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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沉浮] 红色权力(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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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搬家喽

    裘书记的办公室或许因为新添置了米色沙发和黑色大理石茶几,置换了气派的书橱,更多了几分凝重和威严的感觉。

    “什么?你说把马卫国的儿子拘留了?”裘大和端起茶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坐在茶几对面,陆铮嗯了一声,说:“是,他在公共场所调戏我们局办的女宣传干事,还要聚众殴打受害者,不过,最后没造成恶劣的后果,加上他又是初犯,我考虑着,不宜以流氓罪移送检方,给予治安拘留的处罚,小惩大诫。”

    流氓罪?裘大和眼神一凝,但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他的神情逃不过陆铮的目光,陆铮知道,这一刻,他或许心动了,这可是打击马卫国声望的绝好机会。但他应该旋即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他和马卫国的关系,还没恶劣到那种程度。

    真把马卫国儿子定了流氓罪,判个几年十几年,那可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了。

    现在裘大和又想什么呢?是不是在琢磨,自己这个陆杠头,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用好了,那就是块儿好钢。

    陆铮希望自己在他眼里,便是这样的定位、这样的角色,但这些老油条心里的真实想法,谁知道呢?

    只要是棋子,便要有时刻可能被放弃的危机感,棋子的命运便是在夹缝中生存,尤其是,棋盘上的斗争越激烈、越白热化,棋子的命运便越发不可预测,所以,不管棋手还是棋子,都希望“稳”,因为操纵这盘棋的棋手,在更大的棋盘上,同样是被人操纵的棋子。

    ……

    在陆铮向裘书记做汇报的同时,王玉国也把卫香秀叫来了他的办公室,更借故把跟他同一间办公室的两名副主任和政研室王主任都支了出去。

    接着,他神秘兮兮的从抽屉里拿出了局家属楼分房名单递给卫香秀看,笑着说:“小卫啊,你看看,今天下午要贴出去的,提前给你看我可违反纪律了,但怕你着急,毕竟,你是局里最困难的嘛!”

    今天从黄金海岸回广宁的吉普车上,王玉国便敏锐的感觉到陆局好像和卫香秀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而在半个月前,陆局便叮嘱了这次分房要有卫香秀一套,而且嘱咐了,要三室的那种户型。

    本次公安局家属楼共有两种户型,二室一厅和三室,面积都是七十多平,三室的其实同样可以称为两室一厅,但一进去,便是狭小的走廊,走廊可以当餐厅用,走廊靠阴面的区域便是厨房和卫生间,阳面的大房,可以做客厅,也可以做卧室,再往里面走,阳面和阴面便各是一间卧房,南北相对。

    而且陆局不仅仅户型都帮卫香秀考虑到了,更跟商业局杜伯涛局长通过电话,解决卫香秀爱人的退职和工作问题。这些,王玉国都是知道的。

    所以,王玉国觉得,自己该跟卫香秀缓和缓和关系了,这才提前向她透露分房的名单。

    虽然觉得这次很可能有戏,但等见到打印出来的白纸黑字摆在自己面前,卫香秀还是禁不住眼圈红了,捧着名单的手颤抖着,一遍又一遍看着“2号楼3门302卫香秀”这几个字,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晶莹的泪滴,慢慢滚落,这些日子的委屈、心酸,终于换来了,自己期待已久的结果。只是,到底,值不值呢?

    王玉国咳嗽一声,说:“小卫啊,你的困难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放在心上,而且,你也要感谢陆铮局长啊,局长对你的生活很关心,在半个月前,就嘱咐我要慎重考虑你的困难。”

    卫香秀猛的扬起了俏脸,美眸眨呀眨的,不敢相信的问:“半个月前?”

    王玉国点点头,“是啊!怎么你还不知道吗?你爱人的工作,不也是陆局和商业局那边打的招呼吗?”说着,奇怪的看了卫香秀一眼,以为她早就知道呢。

    卫香秀完全的呆住,彪子的工作,她也怀疑过有人背后帮忙,但想来想去,想不出是谁?自己,也没那么好的运气吧,会有贵人在背后帮自己。

    可是,原来,竟然是他。

    卫香秀紧紧咬着红唇,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坐在回县局的吉普车里,陆铮慢慢点上了一颗烟。

    这次,是重重的得罪马卫国了,刚刚在马卫国办公室,看的出,马卫国憋得很辛苦,才没在自己面前爆发出来。

    但他面露冷笑,连声说了几个“好,好,好”,那自然不会是说自己拘留他儿子拘留的好了。

    看来,自己谋划很久的一些事,要加快进度了。

    “小焦啊,去洞蜜园吧。”陆铮看了看表说,已经是中午用餐时间了。

    ……

    十月,开国三十五周年大阅兵之际,广宁县局开始推行责任区民警负责制,警力下沉社区、乡村,密切联系群众,加强治安防范和管理,实则便是在公安机关加强打击犯罪的同时将防范这一大职能提高到了相当重要的地位

    ,在市一级公安内部刊物上,陆铮也发表署名文章,对如何处理打防关系问题进行了反思,同时一再强调,经济发展的新形势下,公安队伍不能脱离群众,要永远做人民的守护神。

    听闻有省厅领导对广宁的责任区民警负责制度很是欣赏,称之为广宁经验。

    前不久,马卫国副书记曾经就广宁县公安局的经侦工作进行了批评,认为其扰乱经济正常发展,对企业改革带头人太过苛刻。他更言称,某些同志,没有一丝领导干部的虚怀若谷,作风粗暴,简直就是活土匪。

    通常来说,人们认为他话里“活土匪”的称号是在影射县公安局局长陆铮。

    而虽然马书记对县公安局的工作有诸多不满,但目前,县里的头头们都能看得出,陆铮这个活土匪在县局的位子越来越稳,渐渐成为了广宁头面人物中的一尊真佛。

    陆铮这段日子很忙,虽然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从“陆杠头”升级为“活土匪”,但生活还要继续,工作尚需努力。

    周日下午,杜小虎匆匆进了陆铮的办公室,满脸的兴奋,“铮子哥,咱东西都搬新家了,今晚燎锅底吧?”

    王玉国还是想方设法给陆铮留了套房,而且直接加入了公示的名单中。木已成舟,陆铮也就不好推脱,而且王玉国说的也对,如果自己坚持不要分配住房,很多住房便不好平衡干部民警关系,会令一些当时得令的中层干部怨声载道。

    何况这次分配住房王玉国知道大局长新官上任,定然不愿意惹起纠纷,是以做的还算公允,困难户基本得到了保障,何况,本来困难户就不多,大家只是想住的更宽敞一些。这也是县城对比大城市的好处,人均住房面积,那定是远远超过市里的。

    “东西都搬完了?”陆铮倒没想到陆小虎雷厉风行,住房装修到买家具,陆铮都交给了杜小虎一手操办。

    杜小虎嘿嘿笑着点头,“铮子哥,你不一直说效率吗?我这个效率怎么样?”

    其实现今倒也不用怎么装修,甚至直接搬进去住就行,杜小虎只是找人镶了地砖,又置办了些家具,今天,倒是把被褥行李都一股脑搬过去了。

    陆铮笑着说:“效率挺高!”站起身,“走,回家看看。”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窝,陆铮也微微有些兴奋,家这个概念,对任何人都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陆铮和杜小虎噔噔下楼时,在二楼却是听到楼道尽头隐隐传来惨叫声,陆铮微微皱眉。

    杜小虎嘿嘿一笑:“治安科的,从集贸市场抓来个小偷。”

    陆铮微微点头,便不再去管。

    办公楼楼道口,停着一辆蓝色昌河面包车,是前几日大姐陆佳菊来看陆铮,从乌山买来送给陆铮的,而且说了,要不是因为怕招摇,肯定送陆铮辆更高级的轿车。

    虽然从今年开始,国家允许私人购车,但汽车仍是完全的计划经济,通常的做法由各地物资局审批开票购车,购车得先挂靠单位,以单位名义买车。

    在乌山,则对私人购车持鼓励态度,专门成立了一个汽车驾驶员服务公司供私人购车者挂靠,为私人购车打开了方便之门。

    陆铮这辆微型面包车就挂靠在了乌山汽车服务公司。

    陆佳菊说本想送陆铮更高级的轿车也是肺腑之言。陆铮和姐夫胡德利通电话时偶尔跟他聊了聊生意经,陆铮只是随口聊了几句,但对于胡德利来说,便如拨云见日,他同陆铮通电话倒是越来越勤,若不是长途难通,怕他每天都会把电话打过来吧。

    当然,这也是因为在陆铮的提点下,胡德利的生意顺风顺水,蒸蒸日上。

    大姐陆佳菊本来就疼小弟,现在小弟更成了她家的运财童子,那自不待言,给陆铮买什么都舍得,区区一辆面包车又算什么?

    这辆面包车陆小虎倒是很喜欢,车厢很宽敞,载人载物,极为方便,比吉普车和小轿车都强。

    面包车驾驶位上,坐的是焦磊,显然今天搬家,他也出了大力,绿军装敞着扣,里面蓝条跨栏背心被汗水打得湿透。

    “小焦,也在啊?”陆铮点点头打招呼,进了后车厢。

    焦磊忙不迭笑着说:“是,您慢点。”看着这个年轻的局长,焦磊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敬畏,私人买得起车的人,现在有几个啊?

    而陆局来县局还不到两年,他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这买车的钱绝不是捞的外快。

    听说陆局幼年丧母,养父养母都是本地普通工人,那这辆车是哪来的呢?

