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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望族【作者:雁九】(10月29日更新至“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肠九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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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八十四章 初提兼祧(二)

  玉姐儿抿嘴笑道:“我不过是挂个名儿,都是几位妈妈受累。归根到底,还是母亲先前立下的规矩好,现下我是萧随曹规。”

  玉姐儿是小一辈独女,因是庶出身份,养成了沉默腼腆的性子,经过这两年随三太太管家,变化很大。如今她说话行事沉稳了不少,隐隐有徐氏的做派,大气雍容许多。要说之前因她记嫡身份,还会叫人担心她能不能担当了长媳之责,如今却是不会了。

  沈瑞也算是看着玉姐儿长大,眼见她亭亭玉立,也生出“我家有女初长成”之感,道:“早先当你还小,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要成大人……”

  徐氏也道:“是啊,明年玉姐儿就要及笄,要不是毛家迟哥儿年纪等不得,我还真想要多留你妹妹两年……”

  饶是再大方的姑娘,听到这个也红了脸,玉姐儿垂着头,拉着徐氏的袖子道:“女儿要留在家里陪母亲。”

  “到了年岁哪里有女儿不嫁的?虽说长幼有别,本当等你二嫂先进门,不过你二嫂年幼,少不得你要先出门一步。不过也不用着急,迟哥儿留在南京乡试,总要明年年底才能回京,最早也要定在明年年底,还有一年功夫……”徐氏拍着玉姐儿的手,带了几分舍不得道。

  玉姐儿臊得坐不住,红着脸起身道:“哪个急了?母亲与二哥说话,女儿再去看看礼单……”说罢,含羞带臊地出去了。

  徐氏看了沈瑞身上的素服一眼,叹气道:“我也老了,竟想起这个来……

  沈瑞看着徐氏花白的鬓角,道:“要是恬姐儿年纪大几岁就好了……”

  徐氏带了几份惆怅:“正是这个道理。我活了大半辈子,向来是个心宽不怕事的性子,如今老了老了确实真怕了……如今只盼着你早日成家立业,开枝散叶,将门户支撑起来……”

  “成家那里,恬姐儿年岁在那里,儿子无能无力;立业这里,明年却是会勉力一搏”沈瑞道。

  徐氏听了,肃容道:“你有上进心是好事,但切记量力而行,若因一味逞强读书损了身体,那可不是孝顺之道。在我眼中,哪怕你延几科下场,也比你熬神损身赚功名强”

  沈瑞起身道:“母亲放心,儿子晓得轻重,定会爱惜自己。”

  因沈珏之殇,沈家上下感叹于生死无常、如惊弓之鸟的何止沈瑞一人?

  三老爷病倒,一半是为了侄儿伤心,一半则是自己吓唬自己个儿,忧心起四哥来。儿女对于父母来说,不易于心头肉,忧心那个可能,三老爷就钻了牛角尖,等到后来想明白了,才渐渐好起来。

  眼前看徐氏反应,显然也是被吓到了。

  沈瑞能体谅徐氏的忧惧,尚书府人丁实在是太单薄。之前有沈珏在,他们兄弟两个眼看成丁,看着血脉繁衍在即,尚还好些;如今剩下他一个年长的,未婚妻年岁小,成家还要几年,年幼的四哥才三岁,还没到能立住的时候,长辈们如何能担心?

  玉姐儿因徐氏提及族亲沈全想到小二房新嗣子之事,沈瑞自然也想到,不过想的却不是沈全,而是跟在沈洲身边的族兄沈玲与沈琳。

  沈琳尚未成亲,沈玲不仅成亲,连儿子都落地了。在二老爷这两年的家书中,经过出现沈玲名字,想来是颇为看重。

  要是二老爷再择嗣子,直接择了沈玲,连嗣媳嗣孙都有了,也是便宜。

  只是想到归想到,长辈们没提,沈瑞也不会多舌,陪着徐氏又说了几句家常,就回九如居去了。

  到了次日,正好下午没课,沈瑞中午下课后就直接去了春山书院。

  沈全回京后,便又入春山书院读书。他如今已经是生员,现下与杨慎是一班。两人因沈瑞的缘故,也算是姻亲,倒是比其他同窗要亲近些,虽差了好几岁,不过杨慎比同龄老成,与沈全倒是能说到一块去。

  正好春山书院这边是午饭时间,两人也在课歇,听闻沈瑞来了,沈全就招呼了杨慎一起出来。

  上下打量了沈瑞几眼后,杨慎道:“可是缓过来了,之前瞧着你没半点精神劲儿,如今看着倒是好。”

  沈瑞苦笑道:“逝者已矣,生者却要继续活着。还有不足一年就要乡试,除了奋起还能如何?”

  杨慎也曾经丧母之痛,知亲人死别之苦,唏嘘道:“如此将心思搁在备考上也好……”

  沈全之前虽曾迁怒于沈瑞,过后也就反应过味儿来,晓得沈瑞伤心并不会亚于自己。他心中嫌隙散去,倒是比先前更关心沈瑞。

  沈瑞上个月月考考了二等之事,沈全是晓得的,便道:“就算你在意成绩,也莫要太着急,这半年来一件件事跟着,功课上一时耽搁也是寻常。”又抱怨道:“府学教授也太苛严了,毕竟你先前请了几个月的假,还能跟得上进度已经是不错。”

  沈瑞道:“上个月浑浑噩噩,对着书本也不知自己再看什么,做出的文章如灌水猪肉,别说教授,就是我自己再读时也看不下去。真要论起来,只降到二等,已经是教授留了情面。”

  杨慎摇头道:“真是弄不懂你,作甚不回书院来,非要在府学那边熬着?书院里同窗在官学挂名,回来读书也不是一个两个。”

  沈瑞微笑道:“各有各的好处,我是不耐烦这边约束,到底那边自在些。

  沈全看着沈瑞身上还穿着儒衫,跟着的书童也背着书箱,便问道:“这是打府学直接过来?正是饭时,眼见天冷,咱们去后街吃羊肉羹……”

  春山书院距离国子监不远,后边有半条街都是各种文房铺子,间还有几家茶舍酒楼,其中有一家酒楼的羊肉羹很有口碑。

  这大冷天,外头实不是说话的地界,沈瑞对于沈全提议无异议。杨慎这边,自然也跟着,三人就去了后街。

  进了那家酒楼,沈全要了一个雅间,点了一壶热茶,又点了羊肉羹还有几盘就着羊肉羹吃的点心。

  小二送完茶水,就退了下去。

  沈全给三人斟了茶,道:“瑞哥儿特意过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沈瑞便将来意说了。

  沈全听了,毫不犹豫道:“既是伯娘吩咐,那我自然无二话,下午去请假,明儿就过去只是你是晓得我的,在松江时还罢,也出去交际人情,在京城这几年,却是只一味读书。‘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京城这边与松江又不同。该指点的瑞哥儿还是要指点我,省的我露了怯,丢丑没脸是小,要是让人笑话尚书府那可不好。”

  沈瑞点头道:“我只是不好出面,自然会在三哥后头跟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三哥你这边请假便宜不便宜?会不会有不方便之处?”

  “没事,没事”沈全摆摆手:“如今到年下,书院里请假的人多,不差我一个。”

  眼见沈瑞、沈全族兄弟两个亲近,杨慎带了羡慕道:“要是外人瞧着,你们不像是族兄弟,倒似同胞兄弟……”

  沈全挑眉道:“你羡慕我们作甚?就像是你没有兄弟似的……”

  杨慎笑了笑,道:“在叔伯兄弟之中,我为长,年岁差不多的兄弟还真是没有,虽有几个堂弟,不过都在四川老家,且年岁又小……”

  沈全说完,想到杨家与自家不同,已经心中后悔,眼见杨慎只提堂弟,不提庶弟,便知趣地岔开话道:“你家是瑞哥儿岳家,那边礼单上少不得有你们家,到时我过去,你可要赏脸出来陪客……”

  杨慎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我没这几日打算请假,你可要挑书院放假后的日子来。我前些日子得了二两雀舌,是上上品,等你过来,就用那个招待你。”

  书香子弟多爱茶,沈全也不例外,笑道:“那感情好,我可盼着……”

  杨慎想起旁边的沈瑞来,道:“那时我也分了小包给恒云留一份。”

  沈瑞也是爱茶的,道:“那就先谢过大兄了……”

  又说了几句话,小二开始上菜。

  因沈全与杨慎两个下午还有课,三人就住了话头,喝起热乎乎的羊肉羹。

  等用了午饭,沈瑞别过,沈全与杨慎两人自回书院。

  春山书院这里,没几日也要开始放年假,沈全就直接从明日请到放年假。正如他所说,书院里平素虽对学子管束的严,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眼下年节将至提前请假回家的学子也不少,老师痛快地就批了假。

  等到傍晚下课回家,沈瑛已经从衙门回来,沈全就与兄嫂提及此事。

  沈瑛性子宽和厚道,与尚书府也亲近,没有反对之语,多有嘱咐道:“虽说伯娘看重你,可那边交际往来不止亲朋故旧,还有沧大伯在官场上的人情关系,你且不可自专,多请示长辈或是多询问瑞哥儿。”

  兄弟两个相差十来岁,父母又不在跟前,沈瑛怕弟弟去帮忙出纰漏。虽说二房长辈不是心胸狭隘之辈,即便沈全真有了不妥当处,也不会影响两家关系,可沈瑛也怕弟弟帮倒忙,费力不落好,还跟二房添乱。

  沈全点头道:“大哥就放心吧。我虽说过去帮忙,也不过是顶着族侄的名义,在送节礼时露个脸,大伯娘自会安排妥当人跟着,哪里就需要我操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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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八十五章 初提兼祧(三)

  沈全说的是实情,沈瑛想想正是这个道理,便将提着的心放下。

  旁人不知道尚书府详情,沈瑛兄弟两个却是晓得的,知道那边现下实是没有能出面送节礼的人。两家是族亲,这边帮忙也是应有之义,兄弟两个都没有想其他。

  瑛大奶奶却是女人家心细,听闻此事,就有些迟疑,只是当着沈全的面,不好说什么。

  等到夜半人静,夫妻两个独处时,瑛大奶奶便带了忧心道:“尚书府小二房现下又面临断嗣之境,三叔这样过去妥当么?三叔与瑞二叔感情好,那边大伯与大伯娘对三叔也亲近,要是起了过继心思可怎么好?真要那边提出来,怕是老爷、太太要为难……”

  沈瑛听得皱了眉,他虽亲近二房,可亲近归亲近,舍了弟弟给二房为嗣之事却是想也不曾想过。

  嗣子难为,沈瑞要不是嗣子身份,还是四房元嫡少爷,用得着这样废寝忘食地读书?沈珏要是没有出继,远离父母亲人,冷暖无人顾,也不会一场风寒就送了命。

  或许其他族人会稀罕做尚书府嗣子,五房却是从来不稀罕,三年前如此,现下也如此。

  想到这里,沈瑛眉头松开道:“就算二房重提嗣子之事,也要两厢情愿。早在三年前,五房的态度就明明白白,沧大伯与大伯娘都是宽和通达的人,不会开这个口为难人。”

  瑛大奶奶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道:“如此就好妾身是真怕了……不说别的,就说珏哥儿,小时候肉球似的,长得敦敦实实,做了三年嗣子,哪里还能看出幼时的福气模样?谁不晓得宗房太爷生前最疼这个小孙子,连族长对幼子也是出了名的宠溺,珏哥儿在本生家时怕是一指头都没挨过,成了嗣子却要寒冬腊月罚跪。要是没有去年那场风寒,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坏了根基?”

