乎可以确认,因为这是很愚蠢的行为,怎么愚蠢呢。因为天下虽然稳住了京师,暂时控制住了京营,可是并不代表,徐谦的日子好过,现在的徐谦,就如坐在一堆干柴上,三大营内部,依然有人对他滋生不满。天下的清议,虽然被一些报纸混淆了是非,可是大多数人却对徐谦这样的行为带着愤怒,只是敢怒不敢言。边镇的巡抚,依旧也在观望,其他各省的地方官员,大多数对徐谦也不认可。

  在这种情况之下,徐谦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做摄政王。张进用几乎可以想见,在这暂时维持住的微妙平衡之中,徐谦一旦来做这摄政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这就如干柴遇上了烈火,瞬时之间,星火便可成燎原之势。

  张进用固然和徐谦不对付,但是也知道,徐谦不蠢,他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况且太皇太后之所以如此全力支持徐谦,就在于要除掉益王,除掉益王又为了什么?自然是害怕大明朝出个摄政王,最后丢了自己亲孙儿的江山,也就是说,谁要做摄政王,谁就得倒霉,太皇太后就会不留余地的收拾谁。

  假若这封奏疏递上去,天下人都会怀疑,这是徐谦指使,既然是徐谦指使,那么接下来会如何?太皇太后必然对徐谦产生怀疑,而三大营也必定蠢蠢欲动,怒不可遏的读书人肯定要跳出来滋事,两京十三省,到边镇的四镇巡巡抚,只要有一个人振臂一呼,那么必定,会造成倒徐的局面。

  徐谦除非疯了,才会做这样的事。

  可是……张孚敬为何要让自己上这样的奏疏呢?

  张进用眯着眼,看着脸色平淡的张孚敬,一切都明白了,张孚敬不简单,他的野心,也不只于在徐谦之下讨饭吃,他要做第二个杨廷和,正如杨廷和那般,在嘉靖皇帝驾崩之后,在天下不满的时候,火中取栗,以内阁大臣的名义站出来,借用太皇太后对徐谦的怀疑,立即拉住太皇太后,同时联络那些早已蠢蠢欲动的力量,突然对徐谦动手,正如当年杨廷和铲除江彬一般除掉徐谦。只要除掉了徐谦,张孚敬的声望不管从前如何低下,无论他的出身有什么瑕疵,到时,他必定会成为百官拥戴人人敬仰的人物。

  这个人……好厉害的手段。

  张进用倒吸了口凉气,人家压根就没有出面,也没有站出来和徐谦为敌,而是‘好心’的给徐谦推一把,等到时机成熟,顿时便可以众望所归。

  张孚敬面对张进用的目光,依旧平淡如水,仿佛一切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平淡的喝了口茶,道:“张大人给个准话吧,这件事,你办不办?”

  张进用对待张孚敬的态度一下子恭敬了许多,从前的时候,他瞧不起张孚敬,认为他连庶吉士出身都不是,认为他从前,不过是个小人物,完全是靠投机才有今日,可是现在,他竟是如对待杨廷和一般毕恭毕敬,这个人……很不好惹,而这个印象,已经深深的刻入了张进用的骨子里。

  张进用苦笑道:“下官尽力而为。”

  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张孚敬既然寻了他,就已经料定了他只能接受,因为他没有任何的选择,要嘛是被人整死,要嘛奋力一搏,显然,张进用也确实也试一试,这个游戏到了现在,似乎还没有结束,杨廷和的死并不是结束,只是个开始,因为姓徐的会发现,在他的面前,有一个更凶险的敌人,这个敌人在暗处,比毒蛇更加可怕,心思之缜密,手段之阴狠,更是常人难以项背。

TOP

0
第七百五十五章:收拾你

  整个朝廷,处在十分微妙状态,既是静谧无比,沉寂之中,又带着几分可怕的气氛。

  良辰吉日已经选定,嘉靖下葬,因为中山王太小,自然而然,这件事就交在了徐谦身上,徐谦一身疲倦,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忙碌完了,登基大典之事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这个时候,一封奏疏递进了内阁。