    昨天杜所儿办好了挂靠在市里单位的手续,今天,焦磊是第一次看到这辆面包车,而且,他也是第一次开微型面包,虽然心里好奇,但自也不敢跟杜所儿瞎打听。

    有了这辆车打底,对于陆局家新置办的家俬如彩色电视机什么的,焦磊倒没什么惊奇的了,就说彩电吧,在广宁并不罕见,甚至下面农村,都很有几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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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献献殷勤   

    窗外天色擦黑,客厅顶端的荧光灯管光亮跳了两跳,便真正亮了起来,洒下一片银辉。

    六点半了,红色电视柜里的彩电,开始唱起了黑猫警长的快乐旋律,从80年12月起,每到周日六点半,中央台的动画节目变成了全国小朋友的欢乐海洋。

    坐在松软的长沙发里,陆铮笑着跟着哼了两句“啊哈哈,黑猫警长……”他是真的很喜欢现今的年代。

    围着一圈坐的侯建军、王玉国、洪涛、魏庆先都极为诧异,很难想象,陆局还有这样的一面。

    魏庆先和除了侯建军外的其他几位副局长一样,同陆铮并无私交,今日恰好轮到他在局里值班,陆小虎去接王玉国时撞到,便客气的问了一嘴,说给陆局燎锅底,魏局您来不来?

    却不想魏庆先很积极,二话不说便上了车。

    同侯建军、王玉国一样,这位年轻局长的经济条件也令魏庆先吃了一惊,但同样,他并不会多问。

    或许只有城关所所长洪涛洪二愣,脑子一根筋,才不会多想这些问题。

    魏庆先是副局长兼纪检组组长,纪检组今年年初新设,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权力,莫说机关纪检组了,便是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也不过刚刚设立六年,取代了动乱中被取缔的中央监察委员会,同时,权力有了进一步提升。

    但毕竟从建国后,整党整风都靠运动,基本上纪律检查机关没起到应有的作用,现在纪委甚至属于新鲜事物,所以中纪委虽然权力甚大,但到了基层的纪律检查委员会,却也和摆设差不多。

    就说广宁吧,也算发达县了,但很多应该由纪委做的工作现在都分散在各个权力部门,其中,公安便占了一大半,查县里部委办局的头头脑脑的经济问题,都是公安的经侦来干。

    魏庆先这个县公安局纪检组组长,就更是挂了个名罢了,从来没有主动处理过违纪事件,除非陆铮先打了招呼。

    魏庆先快五十了,自知已经没有什么进步空间,但他比较热衷权力,人在位子上一天,自然便想抓牢手中的权力一天,所以,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和陆铮说说话,增进些同志感情,今天,自然是个不错的机会。

    “陆局,这烟不好买到吧?”魏庆先手里夹的是陆铮发的红塔山,享受的吐着烟圈。

    陆铮笑道:“都我姐送我的,她早几年就干个体户了,不想发了财,她最疼我,我这些家当都是她赏的。”

    大家就笑,心里都说原来如此。

    魏庆先摸过陆铮的底,知道陆铮养父养母家里,好像大姐确实是在外地做买卖,他自然不知道此姐非彼姐,心里却琢磨,早知道干个体这么赚钱,我早几年也下海了,不过现今年纪越来越大,却也没什么拼搏的勇气了。

    在场的几个人,这一瞬怕闪的都是同样的念头。

    侯建军却是叹口气,直接说了出来:“我今年年头倒也想干生意去着,但一来不知道做什么生意好;再一个,咱公安口不给办停薪留职,若不然,怕你们现在就看不到我喽。”

    大家都笑,其实也都知道,侯建军肯定说的是实情。

    在沿海发达城市,停薪留职的热潮一浪高过一浪,而现在做生意赚到钱的,比机关单位吃死工资的更令人羡慕和尊敬,大姑娘们择偶,在收入丰厚的个体户和行政事业工作人员之间,肯定选个体户。

    陆铮笑着说:“建军啊,眼光放长远些,这个社会,总得有人服务吧?不能样样向钱看。”心里一哂,原来侯建军,也动过下海的念头,也难怪,因为自己,以前他处处被人排挤不是?

    王玉国这时站了起来,说:“我去厨房帮帮忙。”

    客厅便能听到厨房煎炒烹炸的声音,是杜小虎和焦磊两个人在忙。

    陆铮做个手势,“不用了,虎子的手艺挺好。”又问王玉国:“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住的都谁?老贺、老王的在不在?”他问的是局里副职贺连升和王毅,随即,陆铮就挥了挥手,说:“算了,不叫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吃吃喝喝的事儿,免了!”

    王玉国咧嘴笑了笑,便把话咽进了肚子。

    陆铮确实不喜欢吃吃喝喝,但这种场合,却也免不了多喝了几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直到九点多,王玉国、魏庆先才陆续告辞,王玉国就住在邻近的公安家属楼一号楼,魏庆先虽然也分到了楼房,但他还住在爱人去年分的百货公司家属院,所以,焦磊便也起身,开车去送魏庆先回家。

    杜小虎沾酒就多,早就支持不住回了卧房大睡特睡,但他有个优点

    ,便是不打呼噜,只是偶尔会有梦呓声传来。

    客厅,就剩下了陆铮、侯建军和洪涛三人。

    侯建军的副局长也好,洪涛的城关所所长也好,都是经陆铮手提起来的,这两位县局党委委员可说是陆铮的嫡系了。

    不过官场职场,不管亲密到什么程度,很多话还是不方便直说,所以聊起裘大和、聊起马卫国,陆铮和侯建军,话语都很含蓄,只有洪涛,时不时放句炮。

    如说到马卫国儿子的事,洪涛就骂咧咧道:“这要我在,非收拾死那小兔崽子,马卫国教出这个么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侯建军笑了笑,没吱声,心说陆局真的把他拘满了十五天,这事儿怕是没完。

    不过现在裘书记挺器重陆局,省厅好像也有大领导看好陆局,他马卫国便是真的如愿上了县长,陆局也不惧他。

    但是陆局没根没底,裘书记年纪大了,马卫国却正是当打之年,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侯建军已经犯了回错误,现在也不想再多想,跟着陆局走就是,陆局虽然号称活土匪,看似粗犷,但那道行可深着呢,以后的事,想来早已胸有成竹。

    “陆局,刘保军还有希望吗?”侯建军早就想问这句话了,看陆局一直和刘保军走的挺近乎,实在是不明所以,今天没外人,希望陆局能交个底,他也好知道该如何对待刘保军。

    听说,刘保军和裘书记矛盾大着呢,难道是传闻有误?

    陆铮笑了笑,说:“有希望。”

    侯建军啊了一声,看来真是传闻有误,想来裘书记也挺看好刘保军,马卫国被扶正后,刘保军说不定便是常务副县长,政府的二把手,裘书记用他来平衡马卫国。

    侯建军却不知道,陆铮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他理解的这个“有希望”可是大错特错。

    又聊了几句,焦磊回来送车,侯建军和洪涛便都起身告辞,陆铮送他们三人到门口,开了楼梯走廊的灯,目送他们下楼,听着他们好像走到了一楼,这才关灯准备回屋,谁知道这时候,对面门一开,冲出来两个小男孩,还回头冲着屋里喊:“姐,快点啊,快点啊。”

    接着,对屋便哒哒的走出来一位英姿飒爽中透着迷人性感的女警官,身段婀娜、脚步轻盈,一颦一笑都透着说不出的媚态,正是广宁警局之花卫香秀。

    陆铮看到她微微一怔,却不想,原来住对门的是她。

    卫香秀倒是知道和陆铮同一个楼层,但真的撞上了,俏脸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

    两人从黄金海岸回来后,便再没有单独相处过,加一起说的话怕也没超过十句,而且,都是工作需要。

    “陆局。”卫香秀低声打了个招呼。

    陆铮见卫香秀带着她两个马猴弟弟往下走,才猛的回神,问道:“你们……干什么去?”

    卫香秀很想快点逃走,但现在,却不得不停下脚步,说:“去搬家,我们还好多东西在老房子呢。”

    陆铮“啊”了一声,随即道:“这可不近哪,东西多不多?”

    卫香秀还没说话,那年纪大的男孩抢着说:“好多东西呢,没事,我会蹬三轮车,我姐借的。”

    那小马猴却拽了拽稍大男孩的袖子,低声说:“哥,别理他,他是坏人。”显然,还记得陆铮抓他的事儿呢。

    “别乱说话!”卫香秀厉声训斥着弟弟。

    陆铮笑了笑,“没事。”略一琢磨,说:“这样吧,我楼下有车,带你们去吧,一趟就能拉回来,还省力。”

    那天事后,陆铮也微微有些歉疚,毕竟卫香秀是因为生活所迫,自己没能早点令她安心,是自己工作的失误,把她逼上这条令人不齿的绝路,自己就没有责任么?

    从对待残废的丈夫、小叔子和公公婆婆看,卫香秀应该是个不错的女孩,只是走错了路。

    而今看,房子到手了,她果然就不再缠着自己,甚至躲着自己,委实不是那种靠皮肉追求荣华富贵的女人,不然,好不容易钓到条大鱼,又怎肯放手?

    不管那天自己到底有没有和她成事,这姑娘也委实令人惋惜、怜惜。

    何况,如果那天的事是真的呢?自己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或许是因为隐隐觉得有了亲密的关系,现在陆铮再看卫香秀,感觉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

    听到陆铮要开车送她们去,卫香秀连声说:“不用了,不用了。”慌慌张张下楼,两个小马猴便跟了下去。

    陆铮摇摇头,转身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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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不是猛龙不过江

       周一,陆铮回了县局,叫了马跃武、侯建军、高志凯来跟自己碰碰头,主要便是讨论下县局的年度工作总结。

       现在县局日常工作通常都由马跃武主持,但重大事项,还需陆铮回来领导大局。

      “广宁县公安局年度工作总结”的草案是由局办起草的,当然,很多时候都是些数据化但又很模糊的东西。

      比如第一项全年工作指标完成情况,说是“全年共发生刑事案件395起,破获320起,破案率81。0。发案数同比下降59。其中发生命案16起,破获15起,破案率93。75;命案发案数同比下降6。33。发生盗窃、抢劫案件241起,破获211起,破案率87。6,发案数同比下降39。4……”。

  这些数据,不说准确不准确,实则对衡量公安系统一年工作优秀与否没什么帮助,但工作总结,不管在哪个部门,都要有个硬性指标来比较,所以,也只能这么搞。

 马跃武和侯建军一边翻阅着草稿,一边讨论,其实,这基本就是定稿了,讨论下,做做样子而已。

陆铮是一把手,自不会参与讨论,高志凯却也是在旁边一言不发。

“我看啊,指标里应该加一条,纠正冤假错案,也算成绩吧?”侯建军突然的说。

马跃武愣了下,便瞥了眼陆铮。

屋内坐的四个人,谁眼里也不揉沙子,自都明白侯建军所说纠正冤假错案指的是五一六,指的是高志凯办错的李卫军一案。

高志凯默不作声。

 陆铮敲了敲桌子,说:“就这样吧,马局,建军、志凯,你们再把把关,回头把终稿给我看。”

 “建军,你留一下。”陆铮话音未落,电话铃就响了起来,接起电话,却是纪委彭红军。

 陆铮就笑道:“彭书记,这么得闲啊?”