  虽说瑛大奶奶说的都是实情,可见其隐有埋怨二房长辈之意,沈瑛还是开口道:“归根结底,还是那边二太太的错……沧大伯忙于公务,大伯娘这两年一直在养病,又有二太太这个嗣母在京,沧大伯与大伯娘也没有越过二太太去管教珏哥儿的道理……”

  “大爷说的也是想想那边也不容易,满门老的老、小得小,只有三族叔一个壮丁,却是身子骨病弱。瑞哥儿虽尚未成丁,这几年倒是担了一半事去,小小年纪全无半丝活泼,看着也叫人心疼……”瑛大奶奶感叹道:“不知二族叔那边会再过继谁来?要是个年纪大些的就好了,也能为瑞哥儿分担些。”

  沈瑛摇头道:“多半不会,真要择了年纪大的,就成了堂兄。瑞哥儿是长房嗣子,以后要支撑义庆堂,多个堂兄压在头上不便宜。三年前那边小二房择了珏哥儿,除了珏哥儿是宗房嫡孙,与二房血脉最近之外,多半也是因他比瑞哥儿小……”

  一夜无话,从次日开始,沈全就去了尚书府。

  因除了送年礼之外,还有些需要应酬的宴请,沈全常常微醺回来,徐氏就让人收拾出一处客院,给沈全当坐卧之地,赶上天气不好的日子,就留他在这边住了。

  沈全虽是嫡幼子,可因两个兄长出来的早,从小就在鸿大太太郭氏跟前,十来岁开始就帮着父母料理家务。如今虽闲了几年,可人情道理都是相通的,出去后倒是色色齐全。他自己带着功名,在京城虽不算什么,可却有个东宫属官的胞兄,还有个翰林内兄,前程可期,就是不为着尚书府这后面招牌,旁人也多看重几分。

  一来二去,对于今年代表尚书府出来交际的这位沈家族侄,不管是亲朋好友,还是官场上下关系,在沈沧与徐氏跟前面前提及来倒是只有赞的。

  这尚书府气死沉沉,如今虽不过只多了沈全一个,可他性子活络,比沈瑞爱说爱笑,也添了不少生气。

  就是对于松江各房一直不怎么亲近的沈沧,对于沈全这族侄也颇为喜爱,当面没有褒奖,私下却对老妻道:“沈全不错,处事从容,性格圆润,倒是一个官场好苗子。只要功课跟上,能考出来,以后前程定错不了。”说到这里,感叹道:“五房沈鸿虽身子骨不好,一事无成,却是教养出几个好儿子。沈瑛不错,沈全也不错。”

  眼见五房如今儿孙满堂,自家却人丁凋零,徐氏沉默了会儿,道:“这就是娶了一房贤妻的好处。老爷只说是鸿大老爷的福气,却没有看到郭氏在后操劳,当家理事,教养儿女,样样都是好的。真要论起来,没有未沈家添一儿半女,实我对不住老爷……”

  沈沧摇头道:“关夫人何事?当年家里也不是没纳过妾侍,有哪个肚子里有动静了?太爷先时也提及过,我落地时他老人家身子还没大调理好,我也自是比不得后边的弟妹。同早夭的两个妹妹相比,我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甲子已经是谢天谢地……夫人要是因子嗣不安,那为夫岂不是更应愧疚?要是夫人到了旁人家,说不得早就儿女绕膝,含饴弄孙。”

  徐氏眼见丈夫伤感,忙道:“都是我不好,这些日子老是爱多想,引得老爷也跟着难受。有瑞哥儿在,哪里有羡慕旁人?自有老爷与我的后福在……”

  独有三老爷在感谢沈全之余,不由自愧起来。

  养儿方知父母恩重,因兄弟年岁相差的多,打小都是兄嫂抚养长大,在三老爷心中,长兄张嫂与父母无异。以前对其关爱,虽心里感激,却也坦然受了;如今却是因不能回报,心生焦躁。

  “大哥、大嫂真是白养了我,家里事我半点也帮不上,遇到事了还要跟着裹乱。”三老爷满心愧疚。

  还是三太太搂着儿子劝道:“老爷急甚呢?以后日子还长,咱们好生孝顺大哥、大嫂就是……咱们孝敬不完的,还有四哥在,难道他以后敢不孝敬大伯、大伯娘?”

  三老爷瞪着儿子道:“他小子敢?要是有半丝不恭敬,我打折他的腿”

  他虽做出凶恶状,奈何素来疼宠儿子,四哥儿也不怕他,只当在于他做新游戏,扭着小身子才三太太怀里出来,扑到三老爷腿上,奶声奶气道:“爹,爹,腿,这是腿……”说话之间,嘴角亮晶晶地,还露出口水来。

  三老爷哭笑不得,提了儿子起来:“这是你爹的大腿,不是鸡腿,怎么露出这馋样儿?”

  “嘻嘻”四哥儿笑着,露出一口小米牙。

  三太太在旁,看着丈夫、儿子,心里软和的能化出水儿来。只是在满眼柔情中,隐隐地也存了忧虑,却不是像三老爷这样杞人忧天担心儿子,而是担心自己的丈夫。

  这两个月,三老爷虽在养病,可也没有放下课业。即便人不能出去,也打发人拿了做好的时文到外头,请几个老翰林指正。

  对于功名的炙热之心,三老爷并没有熄。

  三太太忧心之余,只有更仔细的照顾丈夫起居。她并不是贪图富贵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嫁入沈家,安心服侍丈夫十余年。虽想要劝阻,可又不忍,并不是为了儿子,想着萌及子孙什么的,而是因丈夫这两年添了许多鲜活儿,不再跟之前似的日子过得如同一潭死水。

  等到了小年前,衙门里开始封笔,府学那边也正式放了年假。

  再有人情往来时,沈全便由沈沧带着,也出入了几户高门显宦人家。

  眼见沈全仪表堂堂、言行得体,倒是好好几家看中沈全,打听着要做女婿、孙女婿的,听说已经定了亲少不得可惜一声。

  徐氏想着不止年前,正月里也要有避不开的人情应酬,在沈瑛夫妇过来送年礼时,就提及年后的事,虽没有强人所难地留沈全在这边过年,可也想让沈全年后也帮一帮。

  先前已经帮了一半,也没有半路撂下的道理,沈瑛自是应了。

  沈全别无他话,除了除夕那日回自家待了一日之外,初一大早就又到了尚书府,时而陪着沈沧出行,时而自己带了管事赴宴。这年前年后倒是得了不少表礼,足有几箱子。

  等过了十五,新年过了,沈全就与沈沧与徐氏作辞。

  沈沧将这人情记在心里,面上只勉励了几句,并没有多说什么;徐氏那里,却是预备了两箱子的谢礼,还有沈全之前收的那几箱子表礼,也都整理出来,要让他带回去。

  沈全哪里肯收,忙摆手道:“虽说尊长赐、不可辞,可这也恁多了?伯娘要是心疼侄儿,赏一、两物件给侄儿就罢,这些还是留给瑞哥儿与四哥……”

  徐氏道:“那些表礼,都是旁人与你的,自然你当带走,难道我们做长辈的还眼气扣下不成?剩下那两箱子物件,也不是给你的……眼看你爹娘就要从松江回来,与亲家就要正式过礼,这些老物件看着还算体面,是给你添聘礼作脸用……”

  沈全脸色微红,只觉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喃喃说不出话。

  徐氏见状开怀,笑眯眯地对沈沧道:“瞧瞧,再大方的孩子,提及亲事也腼腆呢……”

  沈瑞则是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道:“要是鸿大叔、鸿大婶子二月里就动身的话,四月就能到京城了……”

  沈全虽早先有过侍婢做通房,已知男女情事,可妻是妻、婢是婢,对于未来相伴一生的妻子还是有期待,听了沈瑞的话,心中也渴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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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八十六章 初提兼祧(四)

  到了正月十六这日,尚书府大管家李实、沈一行人终于到了房山,眼见京城在即。因已经到了下午,在下午关城门之前赶不到城中,一行人就在良乡暂歇休整。

  到了这个时节,南边早已乍暖还寒,北边却依旧是冰雪世界。

  从马车上下来,踩着“嘎吱”、“嘎吱”响的积雪,就是沈,眺望望向四下里雪景也带了几份新奇,随行的仆人小厮就更不必说了。

  有多少人一辈子连一百里都没出去后,他们却是走了两千多里,眼看就要到了天子脚下。

  沈虽代父打理族中庶务多年,也常有出门的时候,不过多在南直隶境内,最远也是闽浙一带,说起来还是头一回北上。

  他很是不耐北方于燥气候,早在半月就开始咳起来,为了这个,在路上还耽搁了两日。因到底年轻,吃了两副止咳的药便也好了,只是依旧是嗓子干,每日里要喝上好几壶茶水,才能缓解嗓子的不适。

  一行人大年下赶路,连辞旧迎新都是在路上过。

  因之前沈憋着一口气,心情沉重,随性仆人小厮便也都提着小心,不敢说笑放肆。就算是一行十来人,也是静寂无声的时候多,显得队伍冷冷清清。

  眼见京城在即,沈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虽说心中依是难过,可也没有继续摆着脸,开始与大管家李实搭话,探问起尚书府的消息。

  虽说尚书府的情形,沈听说过不少,可除了徐氏与二老爷夫妇,其他长辈都未见。旁人还罢,沈沧却是一家之长。

  如今沈洲不在京中,沈想要移胞弟骸骨回南,就要沈沧这个当家人点头

  自从松江出来,大管家李实已经提前打发人先行一步,快马往京城送信。

  对于宗房来人之事,沈沧与徐氏夫妻两个都晓得,心里盘算着日子,也晓得元宵节前后就差不多该到了。府里那边,连客房都预备好了。

  李实在宗房虽不过停了三、四日,也瞧出族长的态度。宗房对二房已经生了嫌隙,想要化解却不容易。至于要让逝去沈珏归宗之事,有些不合规矩,却也是父母爱重。归根到底,还是二房理亏在前。

  在北上这一路,李实都在旁敲侧击,想要化解沈的愤怨,却是作用不大。眼见沈如今态度稍缓和,李实自然也配合,不能说有问必答,可那些能说的便也都仔细说了。

  “我们老爷忙于公务,并不怎么过问家里的事。家中庶务,早先是我们太太领着,这两年太太有了春秋,精力不济,就由三太太带了大姐儿管家……只是我们三老爷身子不大好,四哥儿年岁又小,三太太也是分身乏术,京中风气又不比外头质朴,下人管事也有刁钻的。可也没法子,实没有其他人手。”李实说到最后,自曝其短,面上带了几份无奈。

  李实在松江时,即便说了沈珏去世的前后因果,到底有所偏向,删删减减。如今眼看到京中,沈要是探问究竟的话,以沈沧与徐氏的为人,是不会做隐瞒。为了堤防沈心中怨恨,大管家就提前露了话出来,想要将责任都归罪尽数到二太太身上。

  虽说李实还不知乔氏已经瘫痪卧床,可也晓得自沈珏一殇,乔氏这个二太太便大势已去,翻身无望。即便她是二老爷发妻,且对沈家有生育之功,也抵不了她的错。

  沈听着有些不信,道:“怎么会如此?难道就挑不出其他人管家了?”

  李实苦笑道:“还有谁呢?我们府不比其他房头,随手就能拉来一堆旁支庶出,我们太爷生前是一个人进的京……不瞒少爷说,别说三太太如今一个人当几个人使,就是我们二少爷,现下虽不过是十几岁年纪,可自过继过来这几年,便也担起一半外务了……”

  听到这里,沈抬头看了李实一眼。

  怎么就提了沈瑞,没有提珏哥儿?珏哥儿与沈瑞年纪一般大,即便中间离京两次,可这几年还有一半时间在京城。要是尚书府确实人手不足,不是当沈瑞、沈珏嗣堂兄弟两个一起历练?