  张孚敬早料到这封奏疏会来,他选择张进用,是因为张进用没有退路,张进用早和徐谦闹翻,不可能向徐谦告密,除此之外,除了张进用之外,也有几封类似的奏疏,拿到了奏疏,张孚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廷议。

  专门讨论此事,这是一般小题大做的捷径,只有召开了廷议,才能引发讨论,才能惹人关注。

  当然,在廷议之前,张孚敬先去觐见了太皇太后。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并没有从嘉靖的驾崩中缓过劲来。无论在收拾杨廷和这件事上,太皇太后如何果断,可是女人终究还是女人。

  看着这个陌生的内阁大臣张孚敬,太皇太后略带几分疑惑。

  张孚敬入阁,其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而王氏在此之前,压根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物,一切,仿佛都是嘉靖皇帝的心血来潮,因为每一个阁臣都有一套程序要走,比如要先在翰林为庶吉士,之后呢,就要调入詹事府,这都是所有阁臣的必经之路。偏偏,张孚敬直接完成了从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到阁臣的跨越。

  王氏对张孚敬还算客气。淡淡道:“张卿何事见驾。”

  张孚敬笑吟吟的道:“娘娘,微臣在阁里发现了几封奏疏,觉得颇有道理,只是事情太大,还请要娘娘过目。”

  王氏点点头,有太监将张孚敬敬上的奏疏递到了王氏的手上。

  王氏看了奏疏,顿时蹙眉。

  徐谦要做摄政王?

  再看奏疏下的署名,有兵部尚书。还有两个言官,王氏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她不得不紧张,因为这绝对不是一个好苗头。事实上在王氏的心里,徐谦是稳打稳扎的入阁为首辅的,可是现在。这些奏疏是怎么来的,任何一封奏疏背后,都绝不会简单,莫不是……莫不是徐谦指使。

  假若如此,那就真正的棘手了,徐谦铲除了益王。口称是绝不能有摄政王,可是现在,徐谦想做摄政王?

  王氏忌惮起来,假若如此,那么徐谦这个人。就很不可信了,甚至可以说。这个人简直就是阴谋家,是曹操。

  王氏脸上却是看不出什么动静,淡淡的道:“你怎么看?”

  张孚敬道:“此举确实有利国家,有利社稷。”他有一句话没讲,对谁都有利,偏偏不利中山王。

  王氏的脸色阴沉下来,淡淡道:“是吗?哀家知道了,你退下吧。”

  张孚敬道:“只是不知娘娘以为如何?微臣已经召开廷议讨论了。”

  “廷议讨论……”王氏深深的看了张孚敬一眼,道:“张卿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张孚敬连忙惊讶道:“微臣不知娘娘……”

  王氏却是脸色阴沉,道:“你退下。”

  她现在不置可否,是因为许多关系没有捋清,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召开廷议也好,趁着这个廷议,正好先看看动静。

  与此同时,一个小太监飞快的溜了出去,连忙寻了黄锦。

  自嘉靖驾崩之后,黄锦明显比之从前苍老了不少,他听到太监的汇报,脸色骤然狰狞起来:“这姓张的,不简单哪,原以为他是咱们的人,原来竟是个小人,他这要把徐部堂往火坑里推。”

  小太监道:“所以奴婢觉得事情太大,觉得事有蹊跷,平时徐大人和黄祖宗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这才……”

  黄锦压压手:“这件事,咱家知道了,咱家要亲自去户部一趟,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事情的后果很严重,有的人或许看不出来,可是黄锦却看的出来,徐谦能够压住那些反对派,一方面是武力的威慑,另一方面是得到了宫中的支持,武力是暴力,专治各种不服,而宫中的支持则是大义和名份,两者之间缺一不可,一旦让王氏起疑,徐谦就彻底跛脚,这个时候反对派见缝插针,此时趁机捣乱,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彻底完了。

  黄锦和徐谦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这一点已经不容置疑,因为黄锦深知,没有了嘉靖的自己,什么都不是,要想在宫中立足,就得借助徐谦,至于王氏,王氏身边,毕竟也有她信得过的太监,你死心塌地的跟着太皇太后,那些人会肯让你占着司礼监吗?