  话筒那边,彭红军的话语很低沉很严肃,和上次来陆铮办公室好像换了个人似的,“陆局啊,是这样,商业局原副局长姚宝明的案子,从今天起,移交给我们纪委办,大概半个小时后,纪检一科的王建国科长便会去接收,陆局,还请你看着安排下交接工作,别忙中出乱啊!”

陆铮微微一怔:“裘书记知道吗?”

 话筒另一头,彭红军好像轻轻笑了笑,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裘书记不知道的话,我敢擅自做主吗?刚刚书记碰头会上已经讨论过了,裘书记没反对,具体情况,下午的常委会你就知道了。”

 陆铮听彭红军话头不对,笑了笑道:“老彭,我不是这个意思。”从“彭书记”的称呼变成“老彭”,陆铮并不是在同他拉近距离,而是,显得不那么客气了,从接通电话起,陆铮便觉得彭红军态度不对。

  “陆局啊,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哦,还有,我本来不说这周借你的车么?想了想,还是不用了。”

  陆铮“嗯”了一声,那边彭红军就挂了电话。

侯建军隐隐听见电话好像是彭红军打来的,但自然装作听不到,见陆铮电话打完,便站起身,递给陆铮根烟,又帮陆铮点上火。

陆铮抽了两口,琢磨着,说:“姚宝明那个案子,要交给纪委办了。”

侯建军愣了一下,说:“交给纪委?彭红军?”说着就笑,“就他,会办什么案子?他又敢办什么案子?胆小的跟兔子似的!”但随即见到陆铮表情凝重,侯建军脸上笑容渐渐散去。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总之,你安排好吧,公事公办,知道吗?”陆铮特意叮嘱了一句。

侯建军挠挠头,没吭声,他一直压着这案子,是因为陆局没有结案的意思,何况他担心草草结案的话,马卫国得势秋后算账。现今广宁官场硝烟已散,裘书记成了大赢家,他还正准备这两天就快点把案子结了呢,谁曾想,半路又杀出个纪委接手,实在令人云里雾里不清楚怎么回事。

  下午的常委会议是陆铮入常后参加的第二次县委常委会。

会上,第一个议题便是学习省纪委文件精神,县长江海燕即兴进行了补充发言,认为从现在起,应该重视起纪检委在监督惩戒干部中的重要职能,推动干部作风廉政建设,这也是大势所趋。

而原本县公安局内保科侦办的案件,涉及到党员干部,应该受纪委监督领导,县委和县政府各部门、各乡党的组织和政府部门、县委政府管理的党员领导干部违反党的章程及党内法规、行政法规的案件,都应由县纪委独立查办,任何领导和个人,不得干涉。

 县委副书记、组织部部长商荣华,县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彭红军先后发言表示认可江海燕的观点,甚至县人武部部长郭江这个现役军人,也讲了两句,旗帜鲜明的对江海燕表示支持。

 宣传部部长老丁,掩饰不住满脸惊讶,频频向陆铮这边看过来,似乎是想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陆铮只是默默喝着茶水。

 毫无疑问,短短时间,江海燕就能令两名副书记一名常委站在她的阵营,这简直就是架空县委书记的节奏,这个女人来者不善,而且,非常非常的厉害。

更重要的是,她背后的人脉想来起了决定性作用,这才令广宁官场隐隐呈现出变天的征兆。

书记碰头会,裘大和应该是被突然袭击,到现在,脸色还不怎么好。

江海燕要纪委调查姚宝明案,或许,是知道了什么,或许,她的本意也并不是要通过这个案子击倒裘大和,但,最起码也是个威慑,而且,没准矛头指向了自己,她定然觉得这个案子和自己有关,不然案子不会在县局经侦被一压再压,说不定,她就是想打掉自己这个她眼里裘大和的爪牙。

看她目光偶尔向自己看过来,虽然并没有得意之色,但明显,是在示威。

女干部,终究还是和男干部有些不同的,这种爱憎分明,多少还是因为女性的感性吧。机关单位亦或仕途里的男同事男干部,便是多想置对方于死地,面上却也大多维持着一团和气。

  陆铮心下,不免有些挠头,刚刚踏入政坛第一步,就被这样一个强势女干部盯住,真可说是流年不利了。

接下来,江海燕又表现出了她女人的一面,再次提议由蔡明国担任计经委副主任,更说道:“我认为,一些误会造成的私人矛盾,不该带到工作中来,更不该带上常委会!某些同志,心胸还是不够宽广啊!”

副书记、组织部长商荣华接着发言,讲了讲组织上对蔡明国的了解,认为蔡明国足够胜任计经委副主任的岗位等等。

 陆铮苦笑,其实,很多事不用这么咬尖儿的,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很多时候,并不适合用在官场,懂得进退妥协才是成熟的表现。不过显然,江海燕背景够深,在这小小的广宁也不必讲什么策略,看谁不顺眼,真的是要一竿子打死。

  “我还是不同意。”在会场一片沉默中,陆铮突兀的发言,令所有人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

  就是宣传部丁部长,现在都沉默了,今天的事情太诡异了,令他摸不清水深水浅,所以,只有暂时沉默。

陆铮却是不管不顾,他心里有些恼火,便又跟人杠上了,就不信了,这个蔡明国就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提起来。

陆铮毫无畏惧的看向了江海燕,说道:“海燕县长,你来我们广宁才一个月吧?我知道,你以前认识蔡明国,但你接触过他几次?人是会变的,这个人,说一套做一套,口蜜腹剑!”其实,对党内同志尤其又是正讨论提拔与否的同志,这般激烈的评语是不该在常委会这种严肃的场合出现的,所以,便是江海燕,也被陆铮搞的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毕竟,她虽然知道陆杠头的名声,却没有亲身经历过。

陆铮还在继续道:“我举个例子吧,县局一篇上市日报的宣传稿,本来写的挺好的,可他意见很大,要这么改那么改,最后局办的同志按照他的意见改了,市里有领导过目,说是假大空,他倒好,反过来又批评我们局办的小王同志,黑锅全被我们局办背了,当时我不在广宁,要我在,非给他好看,什么东西?!”

会场沉寂下来,陆铮这句“什么东西?!”真是语惊四座。

 江海燕半晌说不出话,好半晌,微微涨红着脸说:“你说话注意措辞。”

彭红军皱眉道:“陆铮,注意你的身份,看看你说的都什么话?这是一位县委领导该说的话吗?很没有水平!”说着就连连摇头。

陆铮回头看向他,微笑道:“老彭,你呢,就是典型的翻脸不认人,上个礼拜,跟我借车的时候装的那叫一孙子,现在咋了?有喂你吃奶的娘了,转头就不认识我了是吧?”

彭红军老脸马上涨红,指着陆铮,期期艾艾道:“你,陆铮,你,你简直是个流氓……”猛地站起身,大步离开会场,这面子下的,也实在呆不下去了。

老丁这时插嘴道:“蔡明国这个人,我还是认同陆铮的看法的。”老丁也是位厉害角色,陆铮这个活土匪搅局成功,他马上审时度势拉回正题,以免话题被集中在陆铮的恶劣态度上。

  江海燕胸膛起伏,气得眼睛都快冒火了,说:“接下来我看我们该讨论会场的纪律了。”

陆铮却拿起茶水,伏流伏流喝茶水,好像刚才的事情跟他没关系一样。

裘大和咳嗽一声,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民主集中嘛,同志们畅所欲言,有不同意见讲出来,是好事。”

江海燕深深出口气,看来,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对蔡明国的任命,我们还是表决吧。”

这时县人武部郭江部长笑着说:“既然这个人争议这么大,还是慎重些吧。”

江海燕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最后,终于微微点头。

这会确实也没办法开下去了,裘大和宣布散会后,大家鱼贯离开会场。

郭江快走几步,来到陆铮身边,表情有些无奈,看起来又有些想笑,想来,是觉得陆铮在会场上实在是混世魔王,不亏陆杠头、活土匪的美名。“陆局,江县长那儿,你还是多沟通吧。”郭江凑近了陆铮耳朵说。

 郭江对陆铮这个转业的战斗英雄印象一直很好,陆铮转业初期他也颇多关照,现在大概是不想看到陆铮,稀里糊涂的便摔个大跟头。

裘大和没有什么表情,经过陆铮身边时,只是轻轻拍了拍陆铮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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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鸿鹄安能与燕雀同飞?