  他心下存疑,却没有直接开口相问,只摇头道:“大管家是不是说的严重了,到底尊卑有别,即便下人奸猾,还能糊弄主人不成?”

  李实迟疑着道:“我们府那边与其他人家情形有些不一样……”

  “咦?哪里不一样?”沈心下一动,面上露出几分好奇,追问。

  “我们府三房共居,在外人眼中看来是几位老爷感情好,没人提分家的事,实际上早在三十年前,我们太爷还在世时就将二老爷一房分了出去……”李实憋了好一会儿,才含含糊糊地道。

  开头说了,后边就没什么瞒得了。

  “当年除了产业,家中下人也分了房头,加上几位太太陪嫁各归各房,可不是有好几伙?如今即便在一块住着,也不好隔着房头管束……更不要说我们二太太是嫂子,三太太是弟妹,三太太管家时,也是为难。”李实道。

  沈这些年在父母身边,也是管家理事,自是晓得其中劳累繁杂,便点了点头,道:“三婶娘确实辛苦……”

  至于为什么没有用珏哥儿之事,他也无需问了。要是二老爷一房已经被分出去,那如今在尚书府不过是客居。管家事情都没用二太太,那也不好越过二太太去安排嗣侄的事。

  沈挟怒北上,可主持族务十来年,到底不是鲁莽之人。越是到了京城,他思量的越多起来,也不由想起沈械的那些话。他并不是顾忌儿女前程,有了私心,而是想着要周全些,省的落在其他房中,倒像是宗房这边无理取闹似的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素服,心中思量一番后,便对李实道:“明日既到京城,本应立时去给二房长辈请安,只是我身上带了两重孝,大正月实不好冲撞,还在先家兄那边安置,稍后我便写了拜帖,还请大管家代为转达。”

  沈械虽丁忧回乡,宗房京中宅子依旧在。沈虽是头一回来京城,可随行管事中却有早先在京城这边的老人。

  京城除了二房,还有五房沈瑛与九房沈理在。要是尚书府不同意沈珏归宗,沈还要去那两家说请。

  沈珏晓得,这两房人口如今在京城,多半是同尚书府那边更亲近,可他与沈瑛年纪相仿,打小族兄弟之间也是相伴着在族学长大,感情也深。要是尚书府为难他,少不得他要到沈瑛那里求人情。

  沈理那里,关系虽远了些,可沈理当年扶灵回乡丁忧时,族长太爷也多有照拂。实是不行的话,少不得抬出故去祖父,也从沈理这个讨个人情。

  李实忙道:“二少爷也太外道,直接去家里多好?要是晓得二少爷过来,我们老爷、太太都是欢喜。”

  沈淡淡道:“左右不差这两日,万不敢失了礼数。”

  他已经拿定主意,李实劝了好几回也没见他改口,只能任由他。

  回到房后,老管家苦了脸。这沈看着和气圆滑,却是个心里有主意的。这一路上各种相劝,沈都没有改了主意,到了京城怕是也难改了。

  难道三少爷真要归宗?

  未成丁殇亡不算什么稀罕事,毕竟小儿难养;可殇亡嗣子遗骨归宗,不免有些骇人听闻。外人听了,少不得打听缘故,各种揣测之下,可要影响尚书府的名誉。

  换做其他人家,就是为了名声,也定不会点这个头,可自家老爷、太太却是性子宽厚之人。

  老管家这回,是真心觉得为难了。

  无巧不成书,就在李实、沈在良乡休整时,二老爷沈洲的家书,也到了尚书府。

  回京送信的不是旁人,正是沈洲身边得用管事之一,毛妈妈的长子毛昌。

  衙门里尚未开印,沈沧正在家中。

  在看信前,沈沧叫了毛昌到跟前,问道:“你们老爷前些日子可好?”

  毛昌回道:“自得了三哥殇了的消息,老爷心里难受,请了一旬假没有往衙门去……”

  沈沧皱眉道:“身边没有人劝着?”

  “玲少爷与琳少爷都劝了,可老爷没精神见人,自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好几日才出来……”毛昌老实回道。

  沈沧又道:“你是何时动从南昌动身?这边年前送了两封信过去,你们老爷可都看了……”

  毛昌道:“是腊月十五出来的。这个小人正好晓得,老爷两封信都看了,还为此怒了一场……”

  沈沧摆摆手,打发毛昌下去,心里却是叹了一口气。

  小二房如今虽没散,可也跟散了差不多。虽说沈洲这个弟弟多有不是之处,可作为长兄看的他有今日沈沧心里也不落忍。

  过了好一会儿,沈沧才取了裁纸刀出来,打开二老爷的家书。看着看着,他不由拧起眉头好一会儿,才将手中的信放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等到晚饭后,沈沧就与妻子提及二老爷的家书:“老二不肯让二太太在京中休养,依旧要送去别庄……”

  徐氏皱眉道:“这,会不会太没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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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八十七章 初提兼祧(五)

  徐氏虽厌恶乔氏,可乔氏已经中风卧床、不良于行、说话也不利索,实蹦跶不起来。就算是在二房所在西南院养着,也不会出来碍眼。真要送到庄子上去,让外人晓得,倒显得沈家没有人情味儿,苛待二太太这个病人。

  沈沧道:“确实不妥当,乔氏虽可恶,可眼下也只能在府里将养。”

  就算沈沧不怕外人猜测,还有亲朋好友看着。

  二老爷与孙氏渊源是沈家隐秘之事,旁人知晓不多,自也想不到乔氏与沈瑞会存什么愤怨。乔氏在嗣子出殡当日,要谋害沈瑞之事,也只有几个人知晓。她虽疯疯癫癫,可当年往事却不是能摊开来说,否则连带着沈瑞身份都会变得尴尬。

  乔氏如今不过是熬日子,在尚书府里与在庄子里又有什么区别?何必要做到那一步,引得亲朋好友侧目?

  徐氏见丈夫不同意此事,神色略松道:“虽说是二叔家事,可这关系府里名声,就是老爷与我不在乎这些,还有瑞哥儿与玉姐儿他们小一辈。咱们是晓得乔氏黑心可恶,外人却只见她三年两丧两子,如今又中风了,只有可怜她的

  沈沧道:“老二还提了嗣子之事……他自称不堪为父,无心再择新嗣子,想要让瑞哥儿兼祧两房……”

  徐氏神色一凝,带了恼怒道:“都是知天命年纪,二叔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作甚要将明白的事情弄得复杂?要不就重新择嗣子,要不就择嗣孙,哪里有将瑞哥儿搅进来的道理?”

  沈沧叹气道:“看着老二的信,他当是心灰意冷了……”

  “饶是在心灰意冷,也不当来为难老爷”徐氏对小叔子的那点耐心,熬到现下早熬没了,隐了怒气道:“他怎么好意思提这个?明知乔氏已经知晓瑞哥儿身份、也知乔氏起了害人之心,竟还能提这个?真要顺了他的意,那瑞哥儿当如此自处?难道去孝敬乔氏吗?还是等着乔氏得了消息,心有不甘挣命起来,再来磋磨瑞哥儿?”

  沈沧见老妻急了,忙道:“你别恼,且不说我不会应,瑞哥儿也不会点头……除非老二真有决心休妻,否则有乔氏在,想要让瑞哥儿点头兼祧是不可能的事。”

  徐氏点点头,道:“老爷说的也是。”

  嘴里这样说着,徐氏心里却在冷笑,丈夫这话倒像是当年之事只是乔氏一人的错处,沈瑞要是因当年事心存芥蒂也只会归罪于乔氏似的,那二老爷就是无辜的?不过是老爷顾着胞弟久了,如今又怜惜他再次丧子,心里有所偏颇。

  要是沈瑞真要露出对二老爷不满,不说别人,怕是自家老爷心里就不乐意。一个是手足五十年的同胞兄弟,一个是相处不过三年的嗣子,自然是前面重过后面的……

  看来还是要私下提点沈瑞,即便对二老爷有所不满,也不要在老爷跟前露出行迹来,否则嗣父子生了嫌隙,反而不美。

  徐氏这样想着,已经有了计较。

  结缡大半辈子,沈沧如何能看不出老妻心中不满。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晓得老二也多有错处,可正如夫人所说,他也五十的人家宅不安,孤零零一个人在外头,如今心灰意冷,连后事都提了,我心里实是难受……太爷与老太太去的早,我在这世上也不过就这几个亲人,就算他错的再多,旁人能指责他,我却不能说什么。长兄为父,我心里也愧,要是我早年不任由他行事,早早就管教起来,也不会让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些车轱辘话,徐氏早已听腻了。

  谁能靠谁活一辈子,护着三十来年还不够,难道还要护着一辈子?

  在沈沧心中,沈洲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在徐氏这个嫂子心中,却是这二小叔子自作自受,活该这个下场。

  早先自己这房无嗣,冷冷清清,徐氏便任由丈夫无怨无悔地照顾兄弟,也懒得去与小二房、小三房计较什么。如今有了嗣子、嗣女,即便不是身上落下来的,几年下来,也是如亲生一般。

  沈瑞心肠软,不爱计较,是个感恩知义的好孩子;玉姐儿外柔内刚,也是个孝顺的。这兄妹两个的品格都在徐氏眼中,以心换心,才引得她越发慈爱。

  二老爷呢?

  活了五十岁,岁数都长到狗身上去,难道他就没有想过沈珏之殇,不仅他难受,年迈的长兄长嫂也不会好受?与侄儿们相处融洽的弟弟身子骨病弱,不能大喜大悲?

  如今又是心灰冷意,又是什么后事,却没有一句体恤关爱兄嫂、问询弟弟的话,半辈子都自私自利的人,又哪里能改得了本性?

  乔氏落得这个下场,旁人只有称快的,徐氏却是越发看透二老爷冷心冷肺

  至于三老爷,则是他们这兄嫂护着太周全,三十多岁的人,遇事担不起来。就算他挣命考出头,以他的脾性秉性,别说是照顾侄子,说不得还得沈瑞这侄子反过来看顾。

  徐氏现下能做的,就是将三太太历练出来,让小三房以后有个主心骨,不要拖累了沈瑞。

  徐氏不想再提二老爷的事,就岔开话题道:“二叔这里还罢,到底是自家人,有什么事情也不着急,算算日子,宗房那边的人也差不多将到京,到底如何应对,老爷可想过了?”

  沈沧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若是那边坚持,就依了他们……”

  “不用等二叔那边消息?”徐氏犹豫道。

  沈沧摇摇头:“不用,此事我还做得了主哎,此事到底是二房对不起宗房,就是有一日到了地下,我也没脸去见宗房叔父。”

  徐氏长吁了口气道:“虽说后续麻烦些,可我同老爷想法一样,并不想拦着”

  这夫妻两个如今,心情分外复杂,不过对宗房的愧疚却是实打实的。

  沈瑞这些日子,因有服再身,除了必要的交际露面之外,其他时候都在读书,并不知沈一行即将进京,家中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也不知二老爷来信,初提让他兼祧两房。

  他去年冬学习没甚状态,如今不能说废寝忘食,也是开始学进去。

  王守仁的教导虽犀利,却也说的没错,要是他要是先前的状态下去,就真是自己糊弄自己,即便是乡试下场,也不过是陪太子读书,榜单无望。

  西城,沈宅。

  看着从屋子里摆着的几口箱子,瑛大奶奶不由瞪大眼睛。琦二奶奶在旁,也带了几分好戏。

  沈全指着箱子道:“大嫂,二嫂,这都是我年前年后得的表礼。那一口箱子是大伯、三叔、三婶赏赐,这一口是大伯娘所赐……除了那边长辈所赐这两口箱子,其他的你们看看,与侄儿、侄女们分了吧……”

  沈瑛在旁,瞪了他一眼,道:“半马车东西,你倒是敢拿?丢人不丢人?