  黄锦没有迟疑,飞快出宫,抵达户部。

  徐谦也是刚刚到户部当值,屁股还没坐热,黄锦就已经来了。

  请了黄锦进来,黄锦原原本本将事情的经过报了上来。

  徐谦听了,也是大惊失色。忍不住道:“这个张孚敬,竟是想整死我。”

  黄锦不无忧虑的道:“只可惜还是迟了,娘娘都已经得知,这离间之计已经成功,而这消息一旦放出去,各地督抚会怎样想?太后离心离德,督抚们虎视眈眈,便是新党内部,只怕也要人心惶惶,徐大人,你若是不想个法子,只怕今后,就再无立锥之地了。”

  徐谦脸色变幻,这一招,真可谓毒辣,而那几封奏疏,确实是击中了徐谦的软肋,徐谦看似强大,但是绝不是没有弱点,只是这个弱点,被张孚敬看了出来,同时毫不犹豫的发起了致命的一击。

  这个人,显然是要借这个弱点,去完成他个人的野心,若是徐谦成了曹操,太皇太后必定要提防徐谦,那么这天下,谁可以做防范徐谦的棋子,当然是他这内阁大臣。百官们要反对徐谦,防止徐谦谋朝篡位,群龙无首,谁可以接替杨廷和,成为反对徐谦的旗手?自然还是他这个内阁大臣。各地的督抚,反对徐谦,反对新政,谁可以众望所归,还是他张孚敬。

  只是这么几封奏疏,整个京师的权利平衡,就彻底的打破,一个比之杨廷和更加强大的敌人,瞬间出现在了徐谦的面前。

  这个人,不简单,忍辱负重了这么久,在徐谦和杨廷和的斗争之中,一直做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可是不曾想到,他突然跳了出来,摘了桃子。

  黄锦急的跺脚,道:“徐大人,就真没有办法了吗?据说廷议就要开了,一旦开了廷议,就要讨论,讨论之后,消息就要传出去,到了那时,只恐民怨沸腾,军心动摇,再加上宫中的疑心,徐大人,咱家说一句不当说的话,到时候,徐大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徐谦恨恨道:“不收拾了这个张孚敬,老子不姓徐。”

  虽是如此说,徐谦却是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这个时候不冷静,反而是遂了别人的心愿,可是眼下,该怎么办?

  张孚敬此前默不作声,现在突然动手,显然也是瞻前顾后了很久,也显然认为,这是一招必杀,绝对没有化解的可能,这分明就是,不将徐谦整死不罢休。

  而这个敌人,却不可能像杨廷和一样对付的,对付杨廷和,是因为太皇太后的支持,占了大义的成分,可是现在自己若是直接去将张孚敬干掉,第一个不答应的,只怕就是太皇太后,这就坐实了自己是曹操无疑。

  不能动他,就必须要解决这个麻烦,很难。

  他背着手,不免显得有几分焦躁,他来回在堂中来回踱步,沉吟许久,最后突然驻足,道:“黄公公以为呢?”

  黄锦道:“咱家现在心乱的很。”

  徐谦苦笑,你心乱了,我有何尝不是如此,突然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换做是谁,只怕都冷静不下来。

  他坐下,思考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浑水摸鱼吧,办法,也不是没有。”

  黄锦眼眸一亮:“徐大人有了主意?”

  徐谦叹道:“没有主意就是死路一条,想活,就得有主意,这姓张的如此狠辣,我若是不收拾了他,便不姓徐了。”

  徐谦冷静了下来,道:“黄公公,你且回宫吧,不要惹人怀疑,我这边,自然能化解。”

  黄锦将信将疑,再三嘱咐道:“徐大人要小心了。”

  送走黄锦,徐谦命了一个差役进来,道:“去将都察院的于世朱颜、张汤二人请来,除此之外,还有刑部尚书张子麟,礼部侍郎王芳,大理寺少卿……”

  徐谦连续点了十几个名字,最后道:“要快,半个时辰之内,让他们赶到这里,告诉他们,出了大事。”

  差役不敢迟疑,道:“小人这便去。”

TOP

0
第七百五十六章:谁是有德之人

  廷议是在正午举行。

  张孚敬十分鸡贼,他上午接到了奏疏,一面便决定在一个半时辰举行廷议,另一面,则是当机立断,去见太皇太后。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为了免得夜长梦多,时间是关键,虽然张孚敬自信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可是也绝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与会的大臣,大多都饥肠辘辘,午饭都没吃呢,一听到消息,先是愕然,随即是觉得不可思议,再然后有不少人就愤怒了。