      陆铮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侯建军却是在等着他呢。

   侯建军很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看来,是已经收到了县里风向突然发生变化的消息。

     “陆局,人和材料都移交纪委了,还有些后续的交接,没完成。”侯建军说着这话,额头冷汗直冒,幸好,听了陆局的话没有草草结案,不然,只怕麻烦就大了。

  现在的侯建军,更是佩服陆铮的先见之明,或许陆局,根本就不是如自己所想一般隐晦的要自己处理这个案子,要自己施展手段善后。而是,怎么说呢,如果志存高远,那定然是不愿意政治生涯刚刚开始便背上这么个污点,虽然,看似好处显而易见,但却也等于将自己的命运和裘大和等人紧紧捆绑在一起,如今回头看看,殊为不智。

 陆局,好似早就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想必,便是没人翻腾这案子,他也定有办法处理好。

现在县纪委接手,倒是烫手山芋转手送人了。

 陆铮倒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今晚小虎过生日,来我家聚餐,先去忙吧。”

侯建军忙告退而出。

 晚上,陆铮家里热闹无比,马跃武、魏庆先、贺连升、侯建军四个副局长,还有城关所洪涛、黄金海岸边防所谭强、办公室王玉国等都到了,其中,王玉国、侯建军、洪涛都带了爱人同来,算是携眷出席。

  陆铮给杜小虎买了蛋糕,更带头和杜小虎叫来吃蛋糕的两个小皮猴一起唱起了生日歌。前世,陆铮从来没有为杜小虎过过生日,今天微微笑着,看着杜小虎激动的开心的模样,陆铮被江海燕压的沉沉的心情突然好转。

  两个小皮猴过来了,加之杜小虎特别照顾她两个弟弟,今天过生日,卫香秀也不好不过来。

热热闹闹的吃饭,陆铮也聊了聊县局的工作,江海燕带来了空前的压力,陆铮自要把自己的大本营经营好,如此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饭后大伙儿又在客厅聊天,女同志们陆铮每人给准备了一件小礼物,当然,是交给他们丈夫由他们的丈夫转送,如马跃武、魏庆先等未到场的夫人,陆铮同样也备好了小礼品,笑着叫马跃武、魏庆先等“转交给嫂子”,只有卫香秀的礼物,陆铮亲手送到了她手上。

 毫无疑问,在场的女同志都挺开心的,陆铮按照年纪准备的礼品不同,王玉国的爱人曾晓红和洪涛的妻子都是三十多岁持家过日子的年龄,陆铮送的是乌山百货大楼的缝纫机票。

卫香秀收到了一个小纸盒,也没敢打开看,就怕是项链戒指之类的礼物,旁人看到,那可不得了,而陆铮,几时又在乎过别人的眼光了?

卫香秀更想起了被她偷偷藏在家里柜底的那些大袋小袋,那些衣服她在晚上也会偷偷翻看,甚至偷偷穿起来,但到底该怎么处置,她却没有一丝主意。任她七窍玲珑,可遇到陆铮这么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活阎罗,她也柔肠百结,不知如何是好。

  在客厅闲聊的时候,王玉国听到杜小虎提起,这些缝纫机票原来是半价票,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声说:“陆局,这,这太贵重了吧?”原本,还以为陆局凭关系从市里拿到的普通供应票呢,看来却是不是,这不是叫陆局贴钱么?

陆铮笑了笑说:“朋友送我的,你们就收着吧,给了我,也没用,我总不能拿去换钱去?”

马跃武和贺连升都不由得看向了手里的礼品盒,想来,家里老伴见了,定然欢喜。

 “这不好吧?”魏庆先想起刚才仅仅带了两瓶酒,虽说是好酒,但来领导家一次,算下账,最后还叫领导赔了钱,这委实不大好。

陆铮摆摆手:“不说这个了,其实呀,就是借虎子生日咱们联络联络感情,不然他高寿几何?我叫大伙来,难道是敛财么?”

大家就都笑,其实如马跃武被通知时,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只觉一些领导干部越来越喜欢热衷于摆酒收红包,想不到陆铮也不能免俗,来了后才发现人并不多,加之现在礼物在手,马跃武心里一阵汗颜,自己,也实在把陆铮看得肤浅了,以己度人,说明还是自己心境不够宽阔,太小家子气。

聊着天,马跃武等人陆续告辞,最后,客厅里只留下两个看电视的皮猴子和卫香秀、王玉国两口子还有陆铮。

  侯建军家就在楼下,他爱人和洪涛的爱人去他家唠嗑去了。侯建军则和洪涛还有杜小虎去楼下打兵乓球,好像是聊着天三个人谁也不服谁,打了赌,去分个高下。

  王玉国的爱人曾晓红三十多岁,斯斯文文的,是县服装厂的工人,和卫香秀坐在角落,低声唠嗑。

陆铮却是交给了王玉国几个礼品盒,说:“没到的,咱礼物也到。”

杜小虎生日,如果仅仅知会今天的几人,倒显得是小圈子了,其实今天本来就通知了县局党委所有成员,只有谭强,算是杜小虎的私人朋友,加之武警编制,和局里人事无关。

不过有的副局不在广宁,也有的虽然打了招呼却没来,如高志凯。

陆铮自不会厚此薄彼,因故没能到场的,礼物也备好了。

王玉国笑着称是,这点事,他自然要办利落。

 看了眼卫香秀,王玉国便笑着说:“局长,老张去了消防科后,他的位子空了很久了,我有个提议,就叫小卫干吧,小卫业务能力强,警校毕业,文化底子过硬,早就该提一提了。”

老张便是说原来局办副主任张德忠,调去消防科当科长了。

其实不算王玉国和张德忠,局办正式行政编制才6人,虽然张德忠走了,仍然有两名副主任,完全不存在副职空缺的说法。

王玉国心思细腻,敏锐的发觉陆局对卫香秀态度的不同,想起以往对卫香秀种种,不免觉得是个隐患,毕竟,枕头风可不得了。

所以今天,他才会突然提起此事,也有向卫香秀示好的意思。当然,他早就探听过陆铮的话风,不然哪有当着当事人推荐干部的,这不是将领导的军么?

卫香秀愣了下,偷偷看了眼陆铮,却不好说什么,便是谦逊几句吧,也好像不大妥当。

陆铮微微颔首,笑着扭头对卫香秀道:“小卫,看来你以后要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不要辜负玉国主任的看重。”这句话,便等于答应了。

  从纯工作角度,陆铮倒是认为,给卫香秀个科室主任干也绰绰有余。

卫香秀心里一阵迷茫,要说跟着这个活土匪吧,还真是不错,什么都没发生呢,便要钱有钱,要物有物,工作上,再没人敢刁难自己,而且,糊里糊涂的就进步了。

要不,就真跟了他吧?卫香秀脑子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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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座谈会.


     县委办公楼一楼的会议室,坐满了来自县化肥厂的干部职工,其中不乏普通工人,桌上摆着瓜子糖球,又有秘书挨着桌倒热水,他们很是享受了一下县委领导的待遇。

    正在召开的是县化肥厂实行“厂长承包负责制”的改制座谈会,由县委常委、副县长陆铮主持召开。

  此外与会的尚有副县长、计经委主任王东升,他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计经委主任的位子应该是他最后一班岗,在原计经委主任、县委副书记商荣华改任组织部部长后,王东升这个副县长便兼了计经委主任一职。

   县委办公室兼政研室主任计长安,原政府办主任,算是陆铮的老朋友,现在无论开展什么工作,都讲究理论先行,是以受陆铮邀请,计长安也参加了会议。

此外还有县委党校的教师、一些相关部委办局的负责人。

 不管江海燕对陆铮是何等观感,但陆铮对化肥厂改革的思路她倒开了绿灯,任由陆铮放手来搞,或许,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

在化肥厂的职工代表中,陆国斌同样作为老工人代表列席座谈会,听着陆铮侃侃而谈,县委县府一干大佬及厂长、书记等领导凝神倾听,他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本来,这个座谈会他是找了许多借口极力推脱的,但架不住厂长高大友下了死命令,只好硬着头皮来参加会议。

  陆铮讲了讲县里准备将化肥厂对外承包的构想,重点谈到了如果实行承包责任制后拟建立的“厂财政监督委员会”,笑着说:“没有受到监督的权力是罪恶的,所以,这个委员会,并不会成为束缚承包人手脚的紧箍咒、绊脚石,而是会为这种承包建立公开透明的机制,将会最大程度的缓解可能出现的承包人和职工之间的矛盾。”

 喝了口茶,陆铮又说:“当然,现在呢,县里就是个初步的想法,还要听听大家的意见,如果可行,市里也会下调研组,咱们集思广益,大家都谈谈看法吧。”

陆铮话音刚落,高大友就带头鼓掌,更大声说:“我代表全厂职工坚决拥护县委县政府的正确决定!我们一定团结在厂新班子的周围,不怕苦、不怕累,为厂改制贡献自己的力量!”

陆铮笑了笑,高大友这都是经历了特殊年代的习惯,也不好说什么令他下不了台,只是笑着说:“咱还没承包呢,你还是化肥厂的厂长,怎么这就帮莫须有的新班子纂班夺权了?还是大家都说说看法吧。”

在一片善意的笑声中,高大友挠着头,坐了下来。

会场内没有人说话,都是大眼瞪小眼,不管同不同意承包,这都是县里的事,领导叫你来开会,难道还真想听你的意见不成?

何况,听说外地已经有私人办企业的被批捕,谁知道什么时候风向一变,今天随便乱说的话,说不定到时候就成了罪证。

陆铮倒是多少没料到是这么个结果,想想后世上访、闹访,群众们想说的话可多了,现在给他们说,倒没人吱声。

 可想想现今的年份,陆铮也便释然。

 计长安咳嗽一声,笑着说:“同志们,这样吧,我点名,你们一个个来,高大友,你先说。”常年在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上,他一向善于救火。

  高大友早已经准备了稿子,便开始侃侃而谈,说实话,他倒真的想承包这个常年盈利的工厂,也很下了些功夫,讲的都是实行承包制的好处,最后以一句颇有激情的“农村土地承包了,农民们都富裕了!我们的工厂承包了,我们工人也就奔小康了!”收场,倒是赢得了阵阵掌声。

 接下来被计长安点名发言的干部职工,都或多或少的讲了几句,无非便是拥护县里的决定,跟着党走,跟着县委走。

座谈会开的不尽如人意,陆铮倒也微微点头,也好,那就一言堂来拍板吧。

宣布散会后,陆铮紧走几步来到正想跟着人流走出会议室的陆国斌身边,说道:“姨夫,中午一起吃个饭?”

陆国斌怔了下,随即说:“这,改天吧,你,您工作忙,别费心了。”老伴一直便张罗说好好请铮子一顿表示感谢,陆国斌都抹不下这个面子,此时和陆铮面对面说话,他心里颇不自然,而且,更是诧异的很,前不久,还只听说他是县局局长,这已经够令人吃惊了,不想几个月过去,竟然成为县委常委之一,简直不可思议。

 陆铮看得出他的不自然,笑道:“行,那改天。”转头,见到计长安走过来,就笑着说:“计主任,一起去食堂吃点?”