  沈全委屈道:“难道我就是那眼皮子浅、见东西都迈不动步的?这不是大伯娘说,那些表礼都是与我的,非要我带回来不可?”

  沈瑛还是觉得不大妥当,不由后悔道:“早知如此,我去接你好了。那些表礼,虽是你收的,可他们是看在尚书府面上,回礼也是由尚书府那边做人情,这便宜占大了……”

  亲朋往来还罢,即便有表礼,也是常见之物;官场上人情往来,却是颇为体面贵重。礼尚往来,尚书府这边得了礼,见了那边小辈也要预备差不多的东西。

  沈全道:“我哪里不晓得这个?本是打算留给瑞哥儿与四哥儿的,大伯娘却不许,我实推不过。”

  沈瑛摇头道:“之前倒是忘了这个。本是过去帮忙,却是占了大便宜回来,仔细母亲回来骂你。”

  郭氏早年当家理事惯了,对于儿子们教导颇为严厉,不劳而获的事却不许儿子们沾。

  按照郭氏的话说,不劳而获容易养成惰性,时而久之生了贪心,人就废了

  沈全苦了脸道:“当初是大哥、大嫂点了头,我才过去的,可不能全赖我

  沈瑛叹气道:“也不能退回去,只能收着了……”

  沈全听了,越发觉得这些东西烫手,微红着脸道:“反正我只留这两口箱子,其他随大嫂处置……”

  他这一说,倒是引得沈瑛侧目:“这里是什么?你好好的脸红作甚?”

  沈全讪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大伯娘那箱子东西是专门找出来,说是下聘时撑场面……”

  除了沈瑛,瑛大奶奶与琦二奶奶也好奇起来。

  沈全就开了这口箱子,只见里面是四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对珊瑚盆景,一对白玉如意。

  那盆景虽不过一尺来高,却是艳丽似血;白玉如意细腻光润,一看也不似凡品。

  “这也太贵重了……”沈瑛皱眉道。

  沈全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不知是这个……”

  瑛大奶奶道:“大伯娘真是有心了,这些物件既华贵又吉祥,倒是正适合做聘礼……”

  虽说沈全要将东西分给侄子、侄女们,可瑛大奶奶与琦二奶奶怎么好占小叔子便宜?不过捡了几样寻常不起眼的东西拿了,剩下的都入册。直接送到库房,给沈全留着。

  沈瑛虽为弟弟受了重礼略有不安,不过也放下心来。

  瑛大奶奶与丈夫琴瑟相和、心意相通,倒是想到一块去。那边送了重礼,将人情结了,应是没有过继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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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八十八章 归去来兮(一)

  次曰,沈一行早早离了客栈,到了中午就进了京城。因宗房老宅与尚书府不在一个坊,进京后沈与李实就分了路。

  今曰衙门开印,沈沧已经往刑部衙门去,李实回府后,顾不得去休息,略作梳洗后,便来上房见徐氏回话。

  听闻沈先去了空着的宗房老宅,只让李实带了拜帖过来,徐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叹气道:“看来宗房怨愤真是不小,你年前刚去时,都是什么反应大管家回道:“族长老爷与族长太太都病了,械少爷与少爷侍疾……族长太太没有得见,族长老爷见了两回,他是真伤心了,言语之间不乏懊悔之词。少爷也到老奴身边探问过,只有械少爷倒是客客气气没有说什么。族长太爷打发少爷上京,械少爷还拦过,只是没拦住……”

  虽说知晓宗房对这边有怨愤,可是将心比心徐氏也能体恤。她虽一辈子没有亲生骨肉,却是嫉恶如仇的姓子,最看不上沈械这样为了利益少了人情味儿的做派。

  徐氏冷哼道:“上不能体恤父母,下不能呵护手足,沈械这个儿子宗房是白养了……那边已故太爷与现下大老爷都是忠厚姓子,怎么就教养了这么个儿子?这般自私自利,倒不像是沈家人,当是随了贺家那边……”

  这两曰徐氏本就为二老爷的家书懊恼,眼下听了沈械做派,就有些迁怒,忍不住口出恶言起来。

  虽说贺家在京城与沈家有同乡之谊,贺侍郎如今与沈沧又是同衙为官,不过因宗房大太太与贺家曾侵占孙氏嫁妆之事,徐氏对贺家实无好感。

  如今得知亲生骨肉殇了,宗房大太太除了病了,毫无应对,还不若宗房大老爷,到底肯出面为儿子张目。

  大管家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作未听见。

  徐氏便又道:“你看好了,宗房是真心要接让珏哥儿归宗,还是借着这个名儿讨说法?沈是什么为人,可会改了主意?”

  大管家摇头道:“怕是不能,这一路上老奴旁敲侧击,规劝了不少,少爷却是个主意正的。加上有父命在上面,怕是少爷要坚持了……”

  徐氏没有再说话,眼见大管家满脸疲惫,想着他年岁已高,便吩咐红云道:“送你祖父下去……”

  徐氏身边的婢子红云,正是大管家李实的孙女。

  红云应了一声,李实也恭敬告退,祖孙两个方出去。

  出了上房,李实就苦了脸,身形也有些佝偻起来。他素来以尚书府为荣,最是忠心耿耿,实不愿见尚书府名声有瑕。可老爷、太太既做主,他也没有反对的余地。只是在心里抱怨宗房大老爷太任姓了,难道有谁会去害三少爷不成?他们是本生父母,骨肉难舍,会伤心难过,这边长辈就是石头心肠?当初将三少爷推出来做嗣子时,没见哪个舍不得,如今倒是各个骨肉情深起来。

  红云在旁,见祖父精神怏怏,关切道:“您也有了春秋,这奔波一回恁地辛苦,是不是跟老爷、太太告旬假,好生歇一歇?”

  李实摇头道:“哪里就用着?不过是出趟远门,莫要小看了你祖父我?我还没老呢……最近府里事多,你好生服侍太太。我瞧着太太脸色蜡黄、心火也旺,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祖父放心,老爷昨儿已经打发人请了大夫过来,给太太开了疏肝理气的方子,今儿已经开始吃着……”红云道。

  李实点头道:“如此就好,太太艹劳一辈子,委实不容易,我们就算是下仆,也当多敬爱……”

  红云道:“何须您老人家吩咐?孙女在太太身边养大,太太对孙女又好,不是孙女自己夸自己,只这满院子谁能越过孙女的忠心去?”

  李实欣慰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自己这孙女待太太确实忠心,正房这边的事,就算是他这个亲祖父想要打听两句,红云也是能说的说,不能说的蚌壳嘴儿。这丫头自打留头就在太太身边当差,十几年下来,红云对太太比对自己亲爹娘还要亲。

  李实自己就是忠仆,自是乐意见孙女如此,只道:“太太虽不爱说好话哄人,却是个心里最有成算的。你这般忠心,定能有个好前程……”

  红云立时红了脸道:“什么前程不前程的,孙女可不想离了太太……祖父您快去家去……”

  等到红云送完祖父回来,就见红烟从上房出来。

  “这是哪儿去?”红云道。

  “太太让我去请二哥……”红烟回道。

  红烟自去了,红云挑了帘子进了上房。

  眼见徐氏神色怏怏,红云倒了一杯蜂蜜水送上去,劝道:“那边虽是三哥本生家,可三哥如今却是这边儿子。要是老爷、太太不点头,他们还能勉强不成?”

  徐氏摇摇头道:“珏哥儿是个好孩子,与其孤零零的在京,回去骨肉团聚也是好事……”

  红云犹豫道:“要是外人说嘴可怎么好?”

  徐氏是尚书府当家主妇,外头不知情少不得将此事归罪到她身上。可是红云却晓得,这两年太太全部心思都在照看老爷身体上,早将家事都撩开手,即便沈珏确实是因下人疏忽、长辈不留心而病殇,可也不当怪到太太身上。

  徐氏苦笑道:“难道我就没错处?不管旁人如何,我这当伯娘的确实是疏忽珏哥儿了……哪怕我多问几句,下人也不敢这般糊弄。”

  正说着话,沈瑞来了。

  “母亲。”沈瑞见了礼。

  徐氏坐在临窗榻上,指了指眼前的椅子,叫沈瑞坐了,道:“族长打发沈上京,要接沈珏遗骸回去……如今大管家回来,沈一并到了,去了宗房老宅那边安置。老爷衙门才开印,休沐好等数曰后,沈的拜贴却到了,让他久等也不好,明儿你先过去一趟,总不能失了礼数。”

  沈瑞听得前面已经是愣住,好一会儿道:“不是……讲究入土为安?就算再舍不得,作甚要这般折腾一回?”

  徐氏道:“听说是族长做的主,沈是尊父命上京……”

  “活着的时候想什么了?如今倒是‘舍不得,?”沈瑞倒不是埋怨族长,只是对沈印象并不好,想起去年夏回松江的事,觉得心口堵得慌,咬牙道。

  徐氏叹了口气道:“人多是如此,摆在眼前不知珍爱,直到见不着了方后悔莫及。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只能自己折磨自己。大管家没回京时,就打发人送了信回来,说了宗房想要迁珏哥儿遗骨归乡之事,老爷与我之意,是宗房要是坚持就不拦着。可这毕竟有违世情,容易引人非议,说不得咱们家还要名誉受损,瑞哥儿怎么想?”

  沈瑞听了这话,眼前一幕一幕,都是沈珏生前情形,低声道:“儿子也不想拦着。不说别的,只说回去能葬在太爷身边,珏哥儿泉下有知也会乐意。”

  沈珏与他不同,沈瑞本就是内里换了魂儿,加上四房长辈不慈,对于四房从来不曾有归属感,进京后才能将尚书府当成自己家;沈珏即便不被生母待见,可祖父抚养、父亲溺爱,骨肉情深,这几年即便出来,也是念念不忘什么时候回去探亲,在二房即便数年,依旧像是“客居”。

  果然是如此选择,徐氏欣慰地点点头道:“那就无二话,明儿你过去探望沈,也将这边的意思说了……省的他心中不安,四下里钻营,引得亲戚族人不安……”

  虽说二太太还在府中,不过嗣母子两人都没有提及她来。

  等沈瑞回了九如居,就写了张帖子,打发长福送往宗房老宅。

  正如徐氏所料,沈到了宗房老宅,梳洗完毕,坐在跨院厅里,就开始琢磨起京中的姻亲族人。

  虽说在尚书府大管家跟前,他说是自己身带两重孝,不好直接登门造访、省的冲撞长辈,可实际上作为孙辈,他只用给族长太爷服期年,过了百曰热孝后,就已经穿素服。至于沈珏,尊不服卑,即便是同辈兄弟,也是可服可不服要是有长辈的家中确实需要避讳些,毕竟现下还没出正月,同辈则是无碍了。

  正式往尚书府登门前,是不是当先去见沈理与沈瑛?

  沈正吃着茶琢磨此事,就见有小厮拿了拜帖进来。

  沈有些意外,接过来看了,面上就带了怒色儿。

  沈瑞明天过来,他来作甚?是得了李实的消息,不愿意让珏哥儿归宗,过来劝自己的?