  愤怒是在所难免,徐谦想要做摄政王,这岂不是还要改朝换代,本来徐谦除了杨廷和和益王,就已是让人愤怒,而现在,则是让人愤怒到了极点。

  姓徐的果然已经图穷匕见了,果然是疯了。

  许多人赶到了崇文殿。

  大家起先是一言不发,旧党大臣们义愤填膺,而新党的大臣也觉得事出突然,因为此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现在突然这种言论和奏疏,他们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不是徐部堂暗中授以的?

  奏疏是张进用递上去的,在新党看来,这可能是张进用是唯恐天下不乱。可是在旧党看来,最大的可能却是张进用得罪了徐谦,因此害怕了,害怕之后,自然不免想要求饶,结果徐谦授意他,让他递上这份奏疏。

  其实百官们怎么想无所谓,最重要的还是太皇太后还有天下人怎么想,太皇太后无论相信不相信旧党的解释。也必定会对徐谦提防,一旦提防。就不可能再全心全意的对徐谦给予支持,甚至可能,掉转枪口,扶持旧党。

  而天下人的想法就更复杂了,至少各省的督抚们就有了一个借口,有了借口之后,就可以勤王,不但如此。那些受新政影响的士绅,也必定会相信徐谦就是个曹操,所以也肯定要打着诛曹操的名义煽风点火。

  崇文殿里静谧的可怕,随后,张孚敬到了。

  他施然而来,面带几分微笑,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在从前的时候。这个内阁大臣可有可无,旧党们瞧不起他,新党则是忽视他,可是现在,他一下子变得万众瞩目了,许多人在猜测。这位内阁大臣怎样想,甚至不少旧党,对他的印象改观了不少,也生出了几分敬畏之心,因为谁都知道。在朝中,有资格来对抗徐谦的。也只有这位仅存的内阁大臣了。

  许多守旧的大臣,迫切的需要一面旗帜,一面和徐谦对抗的旗帜,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这个需求更加旺盛。

  张孚敬笑脸吟吟,让人很是看不透,他看了与会的诸位大臣一眼,淡淡的问:“徐部堂到了没有?”

  有人道:“张公,徐部堂还没有到。”

  张孚敬点点头。

  有人不忿的道:“他既然不来,那么索性就不必参加了,现在就开议吧。”

  张孚敬却是板着脸道:“不可,再等等。”

  这句话,让不少人有些失望,因为大家感觉到,张孚敬对徐谦又一种格外的敬重。

  正在这时,却有太监进来,道:“太皇太后娘娘驾到。”

  听到这消息,其实大多数人都没有意外,这么大的事,太皇太后坐得住吗?

  只是大家不曾想,来的不只是王氏,连张氏也来了,除此之外,竟然还有太后刘氏。

  宫中的三个女人一起到来,解释只有一个,这三个代表宫中利益的女人已经惊动,已经坐不住了,非要看个明白不可。

  众人全部起身,纷纷行礼。

  王氏冷若寒霜,不发一言。

  张氏倒还算得体,总算点了点头,不过这脸上,终究还是露出几分阴霾之色。

  刘太后则是小心翼翼,略感有些不太适应,这倒不是她没见过世面,毕竟从前只是个不值一钱的妃子,突然一下子就成了太后,估摸着还没有缓过劲来。

  王氏直截了当的道:“徐卿呢?”

  所有重要人物到了这里,第一句话就是问徐谦在哪里。

  张孚敬毕恭毕敬的道:“娘娘,徐部堂只怕还有公务在身,要迟一些才到。”口吻之中,带着几分为徐谦开解的意思。

  王氏点点头:“那就等吧。”沉默一下,又道:“兵部尚书张进用呢?”