计长安微笑点头称好。

 下午,陆铮正琢磨化肥厂改革事宜之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县化肥厂改制,在陆铮心里是头等大事,这不仅仅是一个小小县属企业的改革,而是,陆铮希望能通过化肥厂的改革建立一个承包制的模版,令接下来全国很快掀起的承包热潮中,承包人的财权受到制约和监督,防止国有资产的流失,而且,更可怕的是,很多地区实行承包制的企业,很快账目就严重亏损,最后,企业便被贱价抵卖,而买方,通常便是企业承包人,这些承包人,又用国家贷款来廉价收购国企,大量的国有资产就这样被私人侵吞。

国家政府靠行政命令方式运营企业,确实存在太多问题,将国有企业交给私人团队运营是国际上通行的做法,但这种运营要建立在公开透明的机制之上。

陆铮,便希望自己能摸索出适合共和国国企的改造之路,就算不能在全国得到响应,最起码,要能树立起典型,比一比谁走的路更正确。

所以,陆铮这些日子,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化肥厂改制方案上。

电话响起,陆铮接了起来,话筒那边,是略显威严的女声:“是陆铮吧?”

 陆铮听出来了,江海燕,现在确实面都不想和自己见了?改为有事就打电话吩咐?

 不过陆铮能体会到这个女人的厉害,自己提出的一些构想应该很合她的心思,所以,她就一副对事不对人的样子,对自己工作也算支持,这样,自己的工作出了成果,那也是在她“英明领导”下,如果自己出了什么纰漏,那不消说,最大的黑锅定然早就高高悬在了自己头顶。

 “是我,海燕县长,有事吧?”陆铮也客客气气的,倒不似前两天会上发脾气的活土匪了。

“是这样,过两天呢,电视剧红楼梦剧组会来咱明石山取景拍摄,大概要拍上百个镜头吧?镜头不算太多,但他们王导演跟我说啊,因为新剧刚刚开机,演员们也需磨合,所以预计会在广宁住上一个多月,然后便去同省另一个县拍摄荣国府的两千多镜头。你呢,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早早布置下去,要确保红楼梦剧组在咱广宁的拍摄工作胜利完成。”

  红楼梦剧组?陆铮怔了下,那童素素,会不会来?

  江海燕又加重了语气叮嘱:“这个工作你要亲自抓,要重视起来,要当政治任务来完成。”

    “嗯,知道了。”陆铮淡淡的回了句,心里略感无奈,现在的剧组地位真高,可不似后世,各种剧组满大街跑,谁理他们了?

    无可奈何,陆铮只好叫秘书小周给司机班打电话,看焦磊在不在,叫他来接自己回县局。

    焦磊自然是在的,现在通讯不方便,又不知道领导几时会用车,他整天都在县委司机班值班室干坐着喝水唠嗑,倒和县委的几个司机渐渐熟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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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姐们儿你好

    周日,由杜小虎开车,陆铮来到了县工会工人俱乐部,红楼梦剧组借用了这儿的小广场和礼堂,进行开拍前的预热,演员们纷纷换上戏服,三五一群,进行对台词,演小品等等准备工作。

    工人俱乐部大院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带着红箍的治安联防队员维持着秩序,劝阻想靠近看热闹的群众。

    实则俱乐部院里,早就混进去了很多广宁本地人,多是俱乐部职工、家属以及部分拿着县局领导条子的人,拖家带口的,来看热闹。

    剧组工作人员和演员对围观群众并不排斥,只要不干扰她们正常排练即可,有人在旁边看,对于一些表演欲较强的演员,反而发挥的更好,更容易进入角色。

    杜小虎将车停在了外面空地,跟在陆铮身后,进了俱乐部大院,在大门前带队的是几名治安科民警,远远见到陆铮和杜小虎走过来,便忙将绿条警戒带抬得高高的,等陆铮两人进去,又放了下来。

    陆铮等着,杜小虎跑去找了好几圈,终于在一处树荫下发现了童素素,这里围着的观众最多,因为正排练的都是大美女,红楼十二钗中的人物。

    杜小虎挺横的,左右一划拉,就把外面围着的人推到两边,给陆铮让出条路,陆铮不禁挠头,怎么感觉虎子也好、谭强也好、侯建军也好,在广宁地段上都跟土匪似的?

    可等陆铮挤进去,不禁赞了一声,近距离欣赏这些国色天香的古典大美女莺莺燕燕,可比电视上好看多了,也震撼多了。

    就见一个个美女,粉黛轻描,眉目如画,倩影轻纱,淡雅脱俗。

    所谓“灯前目,被底足,帐中音”,只有面对这些千娇百媚的古装大美女,才能理会这简简单单的九字之妙吧?

    陆铮旋即便认出了童素素,纱衣华丽,容貌娇美,真真是“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桃花,眼如水杏。”这一看,不是红楼中美的最有青春气质的薛宝钗又是谁?

    与她配戏的“林妹妹”,虽娇怯怯惹人怜爱,但若说美貌,却是略有不及了。

    陆铮双臂抱胸,微笑看着,童素素好像天生便应该出现在舞台上一样,远远看着,恍惚中,好似令人真的来到了红楼之中,旁观着这些古代女子的活色生香、争奇斗艳。

    ……

    晌午时分,围观的群众渐渐散了,剧组工作人员也开始给演员们派发盒饭,演员们三五一堆,有的便席地而坐,就那样吃了起来。

    现在的剧组生活是很苦的,而制作却极为精致严谨,和后世靠炒作博眼球的当红影视不可同日而语。

    童素素好似还沉浸在角色中,一边走嘴里一边念叨着什么,和迎面走来打招呼的陆铮擦肩而过,却是走向了一个中年妇女,中年妇女拉着她的手,坐到了花圃的台阶上。

    冬日时光,花圃光秃秃的,后面有几株常绿的柏树。

    那名和童素素坐在一起的中年妇女大概四十来岁年纪,富态端庄,虽然穿着朴素,但一看便知道是见过大场面的,自有雍容气度。

    陆铮挠了挠头,听说过,红楼金钗们拍完戏份后仍沉浸在角色中不可自拔,最典型的便是林妹妹了,听说,后来还出家了呢。

    童素素,可别也这么魔障啊。

    见童素素好似对陆铮视而不见,杜小虎却是不愿意了,大声喊道:“童素素!你怎么回事!当个破戏子就不认识人了么?!”

    陆铮扭头瞪了他一眼,杜小虎才收了声,他这声喊,可也引来了许多目光,而且,都是剧组成员不满的目光。

    陆铮也跟着杜小虎成了众矢之的,被愤怒的注视包围。

    陆铮咳嗽一声,这辈子,自己也就别想做好人了,出门便是土匪恶霸,官场上又被某些人定性为地头蛇般的贪官污吏,真也莫可奈何。

    童素素却已经欢天喜地的跑过来,惊喜的喊着:“姐们,你来了啊?”

    陆铮脸皮再厚,在众目睽睽下也险些闹个大红脸,不远处一名工作人员嘴里米饭全喷了出来,跟着便剧烈咳嗽,险些喘不上气。本就是,他刚刚注意到了这两个横行霸道挤进人群的男青年,给人感觉陆铮好像是本地地痞,阳刚粗犷很有些匪气,谁知道被一娇滴滴女孩儿称为“姐们”,又怎不令人喷饭?

    陆铮驱赶苍蝇似的挥手,低声道:“别乱喊!”

    童素素却笑嘿嘿的,多少有那么点不怀好意,“怕什么啊?”拉着陆铮胳膊就到了那中年妇女面前,说:“妈,这就是铮子,我常跟你说的,我姐们儿!铮子,这是我妈。”

    中年妇女瞪了童素素一眼:“越来越疯,也不怕人笑话。”又对陆铮微笑道:“铮子是吧,我姑娘就这膈应人的脾气,你别放心里,我听说来着,你可帮了她很多。”仔细打量着陆铮,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听素素哭着说过,素素在市里活动期间,丈夫的那些故旧,素素的叔叔伯伯辈,竟然还有人趁机恬不知耻的提出了不要脸的条件,简直无耻到了令人发指。而陆铮,不过是女儿小时候认识的人,甚至朋友都谈不上,却尽心尽力的帮助素素,这样的男人,品行真的很少见。

    虽然,刚刚见到了杜小虎的气焰,直觉对面这个年青人也隐隐有那么一种令人心慌慌的匪气、霸气,但就算街头混混,品性却也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太多了。

    童素素母亲,在陆铮小时候也见过陆铮,还隐隐有点印象,知道陆铮小时候是个可爱打架的孩子,是以,顺理成章,把陆铮想成了街头的地痞。

    “阿姨,你好。”陆铮跟童素素母亲打着招呼,被童素素一声“姐们”带来的尴尬渐渐消散。

    “铮子啊,来坐。”童素素母亲拉着陆铮坐在自己身边,慈祥的打量着陆铮,笑着说:“还天天打架吧?”

    童素素母亲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人,街头混混自然不是什么好职业,但若完全不提就好像看不起人家似的,是以主动提起,开玩笑似的一句话,便可以把面前年青人羞于提起的职业化解之。

    陆铮不是地痞,所以倒没了解她的良苦用心,以为说警局的事儿呢,笑了笑说:“最近,倒没怎么收拾人了。”地位变了,审讯室他基本不再踏足。

    童素素母亲点点头,说:“素素一直念叨你的好呢,她可不是做了戏子就不理你了。”说着话,便看了杜小虎一眼。

    陆铮笑着说:“阿姨,素素的性格我还不知道吗?你别听虎子瞎嚷嚷。”杜小虎却已经嘿嘿笑着说:“铮子哥,我去买吃的了。”

    看着杜小虎大咧咧离去,童素素母亲也有些无奈,这孩子,神经大条的也够可以。

    童素素在台阶上垫了白纸免得戏服弄脏,她坐在了母亲的另一侧,螓首蛾眉,国色天香,古典美女,委实赏心悦目。

    “铮子,最近没作奸犯科吧?”童素素眨着秀目问,头上珠翠轻响,此时与这个倾国倾城的古典美女对话,不禁令人生起时空交错之感。

    陆铮无奈的摇了摇头,没见童素素时,其实还真有些想念,现在,却恨不得想办法好好收拾收拾她,这个地主婆,怎么越来越皮了?但地主婆母亲就坐在旁边,实在不好说什么。

    童素素又说:“我妈在北京待不惯,非搬回来住,在乌山呢,这不我拍戏她非跟过来吗?又不愿意住招待所,昨天刚在县城给她租了房,可我又听说那片儿住的都是来乌山干个体的外地人,乱的很,有点不放心。”

    陆铮微微颔首,说:“我会照顾阿姨的,你就认真拍戏。”

    童素素却不再开玩笑了,看着陆铮,认真的说:“铮子,真谢谢你了,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童素素母亲就有些头晕,这孩子,说什么呢?你妈我可就在你身边呢!不过童母知道女儿遭逢大变,性格改变许多,有时候很有些玩世不恭,想想也令人怜惜,只能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陆铮就笑:“咱们不姐们么?”不习惯有人郑重其事的对自己表示感激,陆铮便也开了句玩笑。

    童素素扑哧一笑:“真的啊,你也这么想和我做姐们啊?那你是妹妹,我是姐姐?”