  沈瑞少年老成,沈本就觉得他是个有心机的,族兄弟两个上京,一个是能当半个家的尚书府公子,一个却是寄人篱下。可笑的是,三年以来,宗房对此竟然全无所知。

  听着李实的话中之意,沈珏在世时下人有慢待之处,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可叹珏哥儿是个实心孩子,即便如此,回松江时也没有说过二房半句不是。

  倒是这个沈瑞,既能当得起尚书府半个家,就不能照拂好沈珏?可见人前摆出的亲近都是假的,不是亲的,就不是亲的,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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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八十九章 归去来兮(二)

  “扫榻以待么?”沈瑞听了长福转诉的回话,不置可否,摆摆手打发长福下去春燕端了一盘糯米糕、一盘生煎白菜包子过来,茶水早就预备好的。沈瑞就着茶水,吃了两只包子、几块糯米糕。如今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嗓子的声音不似前两年那样黯哑,却是饭量大增,即便一日三餐吃着,也要每日加上一日、两日餐。

  沈瑞因在家时都在书房读书,不爱这些汤汤水水的,厨房那边便变着花样送点心过来。

  自打沈珏殇后,家里几位长辈都盯准了沈瑞,恨不得一眼都不离,生怕有什么看顾不周的地方。虽说沈瑞被盯得不自在,却也晓得长辈们都是好意,便也默默领了。

  虽说肚子里不再饿,可沈瑞握着书却看不见去。

  换做其他月份,营葬已经两月再起灵出来,那定是没法看;沈珏却是冬月走的,埋了刚两月,现下北边冰寒,还一直没有解冻。

  想着要将沈珏挖出来,再千里迢迢运回松江去,沈瑞虽不能说是毛孔悚然,也有些不自在。

  况且来的又是沈,去年夏天伤了沈珏心的人。只是对沈再有不满,沈瑞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计较,想到这里,不由自语道:“倒是便宜了他”

  到了次日,这族兄弟两个相见,心中便都是各有思量,不过面上却依旧和和气气。

  沈瑞是看在沈珏面上,不愿让二房与宗房嫌隙越深;沈则是想的多了,怕得罪了沈瑞,沈瑞在尚书府长辈面前递小话,阻扰沈珏归宗之事。

  “寒冬腊月赶路,除夕与元旦都在路上,二族兄辛苦。”沈瑞客气道。

  沈道:“本就是应该的,实是那边得消息得的晚,要不当早就进京了…

  到底没忍住,口气中有些埋怨。松江距离京城虽两千里之遥,可真要想要快些传递消息,又哪里用得上一个月?去年宗房太爷故去,打发家中管事疾驰进京,不过旬日功夫。

  在沈看来,尚书府这般安排,不过是仗着官威罢了。换做其他房头,哪里敢这般怠慢宗房?

  沈瑞虽无心加深二房与宗房嫌隙,却也不想任由宗房往二房身上泼脏水。

  沈沧与徐氏能不计较尚书府名誉,并不拦着沈珏归宗之事,已经是够厚道了,要是宗房想要计较太多,就有得寸进尺之嫌。毕竟沈家不是就这两个房头,还有其他族人看着,即便沈珏之殇大家都有不到之处,可要说二房长辈仗势凌人、看轻族人这一条,却是莫须有。

  沈瑞挑了挑嘴角道:“我们老爷、太太特意安排大管家南下,难道大管家在路上还耽搁了?他对我们老爷、太太最是忠心,既奉了差事出去,怎么会不尽心?二族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是他有不当之处,念在他上了年齿,还请二族兄体谅则个。”

  沈听了,不由撂下脸。他明明说的是尚书府长辈安排不当,沈瑞却推到大管家身上。他要是计较,倒好像揪着千里报丧的老管家不放。

  话不投机,两人都同时举起茶。

  沈抿了一口,撂下茶杯,垂着眼皮道:“我尊父命来京之意,想来贵府大管家已经提了,不知二房族叔、叔婶是什么意思?”

  “咦?二族兄进京,不是为了祭拜珏哥儿?”沈瑞面露诧异道。

  沈倒是愣了,抬起头来,望向沈瑞。

  沈瑞神情不似作伪,沈有些拿不准,迟疑道:“莫非李管家没有回禀族叔、族婶?”

  沈瑞依旧做懵懂状:“回禀什么?除了拜祭珏哥儿,二族兄进京还有其他什么事不成?可是为了大族兄起复打前站,可这不是还差好几个月?”

  沈这回是真意外了,本以为沈瑞是奉了沈沧、徐氏的吩咐过来,可显然不是这回事,且沈瑞像是对宗房要让沈珏归宗毫不知情。

  沈的心沉了下去。

  他在父亲面前应对的痛快,这一路辛苦也毫无抱怨,唯一担心的就是尚书府那边的反应。

  自打三年前过继,不管是从律法还是从人情上珏哥儿都已经不再是宗房子孙,生死斗不予宗房相于。要是尚书府这边长辈不点头,他带不走珏哥儿的遗骸。

  在沈瑞跟前沈沧、徐氏都没提此事,是因为他们觉得此事荒谬、压根不可能,才提也不提?

  沈一时脑补,倒是将自己吓了一跳。他虽带了十来个仆人上京,这边老宅也能抽调出些人手出来,可这里是京城,不是松江。他自己不过是小小举人,尚书府大老爷是二品京堂。就算他是珏哥儿胞兄,不论地位,只轮亲戚,也不过是尚书府大老爷族侄晚辈。沈沧乐意见他,他才能进得了尚书府,否则他连大门都进不去。

  沈瑞见他变了脸色,心中冷笑。

  就算沈沧、徐氏宽厚,无心拦着此事,也不能是这个姿态。

  即便沈珏之殇,引得宗房骨肉难断,可这开口提的要求也是为人之难。也就是遇到沈沧、徐氏,都是大度不计较之人,才会不与宗房计较,换了其他人,撕破脸对薄公堂都不稀奇。

  宗房依仗的,也不过是族长太爷昔日情分与二房长辈对沈珏的愧疚之心。

  眼见沈如此态度,就算二房如今对宗房要求千依百顺,怕也落不下一个好,只会让他们越发觉得二房心虚理亏。

  就算二房无心与宗房嫌隙更深,可关系也没有这样相处的。沈瑞这样想着,才这样应对。

  徐氏担心沈四下钻营,扰得族亲不安,沈瑞却不怕。将大家都搅合起来也好,沈沧、徐氏的大度宽和,还在摆在人前说比较好,也省的过后宗房再就此事指责二房不是。

  也不怪沈瑞未雨绸缪,他对宗房沈械与沈印象都不算好,这兄弟两人,一个贪权,一个贪财,要是打蛇棍上,两房总要有撕破脸的时候。他可不想沈珏走了走了都不安生,还要被继续拿出来利用说嘴。

  沈自己吓唬自己,已经没有先头的气势,面上带了沉痛道:“珏哥儿之前最是亲近恒云,想来恒云也是真心疼珏哥儿。珏哥儿最敬爱太爷,两人相处十多年,祖孙情深。太爷临终前固然放不下珏哥儿,珏哥儿就能放得下太爷不成?虽说现下晚了些,可想必珏哥儿也乐意回乡……”

  眼见沈“以情动人”,沈瑞挑眉道:“二族兄最后一句话却是说错了,去年八月从松江时,珏哥儿可是说过,再不想回松江了……”

  沈珏确实说过类似的话,沈瑞倒不是说瞎编,不过只是一时气话罢了。

  沈本满脸真挚地望着沈瑞,此时神情不由僵住。

  他本就对弟弟存了愧疚之心,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针扎一把,木木地说不出话来。

  沈瑞见好就收,起身道:“二族兄远道而来,旅途劳乏,好生休息,小弟就不打扰……等过几日我们老爷休沐,再摆酒给二族兄接风……”

  沈心烦意乱之下,也无心留客,起身送了沈瑞出去。

  不过送完客转回来,沈心绪已经平复下来。

  就算珏哥儿说过那样的话又如何,自己难道还不知胞弟的脾气?他最是恋家。三年前之所以没有大吵大闹就乖顺地做了二房嗣子,那是因这是太爷与父亲的安排,他不愿意违逆长辈。

  沈摸了摸下巴,看来二房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好说话,应该去看看在京的族兄弟们了。沈理那边不想熟,不好唐突登门,五房与宗房关系却亲近。只是沈瑛如今也是职官,不知在家不在,还需使人提前去打听一下……

  回到尚书府,沈瑞就去了上房。

  玉姐儿也在,正在与徐氏商量一份礼单。听着上面都是些吃食补品之类的物件,沈瑞问道:“这是要送给那边二族兄的?”

  徐氏点点头道:“听大管家说,哥儿不耐北边气候。宗房老宅那边没有正经主事人,他来的又仓促,怕吃穿用度也无人预备,再加上些清肺止咳的药材,是我们当长辈的一点心意。也是今儿才想起这个来,要不本当你上午过去时就带了也便宜。”

  沈瑞犹豫了一下,道:“准备也就准备了,只是照儿子说,还是晚几日送去为好。”

  徐氏皱眉道:“可是沈今日待你不客气?”

  她归省过,在宗房住了几日,自是认识沈。她本以为沈性子圆滑,即是带了“不情之请”上京,也不会真的让宗房与二房撕破脸,即便提请,也会婉转些。

  可见沈瑞反应,显然不是这回事。

  眼见屋子里气氛沉重,嗣母与嗣兄脸色都不好,玉姐儿有些坐不住,站起身小声道:“母亲,要不您同二哥说话,女儿先下去?”

  徐氏摇摇头道:“不用,也听听吧……毛家虽不是仕宦人家,可也不算寒门小户,以后也少不得亲戚往来……”

  玉姐儿面色微红,这才低着头又坐下。

  沈瑞道:“宗房对珏哥儿之殇怨愤颇深,沈话里话外多有怪罪母亲与老爷之意……母亲与老爷固然宽厚,有些事还是当摆在明处。珏哥儿病殇之事,因果颇多,这边长辈固然有看顾的不周到之处,宗房也不是全无错处……”

  徐氏意兴阑珊道:“人都没了,还计较这个有甚么意思?”

  沈瑞道:“不是儿子爱计较,实是不愿两房嫌隙更深。人都爱推卸责任,要是母亲与老爷因愧疚将错处都归罪到自己身上,一来二去的怕是宗房大老爷与两位族兄也理所当然这样认为了……如此一来,两房只能渐行渐远,嫌隙日深,就是珏哥儿地下有知,定也不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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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四章 分烟析产(二)

  弘治十七年三月初一,太皇太后薨。

  太皇太后周氏,英宗贵妃、宪宗生母、当今祖母,昌平人,天顺元年封贵妃,宪宗即位尊为皇太后,今上登基,尊为太皇太后。

  在英宗皇帝去世后,周氏依仗自己是宪宗生母排挤英宗皇后钱氏,欲独尊为太后,曾引得朝野非议,甚至还引得百官文华门哭谏事,在清流中的名声委实不好听。

  可毕竟时隔久远,至今四十来年过去,世人对这位太皇太后,记得更多的,是她在先帝独宠万贵妃时庇护与抚养大了当今皇上。

  就是弘治皇帝心里,对于自己老祖母也是感恩领情。这些年他厚待张皇后娘家,却也没有忘记加恩太皇太后所在的周家。在京城中,唯一与张家能匹敌的外戚,也就是周家。

  太皇太后今年已经是古稀高寿,这个时候去了,搁在民间也算是喜丧。可是天家毕竟是天家,国丧一出,事情就多了,内庭外庭齐动。

  更要命的是,死了一个太皇太后不打紧,跟着病倒了皇帝,就是朝野大事太皇太后并不是猝亡,去年腊月就开始缠绵病榻。

  按照孝道,自然是当张皇后随王太后给太皇太后侍疾,可宫里谁不晓得太皇太后最看不上皇后。就是太皇太后身子还硬朗时,与张皇后这孙媳妇就有些凤不见凤的意思,除非必要的定省与年节,否则连看一眼都懒得看。

  太皇太后虽年迈,去年腊月里也不是无缘无故病倒。在老太太病下前,正好就太子未来选妃之事,与张皇后发生了口角争执。

  人上了年岁,本就容易偏执,何况是在病中。

  太皇太后没有委屈自己,每次张皇后过去侍疾,都是见也不见。

  一边是相濡以沫原配发妻,一边是恩深义重老祖母,皇帝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不过为了将张皇后与太皇太后争执事情瞒下,不引得人非议,皇帝就让皇后抱病,自己带了太子往太皇太后宫侍疾。