  张进用离座,向王氏行礼,道:“微臣便是张进用。”

  王氏恨恨的看了他一眼,似要发作,似乎又忍住,故作慵懒的道:“哦。”

  张进用感觉自己悲剧了。因为他跪下行了礼,而他回答了太皇太后的问题之后,太皇太后只是一个哦字,这哦字是什么意思,只有天知道,不过很肯定的是,哦字的意思肯定不是让他免礼,既然没有免礼,你就得跪着,张进用长跪于地,头重重垂下,不敢吱声,其实他心里,却未必不是很欣慰,他和徐谦不共戴天,而今日所为,无非就是收拾徐谦,就算是玉石俱焚,他也在所不惜。更不必说,张孚敬还有承诺,徐谦只要垮了,张孚敬肯定要保住自己,而现在看太皇太后的态度,便可知这封奏疏对太皇太后的影响极大,若不是没有疑心,又怎么会参加这次廷议,若不是心里不高兴,又怎么会故意整自己。

  说白了,这就是借题发挥,另一重意义就是,对徐谦起了一丝防范,多半在太皇太后的心里,自己已经是徐谦的人了吧。

  太皇太后这点小动作,却是让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大家各有所思,似乎都在思考这小事的意义。

  紧接着,徐谦来了。

  徐谦确实是来迟了,他走了进来,看到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在,倒也不敢怠慢,连忙行礼,口称:“微臣徐谦来迟,还请娘娘恕罪。”

  王氏复杂的看了徐谦一眼,显然对徐谦,她的情绪有点转不过弯,不管怎么说,徐谦给她的印象一直都不错,而且有许多次,自己都受过徐谦的恩惠,本心上,王氏是十分相信徐谦的,毕竟自己的儿子,最信任的就是徐谦,自己的儿子遇难的时候,也是徐谦奋不顾身,前来救驾。

  若说这个时候,王氏还能相信谁,只怕除了自己那个弟弟王成之外,就只有徐谦了。

  只是偏偏,徐谦变得不可信起来,至少事实就摆在眼前,王氏想不怀疑都难。

  王氏原本想要敲打徐谦一下,不过看到了徐谦真真切切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倒是软下心来,道:“起来吧,地上凉。”

  徐谦谢了恩典,起身在张孚敬的下座坐下,他看了张孚敬一眼,张孚敬讨好似的朝他笑了笑,徐谦也对他笑着点了点头。

  这种小动作,让所有人收入眼底,不过眼下大家都知道,正经事就要开始了,所以谁也没有吭声。

  王氏咳嗽一声,道:“人都来齐了?你们议你们的吧,不必理会哀家。”

  张孚敬站起身,道:“诸公,今日要开议的,乃是一份奏疏,老夫觉得事情重大,不敢专断,是以把大家请来,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商量。”

  张孚敬说罢,早有小太监将抄录好的十几份奏疏分发下去,给大家观看,不过其实在来之前,许多人就已经知道了奏疏的内容,现在只是走个过场,大家都装模作样的看了看。

  张孚敬随即道:“诸位觉得如何,其实嘛,老夫觉得,张大人的奏疏,有些话不是没有道理,天子即将登基,只是天子正处幼冲,年纪太小了,既然不能亲政,可是现在天下政务繁杂,若是无人辅政,却也是大大不妥。”

  他先是表态。

  一下子,群臣便闹将起来,有人跳出来道:“那么依张公看,谁可辅政?”

  张孚敬巧妙的打了个太极拳:“自是有德之人。”

  这有德之人简直就和放屁一样,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各人的理解不同,虽然张孚敬说的话是空气,可是却给人一种徐谦就是有德之人的感觉。

  太皇太后王氏一动不动的看着徐谦,而徐谦则是抿嘴闲坐一旁,不露声色,王氏见张孚敬都跳出来支持,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事情不妙,却又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

  张孚敬此话一出,自是又有争议,礼部尚书跳出来,大喝道:“有德之人是谁,张公何不说清楚。是了,张进用口称徐谦可以摄政,那么老夫敢问,这个人是不是徐部堂,你们说清楚,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该说的话你们不都说了吗?”说罢他气急败坏的看向徐谦,道:“徐部堂,你来说,你是不是有德之人?”

  面对这样的责问,徐谦淡淡的道:“我是人,但是有没有德,却还要诸公评判。”

  廷议嘛,本来就是空气对空气,徐谦总不能说自己无德,可也不能说自己有德,索性和张孚敬一样,继续打太极。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6-17 0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