    陆铮无语,咳嗽一声,不再接这个话茬。

    童素素又转头对母亲说:“妈,铮子是县局的副政委,有他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童素素母亲惊讶的“啊”了一声,原来如此,这孩子身上的痞气,原来是干公安干的?

    陆铮笑着说:“现在是局长了。”

    童素素撇嘴道:“那不一样吗?副政委、副局长,都一个级别,铮子,你咋也官迷了?”

    陆铮咳嗽一声,说:“是正局长。”

    童素素“啊”了一声,惊讶的看着陆铮:“又升官了?”

    童母更是吃惊,上下打量着陆铮,这孩子,才比素素大四五岁吧?公安局长?家里老头子年轻时,可完全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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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念完经、打和尚

    晚上童素素还要加班排练,在县招食堂陆铮和童母两人一齐用晚餐,再听到一些服务员和干部模样的职工恭谨的同陆铮打招呼,称呼“陆书记”的有之,“陆县长”的也有之,童母大脑不禁有些短路。好半天,才在同陆铮的谈话中渐渐了解到,原来面前这个年青人还兼任县委政法委书记和副县长,更是县委常委之一。

    童母不禁深深叹口气,说:“这个世界还是天佑好人啊,铮子,你人心善,便自有贵人庇佑。”

    不说陆铮年纪,那普通干部能提上县委常委也是相当复杂的流程,天时地利人和,其中,人脉最为关键和重要,打量着陆铮,童母心里知道,这个年青人,定然不会是女儿眼里那么简单的人。

    陆铮笑着说:“阿姨这阵子都要住在广宁了,反正以后有什么事,您就吱声,拿我别当外人。”

    童母微微颔首,但对陆铮,却也无形中多了层隔阂,做到县委常委的位子,上面便不可能没有关系,谁知道这个年轻人背后站的是谁?如果是和老头子不对路的呢?言多必失,自己无意中透露的一些事,或许便会惹起轩然大波。

    陆铮敏锐的感觉到了童母态度的变化,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陪她用饭聊天,尔后,又亲自开车送她回了租住的县郊平房。

    ……

    一转眼,一场鹅毛大雪之后,春节将近。

    《红楼梦》剧组在元旦后便因天气原因离开了广宁,陆铮偶尔会去乌山看看童母,也知道童素素的近况,据说她在剧组的地位越发稳固,颇得导演赏识,很多戏份,都抢了林妹妹的风头。

    陆铮也不由得苦笑,想来《红楼梦》也再不是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个版本了,也许到正式上映之时,宝钗和黛玉之争将会给媒体、观众带来全新的感受。

    县化肥厂承包制改革正式启动,县里专门成立了领导小组,由陆铮任组长,副县长、计经委主任王东升任副组长,组员多为相关部委局办的头头脑脑。

    同时,县审计局局长王志伟和县商业局局长杜伯涛分别被纪委调查也在广宁官场掀起了轩然大波。

    春节前最后一次县委常委会议,讨论的重要议题便是对杜伯涛该处以何种处分。

    杜伯涛的案子纪委已经基本调查清楚,杜伯涛妻子林海霞的贸易公司,打着杜伯涛的旗号投机倒把,将本县商业公司的计划内平价商品销去外地,赚取巨额利润,现今林海霞已经被羁押在看守所,杜伯涛也被暂时停职。

    本次常委会第一个议题便是按照党纪政纪,如何处置杜伯涛,如何给林海霞定罪。

    县法院院长、检察院检察长、司法局局长等司法战线的负责同志都列席会议旁听,现今政治氛围,党指导司法机关判案是很寻常的程序。

    其实很明显,在书记碰头会上已经为杜伯涛的案子定下了基调,裘大和与江海燕也定然达成了某种共识,会上,主要便是由副书记、纪委书记彭红军发言,他痛斥杜伯涛的种种不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同志们,我们要引以为戒啊,经济活泛了,我们的心可不能跟着活泛,作为党的干部,要严格要求自己,做到心如止水、清廉如水!”

    显然,随着纪委权力得到贯彻,彭红军的腰杆渐渐变得硬气。

    最后彭红军提议,给予杜伯涛就地免职、撤销一切党内外职务,留党察看两年的处分,杜伯涛爱人林海霞及相关嫌疑人移送检察院法办。

    留党察看,通常来说,便会免去党内职务,同时建议党外团体同样免去其职务。

    江海燕在彭红军讲话时插了一嘴,“希望纪委和检察院的同志能核实清楚林海霞非法所得,这部分收入一定要上缴国库。”她这话自然是在为法院的判决定调子了。

    平心而论,江海燕并没有对杜伯涛一棒子打死,毕竟老婆打着杜伯涛的旗号在外面中饱私囊,若说他毫不知情,怕也不大可能,最后江海燕免了杜伯涛的牢狱之灾,也算手下留情。

    现在的社会氛围,对曝光的官员腐化案件是零容忍度,不似后世,见怪不怪,甚至某些地方官方媒体自己都提出来种种可以轻判的谬论,如“特殊人才论”、“未给国家造成损失论”等等等等。所以江海燕下手算是很轻了。

    江海燕刚刚讲完,彭红军正要随声附和,陆铮就掐灭了烟蒂,笑道:”红军书记,我插两句?”

    陆铮主管党政的司法等事务,但书记碰头会讨论这案子时却没通知他列席会议,这时候他要发言,与会的人便突然,好似都来了精神,本来昏昏欲睡的,也坐直了身子,心里都寻思,这个活土匪大概又要放炮了。

    人人都在等着看好戏。

    彭红军脸色铁青的瞄了眼陆铮,没有吱声,自从陆铮在常委会上直接质问他“算什么东西?”,两人之间关系的恶劣程度便根本不会有什么缓和的余地。

    陆铮却看也不看他,自顾自的开始发言,他叹了口气说:“改革春风吹满地,可这暖暖春风中,我们的干部如果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这春风,或许就是沙尘暴,吹落乌纱满地。”

    裘大和端起了茶杯,陆铮每次会上发言,都令人出其不意,但会后,你却总会发现,不管他发飙也好、即兴谈话也罢,实则产生的只是一个结果,那就是会议基调转变为对他有利的方向,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有意为之,但不管怎样,裘大和渐渐觉得,这个陆杠头,实则远远不是其看起来那般简单。

    江海燕面对任何人都很冷静,唯有看到陆铮的惫懒样子,就恨得牙根痒痒,可有时候,偏偏还要借重陆铮,比如化肥厂改制,就很合她的思路。或许,以她的性子,到现在没有动陆铮,已经是奇迹。

    但人的容忍,总是有限度的。

    陆铮也有感觉,最近,江海燕,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变化,或许,最近在谋划着什么,杜伯涛倒了,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敲了敲桌子,江海燕皱眉道:“大多数干部还是好的嘛,你不要太危言耸听!咱们都是人民公仆,乌纱帽之类的说法,也不恰当!”

    陆铮微微点头,说:“我同意你的看法,现在咱们的干部,自然都是好同志,但将来呢?我们的干部在经济大潮中,能抵抗住手中权力的诱惑吗?”

    彭红军如法炮制,学江海燕的样子敲了敲桌子,说:“这些因素上面会考虑的,咱们还是脚踏实地,考虑广宁的问题吧!陆副县长,你说是不是?”心里鄙夷,陆杠头真是惺惺作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党中央总书记呢。

    “陆副县长”四个字,彭红军加了重音,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对彭红军的讥刺陆铮毫不理会,只是点点头道:“伯涛的案子,让我有了个想法,我们对以权谋私、贪污腐化的干部量刑是不是有些偏差,当然,伯涛不是贪污犯,我只是有感而发。”

    彭红军皱眉道:“对杜伯涛的处理,已经格外照顾,念在他是多年的老党员、老干部,对爱人为非作歹又不知情,怎么?你觉得重了?”自以为陆铮借题发挥,准备为杜伯涛开脱。

    陆铮摇摇手,笑道:“我是觉得太轻了,尤其是非法收入这一块儿,贪污受贿也好,以权谋私获得的收益也好,仅仅没收非法所得,是不是,我们的犯罪成本太轻了?就说贪污受贿吧,我认为,能真正被核实的财产,十中有个七八就不错了,很多行贿人,是不会出来举报的。”

    “如果是几十万几百万的大案子,那么或许没收核实的非法所得后,这些犯罪分子还能留下几万甚至几十万的黑色收入,而这些钱,普通工薪,或许几辈子也赚不到。那么我不禁要问了,我们的一些刑罚,真能威慑住犯罪分子吗?”

    “至于刑法里对经济犯没收财产这块儿,很模糊,就更有许多难题需要解决。”陆铮说着话,拿起茶杯喝了几口水,又继续道:“所以在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刑罚上,我认为应该进行额外的罚金惩罚,除了没收非法所得,还要处以一定比例的罚金,这个比例,可以再进行探讨。”

    会议室内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多人,好似都听不明白陆铮在说什么,只有江海燕,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睛。

    陆铮又说:“这样,我举个例子吧,比如有人贪污了一亿元。”

    会场内立时“哄”的一声,彭红军皱眉道:“这怎么可能?”