  一手拉扯大的孙子与最疼爱的曾孙都在眼前,太皇太后自是心情大好,病也好了大半,在除夕夜宴上,已经能坐起身来,欢欢喜喜地接受孙子们与曾孙的跪拜。就没有封爵就藩的皇弟荣王,太皇太后还不忘多嘱咐皇上几句,到了年岁就让他尽早选妃就藩,省的久在宫廷生了事端。

  弘治皇帝都恭敬听了,也打算过了正月就派选妃使,为没有就藩的荣王选这些年幼的皇弟陆续长大,相继就藩,皇城里就剩下年纪最幼的荣王与申王,结果申王去年七月里殇亡,无子封除。

  本以为太皇太后已经痊愈,没想到正月刚过去,先前看着已经痊愈的太皇太后又倒下。

  这回却是来势汹汹,就是太医院这边院判也婉转提醒,让早作准备。

  弘治皇帝父母缘薄,最敬爱的就是这位老祖母,眼见骨肉死别,就有些受不住。这半月来,他不过是强支撑着一口气,陪在太皇太后身边,等到太皇太后咽气,也跟着倒下。

  世人眼中,同前边不着调的成化皇帝相比,弘治帝生活节俭,政务勤勉,对待文武百官也多爱护尊重,除了对张家偏爱这一点略有不足之外,算是个仁善之君。

  实际上,因幼年际遇坎坷,弘治皇帝的性子与其说仁善,不如说是怯懦。他克制自己,鲜少与百官发生争执,也是畏惧君臣之间会出现箭弩拔张的场面小时被养在内廷,他全心依赖周氏这位亲祖母,对于嚣张跋扈的万贵妃只有畏惧,连恨也不敢恨;等到成为太子,对于万贵妃的挑衅也只有避让。

  外人都说帝后情深,只有弘治帝自己知晓,对于结发之妻,除了夫妻之情外,还有心底那种视为主心骨般依赖。

  只是随着登基久了,朝野平定,弘治皇帝也没有了最初的战战兢兢,不管是对于抚养自己长大的太皇太后,还是对于曾陪着自己同甘共苦的发妻依赖都小了。

  有些东西,他给是他乐意,他不给却见不得旁人逼他。

  周家是太皇太后的娘家,借着太皇太后的光,周家兄弟一侯一伯,作威作福了两朝,已经风光太久,就是在皇帝面前也会端着舅爷架子。

  张家就是再风光又如何,那是皇帝乐意给的。与其让那些老牌皇亲仗着身份作威作福,他倒是宁愿扶起全无根基的张家来放心。

  对于两宫这些年的对峙,调解无效后,弘治皇帝便也睁一眼、闭一眼任由她们闹腾去。

  等到现下太皇太后薨,弘治皇帝悲痛之余,念起老祖母的好来,愧疚之余,也忍不住迁怒起皇后。

  在太皇太后灵柩前,张皇后泪眼磅礴,哭的浑身跟着发抖。

  这老虔婆,活着与她作对十几年,临死还不肯安生。年前那次发病,不肯让她侍疾,年后病倒见到她也一个眼风都不给。

  张皇后即便满心不满,也晓得孝道为上的道理,这些日子面上也做出担忧来。为了太皇太后病,还与皇帝商议着免了千秋节命妇朝贺。

  皇帝还没拿定主意,太皇太后得了消息发话,只说宫廷里冷清久了,热闹一日也好,不许免朝贺。

  皇上自是应了,结果昨日千秋节外命妇进宫朝贺,各王府也有千秋礼贡上,皇城里正经热闹了一日。

  谁会想到,这才过去一日,太皇太后就薨了。

  对比着前一日的热闹,这老虔婆已经在世人面前给她扣死了“不孝”的帽子。

  张皇后不用仔细想也能明白其中利害关系,要不是还有太子在,说不得就有御史上折子就她“不孝”谏言废后之事。

  文官素来端着架子,对于后妃与外戚防之又防,位立中宫这十数年,张皇后不是没受过非议,却没有一次让她这样愤恨与担忧。只因她晓得,自己的靠山是丈夫,不管旁人怎么说,只要皇帝站在她这边,她便立于不败之地。

  可这两年,为了教导太子之事,夫妻两个之间早已生了嫌隙,如今又有太皇太后这般挑拨,张皇后心里也没底了……

  对于京城百姓来说,国丧代表着素服、禁嫁娶、禁宰牲;对于仕宦人家,涉及的就多了。

  有资格入宫凭吊的要早晚入宫,没资格入宫也要在衙门里早祭晚祭。有品级的诰命,也需要入宫哭祭。

  从丧钟敲响,国丧就开始了。

  早在沈沧升了刑部尚书后,便为徐氏请了诰命下来,这入宫哭祭的事情自也是避不开。

  沈沧、徐氏早出晚归,沈瑞便分出心思,照应内外,心中庆幸之余也生出几分担心。

  庆幸的是,太皇太后走的还真是时候,沈沧这边已经得了消息,有两位李阁老门下的御史正打听沈家的事,说不得离发难的时候不远。沈家虽不畏惧是非,可这本是家事,真要闹到朝堂之上,到底是难堪与麻烦。

  如今朝野都盯着国丧,一时顾不上这些,对沈家来说确实是好事。

  沈瑞担心的是,国丧熬人,沈沧的身子骨并不硬朗。幸而只需进宫哭临三日,三日后素服至二十七日就行,至于无官职的军民男女,则需要素服十三日沈瑞还担心的是,不知寿哥现在怎样。

  之前彼此相处时,寿哥虽鲜少提及家人,可偶尔提及曾祖母时,也是多有孺慕。对于这位后世史书上多有非议的太皇太后,沈瑞的印象也生动起来。

  沈珏出殡,寿哥专门从宫里出来,学着民间习俗设了祭棚,若不是真情实意,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沈瑞即便在交往之中,对这位未来天子有利用攀附之嫌,可人心都是肉长大,两年相处下来也有几分真心在里头。

  只是沈瑞与寿哥情形又不同,寿哥能从宫里溜出来,他却不能溜到宫里去,只能暗暗担心了。

  不管太皇太后生前有多少不当处,人死为大,如今便也只剩下死后哀荣。

  整个国丧规格,都是按照嫡皇后规格,京里文武百官都跟着绷紧了精神。

  三月虽是仲春时节,可北方天冷,乍暖还寒,年轻大臣没什么,上了年岁的都是勉励支撑着,谁也不敢告假。连年过七旬的首辅刘健都一日不差地临祭,旁人再难熬,也要忍着了。

  等到三日临祭完,不少老臣都是由人搀扶着下去。

  沈沧虽没有用人搀扶,不过却是放慢了脚步,额头上的冷汗一直没有停过沈瑞掐着时间,带了人在皇城大门外迎候。

  看着沈沧满脸灰败,沈瑞不由心惊,忙上前去扶住。

  沈沧摇了摇头道:“没事,就是站久了,有些乏,歇一歇就好……”

  扶沈沧上了轿子,沈瑞则是骑马随行,父子二人回了仁寿坊。

  等到下轿子时,沈沧的脸色已经缓和许多,沈瑞提着的心这才放心。

  晚上,上房。

  屋子里满是药汤子味儿,临窗的榻下放着一个木盆,里面黑漆漆的。沈沧坐在榻上,合着双眼,脸上没有一丁点儿血色。

  徐氏红着眼圈道:“老爷,告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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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六章 分烟析产(三)

  “不必”沈沧摆摆手,口气坚决。

  “可是老爷若是不好生静养?”徐氏哽咽,有些说不下去。

  沈沧道:“如今皇上病着,朝野不安,哪里能这个时候请假?不过是累着了,缓几日就好了,夫人勿要担忧……”

  沈沧说的轻松,可徐氏哪里不知丈夫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熬了这几日下来,已经有后患在里头。

  徐氏无声流泪,心如刀割。

  沈沧叹了一口气,道:“实是退不得……”

  徐氏不是内宅无知妇人,听丈夫这般说了,自是想得他的难处。

  先前御史正盯着沈家,不过是因国丧耽搁才没有发难罢了,要是沈沧依旧在朝堂中还罢,些许家事即便处置有瑕,也不过几句非议,不会伤筋动骨;要是沈沧退下来,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人就多了,说不得外任上的沈洲也要受到挂落。

  沈沧是沈家的顶梁柱,即便有姻亲为助力,可到底不敢也不能倒下。

  沈沧这几日乏的狠了,说了几句话依旧是闭目养神。

  徐氏已经站起身来,在丈夫身边蹲了下去。

  沈沧本人清瘦,可眼下一双小腿却是水肿得厉害,比平时涨了一倍,泛着清白。

  徐氏的手放在丈夫的膝上,泪珠子滴落在药盆中。

  沈沧睁开眼,看着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妻,心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会保重自己,在未来半年之内,总要坚持到将沈瑞送上乡试考场,要不然他怎么能放心。

  只是有一件事,却是宜早不宜迟,过些日子该提及了。

  东院,正房。

  三老爷坐在榻上,看着对面坐着的妻儿,心里头软软,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带了笑意。

  “人之初……”

  “人之初……”

  “性本善……”

  “性本善……”

  三太太温柔的声音,与小儿稚嫩声音交融在一起,使得屋子里充满了生气四哥弘治十四年重阳节生日,到现下不过两生日半,可是按照虚岁算的话,已经是四岁。自打今年年初,三太太就开始给四哥启蒙。

  三太太书香门第出身,不能说满腹经纶,可能与博学多才的丈夫情投意合、举案齐眉,给一个小儿启蒙自不在话下。

  同几年前一心只服侍丈夫的柔顺相比,三太太这几年脱变颇大。她开朗了许多,对于家务事也从熟能生巧,外表看着依旧是温柔和气,可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要说过去小三房都是三老爷一言堂,三太太不过是夫唱妇随;现下就是三太太里里外外一把抓,不仅照顾着儿子,将丈夫的事也打理的清清楚楚。

  三老爷看在眼中,对妻子除了喜爱,也多了几份敬重。

  有句话说的好,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三太太也正是如此。

  早先没有当家管事时,不管丈夫得了什么优待,三太太即便念着长兄、长嫂的好,也没有想太多;如今这两年管家下来,她的心里却是渐生不安。

  沈宅上下不过就这几个主子,沈沧与徐氏都不是奢靡的性子,家中上下吃穿用度都有成例在,每月花用都是有数的;而三老爷因身体孱弱,就是没有病的时候,也需要人参鹿茸滋养。真要算下来,三老爷一个人的花销,顶了其他全部人的花用。

  三太太不得不想想,以后怎么办?

  沈宅公中账目,三太太早见过,已故太爷留下产业都是有数的,只有后添的两个大庄进项多些。

  这世上有兄嫂照顾弟弟、侄儿的,却没有侄儿养活叔叔与堂弟的道理。真要到了分家那日,想要保养好三老爷的身体,银子就要如流水似的开销出去,可银子从哪里来?

  为了有备无患,三太太不由地想起开源节流的事来……

  松江,沈家坊,宗房老宅。

  内外依旧是一片素白,京城百姓的国丧已经结束,地上百姓按照区域不同,不少依旧在国丧中。

  按照律法,京畿以后的国丧,都是从得了消息那一日算起,官吏二十七日除服、军民百姓十三日除服。

  二月初时沈已经在山东换了水路,打发人先行一步往松江报信。

  宗房大老爷心愿得偿,便将打听好的几处冥婚人选仔细选了又选,最后选了陆家旁支陆九老爷家的大小姐,正式行了聘。

  有宗房大老爷这样舍不得儿子死后孤单的父亲,自然也有舍不得女儿成为孤魂野鬼的父母,这才有了配冥婚一说。如今宗房大老爷既下了聘,陆家那边便也认真地预备期嫁妆来。

  沈械之前没拦住兄弟上京,已是生了一肚子闷气,对于此事素手不管。

  倒是械大奶奶想的多些,私下与丈夫道:“五叔骸骨回乡,冥婚都预备好了,那剩下入嗣之事也要提了……梁哥儿那里?”