    陆铮笑着说:“我就是举个例子,听听就好。”继续道:“有人贪污了一亿元,那好吧,除了没收这一亿元的收入后,可以再处以一定比例的罚金,比如,和非法收入的同等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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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卖友求荣吗?

    “你是在开玩笑吧?你不如说再罚他一百亿,他能有吗?”彭红军简直不想再听下去了,皱眉道:“陆铮,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铮却微微点头道:“对,他应该是没有,咱们没有私人破产法,但却可以制定相应法规从他以后的收入中扣取一定比例的罚金,只给其保留可以保障其正常生活水平的收入即可,其余部分的收入,全部作为罚金上缴,一直到罚金连带利息被扣完亦或其自然死亡为止,当然,如果该犯罪分子出狱后没有正常收入,罚金自也无从收起,也不影响其享受各种社会最低保障。”

    “而且,家庭共同财产,应该在罚金征收范围内,包括贪污人对家庭成员以前的遗赠,都在此列,以免贪污人牺牲他一个,幸福一家人。”

    “未来,对经济犯罪的死刑等相关量刑上我们可以与时俱进,可以宽松,但要以较文明的方式体现法律的威慑力。”

    “如此,实行罚金刑罚,最大程度的增加犯罪成本,这也会使得某些犯罪分子以几年牢狱的代价获取超高利益回报的几率大大降低,贪污受贿出了监狱,你只能过普通人的生活,想继续海吃海喝、豪车美女?那只能是做梦。”

    “哒”,却是陆铮刚刚摸出根烟,身后早有小秘书凑过来将火机伸到他嘴边。

    陆铮点了烟,笑着对那小秘书点点头,又转头道:“所以,林海霞的案子,她被查明的非法所得是两万两千多元是吧?那就再罚她一万一,核实其家庭财产和子女被馈赠财产,都在没收罚金之列,如果入狱前缴纳不足,出狱后执行。”说到这儿陆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如果林海霞只是替人顶罪,我想现在,她说不定便会翻供。而且缴纳的罚金,一笔笔钱是怎么来的,我们司法部门同样要核实清楚。”

    大家都听呆了,陆铮绕来绕去的,便是要再罚老杜家的钱?这,这可不成了翻脸不认人么?

    熟悉陆铮性子的,知道陆铮这个人虽然脾气暴,但特仗义,杜伯涛被调查期间,裘书记都敬而远之,只有陆铮不避嫌,还经常去杜伯涛家串门子。陆铮绝对不是什么翻脸无情、寡情薄意的人,今天这番话想来是有什么用意。

    彭红军冷笑道:“哪有这许多麻烦,如果犯罪事实严重,没收财产就是。”

    陆铮微微摇头道:“这种严重与否的界定太模糊了,同样,实际执行起来困难很大,法律法规,必须清晰明了才能做到有法可依。”

    江海燕看了眼裘大和,说:“裘书记,陆铮的想法,你怎么看?要不,散会了咱们碰碰头?”

    裘大和微微点头。

    陆铮这时候又道:“我们没有明文规定的罚金刑,所以,就算我们广宁法院便是这么判了,也只是作为经济特区地方法院的一个特例,但意义却极为重大。我琢磨着,我们司法部门是不是需要从法理上对其进行阐述?请省市法律专家也提供宝贵意见,说不定,将来便能在全国层面实行,对我们乌山、广宁司法系统的工作,将是很好的推动。”

    众人哑然,敢情这厮现在才进了正题,绕来转去,却是为了政绩,广宁司法口出了成绩,那第一受益人自然便是他陆铮。

    有的人看陆铮目光却也变了,这个陆杠头,谁说只是个粗人?能上常委,现在看,可不仅仅是运气,这家伙,简直随时随地都能鼓捣出点声响,总会把坏事变成好事,这道行,可也深着呢。

    江海燕看着陆铮的目光大有深意,只是嘴角,却微微露出丝鄙夷,想来陆铮头上,又被她贴上了“卖友求荣”四个大字的标签。

    彭红军脸色颇不好看,或许本来他准备会议中借处理杜伯涛展示下他这个纪委书记现今的权能,谁知道,又被陆铮轻易的就抢了镜。

    陆铮慢慢吸着烟,他并不理会别人怎么想,只希望能借现今的案子慢慢摸索,为未来树立起经济犯罪重犯罪成本的标杆。

    现在从中央到地方,政治经济改革都是在慢慢探索中,很多时候,是以点带面,由地方上摸索出的办法普及到全国,而且,尤其是对于经济特区来说,政策更是宽松。

    比如深圳吧,已经在准备发行特区货币,在中央层面,已经获得了首肯。

    一个国家,同制度下发行两套货币,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出现在眼前,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陆铮相信,以点带面来影响共和国,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很多事,从现在改变,还来得及。

    ……

    洞蜜园,二楼最里面的小包间,只有陆铮和杜伯涛两个人。

    杜伯涛刚刚递交了辞职报告,他现在的状态,便是再留在单位也没什么意思,本来是大局长,高高在上,现在便是局科室的党小组会议都没资格发言,处境比之最普通的科员也颇有不如,赖在单位,徒然成了局里的笑柄而已。

    “伯涛啊,以后一路保重。”陆铮举起酒杯,和他轻轻碰了碰杯。

    杜伯涛苦笑点头,他很多事都想不明白,但很显然,陆铮也不想给他答案。

    法院刚刚宣判,杜伯涛妻子林海霞以“投机倒把”罪被判刑5年,除没收全部非法所得外,判处罚金一万两千元,而杜伯涛从种种渠道得来的消息,这是陆铮一手推动的,在常委会上,便是陆铮提出的罚金惩处,然后,又多次召开公检法部门的干部会议,同检察院、法院的负责人沟通,甚至不夸张的说,就是通过行政命令的手段影响了这次判决。

    有人说,陆铮便是为了他领导的司法系统出成绩,才这般大力气的落井下石。

    杜伯涛,却是不大相信外面的一些流言,他认识的陆铮,固然不是外人眼里霸道无比的活土匪,可也不是什么凉薄的小人。

    为了凑够罚金,杜伯涛几乎掏空了家底,加之东借西借,还差几千块钱,正焦头烂额之时,杜小虎送来了一笔钱,解了他燃眉之急。

    今天陆铮约他吃饭,更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陆铮已经帮他联系了北京的一个贸易公司,过几日,他便可以去这家贸易公司就职。

    陆铮更认真的说:“伯涛,我也就能做到这一步了,以后你发展怎么样,就看你自己了,如果发展的好,也许一两年,就能还上所有欠款,包括我借你的那些。”

    “不过我看好你,这些年一直在商业系统工作,以后真的把心思全用在做生意上,没多少人能及得上你。”

    就这样,杜伯涛到现在还迷迷糊糊的,实在不知道陆铮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若说陆铮费这么大力气拐弯抹角就是为了自己知他的情,也太过匪夷所思,何况,人家凭什么?图什么呀?

    好似知道杜伯涛心里的疑惑,陆铮放下酒杯,正色道:“总之伯涛,这事儿我不是针对你,你也莫记恨我。”

    杜伯涛苦笑一声,说:“铮子,这话从何谈起呢?”无官一身轻,辞去了公务,杜伯涛倒是更加放松了。

    说起来这事本就和陆铮没关系,不管妻子被判刑还是自己被削职,都是无可避免的结局,陆铮只是提出了个追加罚金的建议,而且事后,又积极帮自己善后,所以记恨怨怪什么的,那真是无从谈起。

    何况自自己出事后,整个广宁官场,也就陆铮和李向阳还能和自己有来有往,甚至李向阳这个多年的老朋友,尚有些避嫌,却是远不及陆铮那般坦荡了。

    “倒是我,办了这几件事后,怕离开广宁不远喽!”看着杜伯涛疑惑的目光,陆铮笑着说:“不谈这个!”举起酒杯:“伯涛,祝你新的事业蒸蒸日上!劝君更进一杯酒,此去京都展宏图!”

    杜伯涛微微一笑,不知道怎么的,倒被陆铮情绪感染,突然生出了几分豪情,轻轻和陆铮碰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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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滔天大祸

    外面,焦磊坐在面包车里正等着呢,已经快八点了,还正奇怪呢,今天陆局怎么晚了?随后,就见陆局匆匆跑出来。

    陆铮上车就问:“看到虎子着么?”

    焦磊怔了下,摇了摇头,说:“没下去南营所么?”

    陆铮一挥手,说:“去县局,要快!”随即点了火机,将左手里被撕碎的纸团烧掉,又将灰烬捏碎,一点点从车窗洒了出去。纸团自然是陆小虎留下的字条,万一陆小虎真出了事,这张字条不能被人看到,不然就是预谋伤人之类的铁证。

    便是多么着急,陆铮也没忘记把纸条抓在手里带出来。

    越是紧急关头,陆铮越是冷静,这是生死一线的战场上,作为指挥官必须具备的心理素质。

    焦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这时自然开足马力,面包车风驰电掣般驶上了县城大道。

    不到十分钟,面包车就驶入了县局大院,却见院中,并无异常,同往常一般,上班时间,骑着自行车的公安干警络绎不绝,不时响起清脆的车铃响。

    陆铮匆匆上楼,先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王玉国后脚进来,送来了一叠文件,看王玉国脸色,也没任何异样。

    “见到虎子着么?还有高志凯?”陆铮问。

    王玉国说:“高副局刚才还来问您几时到,好像找您有事?杜所?他来局里了么?”

    陆铮单刀直入,便是观察王玉国的反应,虽然王玉国一直表现的同自己很亲近,但现在外面风声沸沸扬扬,有传闻更说自己去党校之时,就是被市纪委调查之日,在这个关键时刻,王玉国未必就不会阴自己,而且,隐瞒自己一些事也很正常。

    但王玉国很明显,是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脸色迷茫,并不是作伪。

    陆铮嗯了一声,说:“高志凯找我?”