  要是沈珏在世,械大奶奶自不会舍得将嫡次子出继,自己从生母成了伯母;可如今沈珏没了,即便过继了孩子,也不过是顶个儿名头,还会养在亲生爹娘身边,却能独占一房产业,械大奶奶就有些犹豫。

  以宗房大老爷对幼子的疼爱,可想而知,以后定会移爱小三房的嗣孙。

  沈械摇头道:“不用想了,老爷已经叫哥儿媳妇带小樟哥儿见了陆九太太。

  械大奶奶闻言一愣,有些不快。

  真要说起来,要是公婆发话将小梁哥儿过继给小叔子,她说不得心里还舍不得;可是不选小梁哥儿,直接挑了二房的小樟哥儿,也让人别扭。

  “怪不得听说陆家在准备嫁妆,我原还以为是要做随葬用……”械大奶奶笑容有些勉强。

  沈械提及这个,也有些烦躁,轻哼道:“陆家本就败落,陆九老爷不过一个乡下土财主……”

  要是沈珏依旧在世,依尚书府的家世,什么岳家找不到?

  械大奶奶心里却是在琢磨过嗣之后的事。

  按照律法,分家不论嫡庶,诸子均分,那样的话,自家还真是亏大了。

  虽说做了十来年的官太太,可一直是京中司官,进项还不够开支,大房一直靠松江这边的供给,械大奶奶自是看重这边产业。

  只是如今后悔已晚,破财是一定的了,总要在其他方面找补些回来。

  接下来,二奶奶就发现自己大嫂的变化。

  大嫂虽是长嫂,本当是管家媳妇,可因一直随丈夫在外任,即便回乡守孝,也轻易不插手家务事;如今却是端着长媳身份,开始过问起家事来。

  二奶奶是弟媳妇,即便如今管家,可在长嫂面前依旧是矮了一头。

  如今大太太将养中,械大奶奶乐意出面分担家务,大太太只有欢喜的。

  就是与陆家那边的往来,械大奶奶出面分量也比弟媳妇要重。械大奶奶不仅是宗房长媳,还是沈氏一族未来的宗妇。

  等到沈带了沈珏的灵柩回到松江,械大奶奶已经将冥婚过嗣的事情都接了过去。

  不过是停灵,还是随后的冥婚与过祭准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宗房大老爷是知晓长媳的,晓得她能于是能于,可也贤惠,向来是“以夫为天”。只当她这些日子奔波操劳,是因丈夫暗中指点的缘故。

  虽说沈械没有说什么,可宗房大老爷只当这个儿子是拉不下脸来,心里还是看重沈珏这个弟弟的,心里失望就少了几分。

  要说之前沈珏殇亡的消息,令各房族人觉得惋惜与意外,那宗房这接灵柩还乡之举,就让人震惊与愤怒。

  年迈的三房老太爷这两年老的越发厉害,已经不良于行,让人抬着自己去了宗房,对着宗房大老爷骂道:“你是猪油蒙了心?还是自诩为族长就任意所为?当初上杆子送儿子做嗣子的是你,如今让孩子死后不安生的也是你,你到底想要作甚?沈家本就要将出五服,小一辈往一起凑还不能,你偏要看着沈家各房散了不成?”

  三房老太爷是祖父辈,宗房太爷在世时都要礼敬三分,何况宗房大老爷又小了一辈。

  “三爷爷,孙儿实是没法子,这不是心疼珏哥儿?要是不为珏哥儿做些什么,孙儿这心里难安生。”宗房大老爷讪讪道。

  三房老太爷挥动着拐杖,咬牙切齿道:“契书已立,哪里轮得着你心疼不心疼?你一时兴起,自己心里安生,将族人置于何地?你出去打听打听,外头都是怎么说的?都说因珏哥儿之殇,宗房与二房反目,这才接了珏哥儿回来…

  宗房大老爷摇头道:“不过是胡乱揣测罢了,二房要不是念着与宗房情分,也不会痛快地答应让‘归宗,之事……”

  “情分?”三房老太爷嗤笑道:“那也是念着你老子的情分可二房本就与松江离的远,这情分能有几何?你这样糟蹋了一回,还想要有第二回不成?

  宗房大老爷闻言,不由添了不快。

  虽说比不得尚书府声势显赫,可宗房毕竟是宗房,宗房大老爷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仰二房鼻息的地方。

  三房老太爷见他听不进去,也懒得再说,只叹气道:“松江沈家败落,从今日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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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七章 分烟析产(四)

  族中另一位曾祖辈太爷八房老太爷倒是没有到宗房来大骂,不过得了消息,沉思了一晚,便叫人将七房、八房嫡支、旁系都叫到一快,耳提面命了一番“知你们多是晓得分寸的,以后却是更需要仔细行事。要是有谁打着沈家旗号在外头耀武扬威、欺男霸女,不用外人处置,我先板子打死了事”八房老太爷神色肃穆,口气带了凌厉。

  他是八房老祖宗,一直是七房、八房两房的主心骨。他老人家既发话,儿孙自是诺诺。

  不过大家面上恭敬应了,心中也有疑惑,只是碍于八房老太爷威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出头相问。

  沈琴与沈宝关系最好,长随沈宝往八房老太爷跟前,倒是比旁人多了几分亲近,少了几分畏惧。

  眼见众叔伯兄弟都不开口,沈琴便也做老实状,却是架不住满心好奇,就站在叔伯后对沈宝挤眉弄眼。

  这几年沈宝在课业上颇为用功,不过依旧圆滚滚身材,胖乎乎小脸平素看着乐呵呵的,今曰却也绷得紧紧的。沈琴见状一愣,也收了之前的轻慢之心,不由自主地郑重起来。

  这时,便有位旁支的泯老爷,是八房老太爷的侄孙,也是在场众人中年岁最大的,被兄弟们侄子们推了出来说话。

  “老祖宗,谁不晓得沈家九房人头里,七房、八房家教最严、行事最谨慎,您老人家就放心……”泯老爷上前道:“这到底是松江地界,又不是别处,谁还能给沈家人委屈不成?”

  八房老太爷皱眉道:“愚蠢松江富足,大姓人家不是一户、两户,凭甚沈家就能独占鳌头?不过是枝繁叶茂、朝中有人罢了如今丁口多,枝叶是繁茂,血脉却也远了,宗房与二房嫌隙一生,离沈族分宗不远”

  众人听了,都变了脸色。

  虽说七房、八房曰子过得寻常,子弟成才的也少,可到底是出身松江士绅之首的沈家,背靠大树好乘凉;可要是沈家分宗,不管别的房头如何,七房、八房即便能立住,可小门小户,别无倚靠,曰子也不再像现下这样顺心。

  泯老爷看了沈琴与沈宝一眼,道:“当年琴哥儿与宝哥儿不是跟着二房大太太上京了?还在尚书府住了将一年,这样说起来,与那边的瑞哥儿也是有交情……就是前年两兄弟教职的事,七房、八房也是领二房人情……就算宗房与二房远了,咱们七房、八房却不当远了族亲……”

  听他这样说,众人齐刷刷地望向沈琴与沈宝。

  沈宝蹙眉,抿了抿嘴唇;沈琴被众人盯得头发发麻,小声道:“就算珏哥儿‘归宗,,宗房与二房也未必就外道了,那边械大哥孝满后还要去京城做官,往来起来也便宜。”

  众人闻言,脸上又多了希望。

  八房老太爷轻哼一声:“二房大老爷、大太太是面团脾气的老好人不成?

  沈琴哑声了。

  他与沈宝在尚书府住了大半年,虽没有见过沈沧与徐氏发火,且这两位长辈待小辈也温和,可沈琴可不会天真的就觉得这两位是面团姓子。

  沈沧出仕多年,身上带了官威,不笑的时候让人望而生畏;徐氏出身显贵,出嫁后一直是当家媳妇,身上气势外放时,比宗房大太太还要胜三成。

  “沈家在松江风光太久了……”八房老太爷叹气道:“多少良田、旺铺都在沈家族人名下,眼红的不是一个两个,只要有机会,他们不会放过的,要不然当年贺家老二也不会设局吞了孙氏嫁产。之前没人敢轻举妄动,不过是畏惧沈家人多势众。如今宗房闹了这么一出,外人都知沈家内部不和,怕是以后难太平。就怕有那等心歪的,挑软的欺负,借此试探沈氏一族的底线,你们且警醒,不要让人抓了把柄,做了旁人眼中‘杀鸡骇猴,的那只鸡”

  八房老太爷将厉害关系说的这样直白,七房、八房两支子孙不免都面带惶恐。

  八房老太爷抬起手,道:“只要你们都循规蹈矩,踏实做人,自没有把柄让人抓”

  泯老爷担心道:“话虽如此,可沈家九房中,六、七、八三房最弱,要是外人想要欺负沈家,说不得真要挑这三房下手……”

  至于落魄九房,产业败尽,本没什么可图的,且有个堂亲是状元,有个子弟在沈洲身边,在外人眼中也不好招惹。

  八房老太爷道:“所以我说了,让你们警醒,要是你们有错处露在外头那是活该,要是好好的也无需担心太过……真要有人敢欺负到门上来,我舍了这张脸也会为你们讨个公道”

  老人家虽是耄耋之年,可因清心寡欲、粗茶淡饭的缘故,精神头依旧健硕,说起话来掷地有声。

  这两房子孙本就平庸的多,有八房老太爷这番话,在自省检点的同时,便也多是将提着的心放下。

  等众人散去,沈琴寻了借口不走,赖在沈宝跟前,嘀咕道:“宝哥儿,老祖宗是不是危言耸听?别说沈家尚未分宗,就算沈家分宗了又如何?一笔写不出两个沈,难道被外人欺负,分了宗的族人就不守望相助了?”

  沈宝摇头道:“老祖宗担心的并不是明曰、后曰的事,而是沈氏一族将来……宗房之前被各房敬重,除了嫡支大宗的缘故,还因宗房与二房交好,之势强于松江各房。如今宗房与二房生嫌隙,依仗就少了,且太爷已经故去,宗房大老爷的威望远逊已故太爷,怕是压不住各房族人……沈家如今不仅靠山少了大半,人心也难齐了……”

  沈琴听着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苦着脸道:“二房真会因此疏远松江各房族人么?”

  “本也不亲近,不过先前有宗房在,多少还有些面子情;如今连宗房都要断关系了,何况其他人?”沈宝直言道。

  沈琴揉了揉鼻子道:“珏哥儿怎么就去了?原还想着将他当成靠山,说不得什么时候遇到难处,求不到别人,就去求珏哥儿去……”

  沈宝叹气道:“海大伯此举,实是思量太不周全……”

  沈琴却想起两人来,眼睛一亮道:“玲二哥与琳二哥不是在洲二伯身边么?让洲二伯再择嗣子不就好了?”

  沈宝摇摇头:“琳二哥太过质朴,恐怕洲二伯看不上;至于玲二哥,就算再伶俐,可出身太麻烦了些……”

  沈玲是庶子,下边有嫡兄弟、庶兄弟,上面有嫡母、姨娘,还有好几个亲叔伯。商人重利,倒是就不是用规矩礼法能制约得了的。要是二房真择他为嗣子,就要预备三房一门上门打秋风。

  沈琴直觉得脑门子疼:“哎呀,现在巴结瑞哥儿是不是太也迟了……”

  另一位族老九房太爷的反应,与两位老太爷的反应截然不同。

  在外人跟前不显,在自家儿孙跟前老爷子简直要手舞足蹈了:“宗房与二房关系蹦了好,蹦了好啊……二房二老爷再择嗣子就不会是宗房一脉,说不得咱们家琳哥儿憨人有憨福了……”

  沈璐道:“不会,二房二老爷身边不是还有沈玲在?”

  “不过是贱妾所出孽子,擅长的又是商贾事,实上不得台面,二房二老爷留他在身边当过管事使唤已经是他的福气,还想要其他就是妄想”九房太爷道。

  沈璐想着素来笨拙的胞弟可能要风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嘀咕道:“二房在京中,同沈理可是亲近……”

  九房太爷听到“沈理”之名,不由皱眉,随即舒展开来:“那也不怕。琳哥儿是个重情分的孩子,向来乖顺,对你这大哥也服顺。只要他去了二房,自然晓得谁远谁近……”

  沈家六房人丁单薄,家主辈分也低,听闻此事,即便觉得不妥,也没有说话的余地。

  四房嫡支有沈瑾在松江,不过家中长辈不在,他一个小辈,也没有去质疑宗房长辈的道理,只是不免担心,有些放心不下京城的沈瑞。

  五房则是在二月中旬天气渐暖后就北上,算一算如今还在路上,尚不知此事。

  不管各房族人作何想,等到国丧完了,宗房就与陆家正式换了婚书,准备给两个早殇的孩子行并骨之礼。

  不知宗房大老爷是有了顾忌,还是碍于其他,行事低调起来,没有了先前的大艹大办,不过小樟哥儿出面打幡儿,却是众族人都看在眼中的。

  众人这才晓得,宗房大老爷不仅给儿子配了冥婚,连香火继承也找好了。

  这天下之间,能为儿女做到这一地步的也就只有亲生爹娘了。虽说依旧有不少人依旧埋怨宗房大老爷行事不当,可也有不少人体谅他的爱子之心。

  等到陆九老爷家的嫁妆抬进门,沈珏与陆氏入了宗房福地,宗房大老爷便将儿孙都叫到一起,提起了分家的事。

  虽说之前械大奶奶已经嘀咕过,可沈械听闻此话还是带了不快,道:“老爷,现下提这个尚早,哪里有父母在堂就提分家的道理?”

  沈也道:“是啊,爹,此事也不急……”

  宗房大老爷摆摆手,道:“树大分杈,这分家没什么不能提的如今趁着我还没糊涂,将这个家分了也省心……放心,并不是让你们兄弟立时就别居,在我咽气前,依旧在一处住着,只是将产业先分了,各自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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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八章 分烟析产(五)

  不管沈械与沈怎么反对,做主的到底是宗房大老爷。

  只要宗房大老爷坚持,这分产是分定了的。沈见状有些忐忑,谁都能看出来,提前分产不过是为了照顾小樟哥儿。作为小樟哥儿的亲爹,沈自然是乐不得,不过却不得不顾及兄嫂的感受。

  沈械倒是没有跟妻子似的,去计较自己会少分多分祖产,不过是觉得宗房大老爷此举是不信任他。难道等到爹娘谢世,他作为长兄就不能公正主持分家,非要提前不可?这是防着哪个?

  如何分产,律法上写的清楚,不论嫡庶,诸子均分。宗房现下与原本的区别,就在于沈珏“归宗”且有了嗣子,单算一房。

  械大***娘家人自是不乐意,只觉得自己女儿、女婿吃亏了,对着宗房大太太一阵抱怨。械大奶奶是宗房大太太的亲自订的,往日在两个儿媳妇之间也是偏着长媳。

  眼下听了那边的抱怨,宗房大太太却是拉下脸来,对着长媳道:“你这是觉得吃亏了?”

  械大奶奶忙道:“哪里会呢?要是五叔不离家,不也是这样分法?难道媳妇是小气的?”

  宗房大太太脸色这才好些。

  有人恼就有人笑,二奶奶娘家人得了消息,私下里就眉开眼笑:“如此算下来,你们不是就分了家产的将七成去,比长房多一倍呢……”

  二奶奶虽也欢喜,却是按捺住笑道:“那是小樟哥儿的,并不能合在一处算呢……”

  “哎呀,那以后小桐哥儿的产业不是比弟弟差了……”来人叹道。

  沈械、沈都有庶子,二奶奶想到这里,也止了笑。

  宗房大老爷之所以提前分产,不过也是以防万一,自然要做的齐全,省的过后扯皮。

  官家直接请了知府大人为座上宾,族人中请的见证人是八房老太爷与宗房二老爷,另有三个媳妇的娘家人在座。

  宗房产业,除了祭田与祭产不动,直接由小长房一脉继承之外,其他公中产业均分做三份,要分给兄弟三房。至于宗房代为掌管的族中公产,则是依旧按照规矩,由宗子一脉代为掌管。

  等到抓阄时,沈械与沈兄弟两个,谁也不肯为先。

  推搡了好一会儿,好一番兄友弟恭,赚足了众人的称赞,兄弟两个才一并提出让小樟哥儿先。

  小樟哥儿虽才六岁,看着白净可爱,不过倒是朗朗大方,并不像寻常孩子那样畏生怕事,听了长辈们的话,便老实地上前抓阄出来。

  沈械既谦让了,自不肯第二个抓阄。沈就在小樟哥儿后,剩下的是沈械在座之人,谁不晓得小樟哥儿是沈亲子,这样分家沈占了大便宜,吃亏的只有沈械这一房,多少人看着沈械,想要看看他如何应对。

  眼见沈械全无计较,不管大家对于这位沈家宗子先前印象如何,现下都好了几分。这样才是大家气度,只有小门小户才会为了几个银钱就兄弟两个公然翻脸。

  小长房产业与小二房产业,自是由他们自己打理,小三房小樟哥儿年岁还小,产业就交给沈代为打理,不过产业单子在官府与陆家各自报备一份,商议好由陆家每年年底查一次账。

  对于这样处置方法,陆家人很是满意。虽说是便宜外孙,可到底是侍奉女儿香火之人,陆九老爷与陆九太太这些日子待小樟哥儿也亲近,自是不希望他吃亏。就是陆家的几位小姨母、小舅舅,对小樟哥儿这乖巧可爱的外甥,也是极喜欢。

  陆家人心满意足,二奶奶娘家也欢喜,只有械大奶奶娘家人脸色难看。不过碍于宗房械大奶奶先前的吩咐,加上沈械无心争产,也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多嘴。

  旁人家兄弟分产,都是箭弩拔张,宗房却是兄友弟恭。这场面不仅旁人看着好看,就是宗房大老爷与宗房大太太也颇为欣慰。

  在用了素席,众人散去后,宗房大老爷就将两个儿子叫到书房,拿出来两张地契,递给沈械:“这是前些年在直隶置办的两个庄子,并没有入公中……你那房人口比你二弟多,各项开销也大,也能让你多些进项,省的在京里艰难“老爷”沈械颇为意外,却是不肯收:“儿子产业已经够了,这些还是老爷留着……”

  “勿要啰嗦叫你拿着就拿着你比不上老二会经营,用银子的地方却多,多一些进项总是好的。”宗房大老爷将地契塞到沈械手中。

  “可是这?”沈械看着旁边的弟弟一眼,有些迟疑。

  在他看来,钱财不过外物,不缺就行了,名声却是顶顶要紧。他在人前推产,虽不是过去举孝廉的时候能名扬千里,可也展现了高德品性,如今要私下里拿老父的贴补,不免有些不自在。

  人人都愿占便宜,可不是占了便宜就能心安的。

  就如沈,进京一趟,也长了见识,自是晓得宗房的未来都在兄长身上,之前的那些小计较都放心,倒是乐意与兄长相互扶持,并不愿意因钱财与胞兄生嫌。

  如今分家占了大头,二奶奶只为儿子欢喜,沈却是心生不安。要是因此让兄嫂心里有了疙瘩,那才是得不偿失。

  如今宗房大老爷另有贴补,安抚小长房,沈双手赞成,哪里会反对?

  沈忙道:“这是爹的心意,大哥就收下吧……且不说京城居、大不易,就说大哥六月服满起复,也需要一大笔开支。若不是这次分产,本应公中账目出的……”

  见沈这般反应,沈械颇为意外。

  弟弟的脾性,他是晓得的,虽说待人接物颇为圆滑,可在钱财上却有些计较,如今怎么大方起来?

  宗房大老爷却不觉得意外,颇为欣慰地看着次子道:“哥儿总算是长大了……又不是内宅妇人,只盯着眼前这一块儿计较,能有什么出息?”

  沈满脸涨红,想起以前心中那点算计,无地自容。

  宗房大老爷私下安抚长子,旁人不知,两位奶奶却是晓得的。

  械大奶奶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在婆婆面前也是满是恭敬;二奶奶虽有些腹诽,可也晓得不好计较。只做不知罢了。

  只有宗房大太太,并不知此事,不过为了儿孙太平,分家后不免想的多,有些犹疑,就打发人请了宗房大老爷过来。

  宗房大老爷之前养病虽在正院,可能起身后就彻底迁到前院书房出去,如今夫妻两个在人前不显,人后却是一句话都没有。

  宗房大太太晓得丈夫怨自己,心中说不出是委屈还是其他,只是她年岁大了,也没心思去拉拢丈夫,就任由他去了。

  “老爷,原本分家当五五分,如今却是三三,到底老大家吃亏了,要不我从嫁妆那边先分一部分出来,安抚一二?这个家里,以后还是要靠老大照拂兄弟侄儿们……”宗房大太太道。

  宗房大老爷没有提京产的事,耷拉着眼皮道:“那是你的嫁妆,如何安排且随意……”

  宗房大太太点点头道:“二房有哥儿在,是个能抓钱的,没有什么可担心。长房那边,老大再有两月就要回京,这边产业还是田产好,打理起来也便宜。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他们夫妻两个也不容易,在京里品级又低,往外的人情孝敬也多,如今孩子们又大了,开销越发多了剩下的,待我百年,再让三房均分……”

  殷殷切切,到底是慈母之心,却是听的宗房大老爷心头火起。

  之前见她病了一场,还以为她真后悔了,没想到却能说出这样的话。什么叫原本当“五五分”,难道她忘了宗房本就是三个儿子,而不是两个?难道珏哥儿就分不得三成产业?

  宗房大老爷冷笑道:“很是不必要是受了你的东西,怕是珏哥儿在地下都难闭眼了我有三个儿子,你却只有两个,你的嫁妆小三房可不敢贪图以后小樟哥儿那里也不用你殷勤”说罢,甩袖而去。

  宗房大太太脸色煞白,扶着炕几,身子几乎要坐不稳……

  京城,尚书府。

  进了四月,过了国丧,满院子素白都撤下,厨房荤腥也多了起来。因沈珏之殇与国丧连起来,尚书府已经冷清了半年没宴客。

  如今国丧过了,沈瑞、玉姐儿、四哥几个也除了服,换下素服。

  正好赶上三老爷生辰,不过是散生日,没有大宴宾客,可还是预备了几桌席面,请了族人姻亲过来,热闹了一日。

  三老爷想着自己的年岁,感叹不已,心里对于功名越发热切。

  都说三十而立,他已经三十好几了,却依旧是一事无成,只能靠兄嫂活着。看看族侄沈理、沈瑛,比自己年岁还小,不能说功成名就,也是各有所长,顶门立户。

  期待大了,不免患得患失。

  想着春闱就剩下不到一年,三老爷也开始忐忑起来,不知不觉就多吃了几盅,带了醉意。

  不过在被叫到上房,看着眼前的文书时,三老爷却一下子醒了酒,瞪大眼睛:“大哥,大嫂,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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