    王玉国说:“是,他刚刚下去二楼刑侦了,我打电话叫他。”

    陆铮摆摆手,说:“我下去吧。”说罢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王玉国微愕,今天陆局怎么了?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又琢磨,高志凯眼睛乌青一块,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总不能又是陆局打的吧?

    ……

    二楼刑侦科紧挨着审讯室,陆铮进屋的时候高志凯正用白毛巾敷眼上的青肿呢,旁边刑侦科副科长赵明邦弯腰在盆架前洗毛巾。

    看到陆铮进来,高志凯突然就笑了,“陆局长,难得啊,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坐在三楼,高高在上呢。”语带双关的讥诮,好像很久,他没这么扬眉吐气了。

    陆铮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杜小虎出事了。

    “赵明邦,你看到杜小虎了吗?”陆铮转向了老赵,语气极为严厉。

    赵明邦眼神闪烁,想说又不敢说。

    “原来你知道啊?”高志凯冷笑着,将毛巾摔到了地上,“我就知道,有人指使他,是你吧?指使他枪杀我!陆铮,这回我看你怎么解释!”

    陆铮早知道,只要自己问杜小虎,定然屎盆子就扣了过来,但此时,不是计较荣辱得失之时,确保杜小虎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杜小虎人呢?”陆铮问完,不等高志凯回答,便转身出屋,来到隔壁审讯室,嘭一脚,踹开了门。

    随即,陆铮就看到了杜小虎。

    双手双脚都被手铐扣着蜷曲在地,鼻青脸肿的,嘴角淌着鲜血,浸透了嘴里的白布,他眼里全是愤怒,正奋力挣扎,等见到陆铮,他绷紧的身子猛的松弛下来,只是眼里,有万般懊恼。

    在陆铮身后,高志凯和赵明邦也很快跟了进来,赵明邦走在最后,轻轻带上了门。

    “怎么回事?”陆铮指了指杜小虎,脸色阴沉。

    高志凯冷声道:“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知道!”

    陆铮便想过去扶杜小虎,却被高志凯拦住,高志凯嘴角挂着冷笑:“怎么,想串供么?我告诉你,杜小虎都招了,他持枪行凶,意图谋杀,你,就是幕后主使!”

    陆铮皱眉道:“你说话要负责任!杜小虎持枪行凶?我看你是想狭私报复吧?”

    高志凯就笑了,“陆铮,我一直看错了你,你可不是什么大老粗,心细着呢,也歹毒着呢,可惜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就是口绽莲花,今天我可是有人证,杜小虎行凶的过程,老赵亲眼目睹,你想包庇这个愣头青?还是先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陆铮转头看向了赵明邦,沉声问道:“你看到杜小虎行凶了?”

    陆铮虎威犹在,赵明邦不敢跟陆铮目光相接,畏畏缩缩的点了点头。

    陆铮道:“那好,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赵明邦倒更像个犯人,也不敢看陆铮,结结巴巴的说:“前面,我没赶上,我,我进来的时候,看到高局跪在地上……”

    说到这儿,高志凯脸色一变,狠狠瞪了他一眼。

    赵明邦却没留意,继续说:“杜所儿用手枪顶着高局的头,高局,一直在给他做思想工作,说是他如果开枪,最后会连累陆局您,于是,我就趁着杜所儿分神,从后面抱住了他,高局和我一起,就,就把他枪下了,铐了起来……”

    陆铮皱眉道:“这怎么可能?那杜小虎身上的伤怎么解释?”

    赵明邦脸色一变,求救似的看向高志凯,“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陆铮现在已经大体猜到了事情始末,本来,虎子已经控制住高志凯,但高志凯把自己搬了出来,定是威胁他如果开枪,最后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事,也会连累到自己,虎子一时犹豫,思前想后分神之时,被正好偷偷进屋的赵明邦偷袭得手。

    至于虎子身上的伤,想也知道,是事后被高志凯殴打的,也想杜小虎交代出幕后主使是自己,但莫说本来不是,就算真是自己指使的,虎子又怎会承认?

    “不管怎么说,事实还没查清,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同志?赵明邦,马上放开杜小虎,送他去医院!”说着话,陆铮脸色越发阴沉。

    高志凯冷笑道:“证据确凿,陆铮,我劝你还是闭门思过去吧,这事儿,我马上会向县里和市局汇报,你就等着被停职调查吧!”

    陆铮一把将挡在身前的高志凯扒拉到了一边儿,凝视赵明邦:”老赵,铐杜小虎的手铐是你们刑侦的,我就问你,开还是不开?”

    在陆铮逼视下,赵明邦腿肚子都在转筋,不由自主的说:“是,是……,这就开,这就开……”,毕竟陆铮还是正印局长,这些日子树立的威信令他不敢反抗。

    赵明邦低着头凑过去,他不用看高志凯的目光,心里也知道高局脸色定然很难看,只能暗暗叫苦,早知道,今天非这么早来上班干嘛?这不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赵明邦把杜小虎手铐脚铐打开,扶他起身,又把杜小虎嘴里的布条揪出来,眼看杜小虎想说话,陆铮厉声斥道:“你什么也别说,先去医院治伤!等调查清楚了,我再跟你算账!”就怕杜小虎张嘴便是“都是我干的,和陆局长无关”等等欲盖弥彰之言。

    杜小虎不傻,此时更后悔的想自杀,可他知道,自己死了,铮子哥就更说不清了,只能默默点头。

    这时候,侯建军匆匆推门进来,见到审讯室内情景,不禁怔住。

    他刚从外面回来,听刑侦的部下说好像陆局和高副局都进了审讯室,不知道有什么事,便也跟了来。

    “看你刑侦干的好事!”陆铮瞪了侯建军一眼,扶着杜小虎出屋。

    高志凯在陆铮背后冷声喊道:“陆铮,你别想一手遮天,我这就去向县里领导汇报,今天的事儿,你知道后果多严重,你就等着和杜小虎一起蹲大狱吧!”

    侯建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陆铮脸色不善,心下更急,又听高志凯的话,更是无名火起,随口骂道:“你他妈闭嘴,说的都是什么鸟话?!”

    现在侯建军兼任刑侦科科长,可高志凯有事没事就来转悠,令侯建军本就不爽,今天更明显,在刑侦科的地头,惹恼了陆局,这就更令侯建军上火,这说明他上任几个月了,还没把刑侦科牢牢抓在手上。

    这和陆局是不是要走没关系,就算陆局真的走了,也没他高志凯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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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工作

    乌山,被称为冀东明珠,资源丰富而又有着天然的优良海港,轻重工业同等发达,基础建设良好,是京津经济圈的重要组成部分。

    自被列为沿海开放城市后,乌山的发展日新月异,纯外资企业已达数十家,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呈几何倍数增长。

    在观念上,乌山也走在了北方城市的前列,如北方城市第一个经济技术开发区、第一家保安公司、第一家行业商会、第一家私营房地产公司、第一家律师事务所、第一家出租车服务公司等等等等,都诞生于乌山。

    很多北方省市都开始在乌山设立办事处,以方便借助乌山的发展进行引资增源工作。

    今年春节刚过,由三轮车服务处变身而成的乌山客旅服务公司,贷款买了100辆“尼桑”轿车作为出租车,引起了轰动。

    该公司同时还有“海燕”、“幸福”250K汽车和11座面包车,成为乌山出租车最多、档次最高的出租车公司之一,因为公司标志是一个大大的“K”字,所以俗称老K公司。

    也是在尼桑公爵统一乌山出租车市场的同时,日本的丰田皇冠也悄悄登陆乌山城,总共有40辆左右。它们大多是行驶里程已在50万公里以上的二手车,主要为涉外单位、宾馆配备。

    从乌山街头渐渐多起来的高档汽车,便可感受到,这个世界日新月异的变化。

    在这种喧闹的变革中,陆铮闷声不响的进入了3月初开学的乌山市委党校1985年第一期中青年干部培训班。

    全班共有学员五十五人,其中男学员47名,女学员8名,学员多来自市直及国家、省驻市单位,各区县有1-2人的名额,广宁,仅仅陆铮一人。

    同时,陆铮也是年龄最小的学员,在这个平均年龄36。5岁的学习班中,陆铮很是把平均年龄往下拉了拉。

    整个学习班副处级干部仅有三人,其余两人都是闲职,此次学习结束,怕就会安排实职工作,实权干部仅有陆铮一人。

    毕竟,中青班是脱产班,如果真是实权干部需要培训,自有时间很短的各级干部培训班。

    陆铮级别虽高,但未免太过年轻,自也不会博得其余学员的好感,这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吧,在接下来学习班的各个职务选举中,从书记、班长直到学习委员、文体委员、生活委员,陆铮一一落选。

    最后可能是身为党校政工科科长的班主任王青峰照顾陆铮情绪,安排陆铮担任了学习班第三小组的小组长。

    陆铮也一反常态,在学习期间异常低调,事事绝不争先,上课时也总是坐在教室最后排一言不发。甚至,很多时候,让同班同学都忘了他的存在。

    ……

    郭大里小区,三室两厅的大房子,孤零零住着陆铮一个人。

    杜小虎已经从广宁县局辞职,包括陆铮在内,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现在,陆铮靠着宽大舒适的沙发,微闭双目,罗马女高音的古典音乐,一会儿好似能疯狂的敲碎你的心脏,一会儿又委婉的低不可闻,偌大的客厅,只亮了幽暗的夜灯,在神秘铿锵的罗马风音乐中更显得空荡荡的,有些瘆人。

    陆铮静静的坐着,微闭双目,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在乌山没有公家的电话借用,习惯了现代通讯的陆铮便很快的申请安装了私人电话。

    只是现在邮电局官衙作派,陆铮找了好多人,这还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昨天,才能与外界通话。

    陆铮伸手,关掉了同样摆在茶几上的双卡录音机,罗马史诗般的女高音戛然而止。

    拿起电话,话筒那边传来雄浑颇带威压的男音:“是铮子吧?”

    陆铮嗯了一声,“齐叔叔?”

    很明显话筒那边的人见陆铮马上听出了自己,显得有些愉悦,“是我啊,你最近在党校,学习的怎样?”

    陆铮笑了笑,说:“还好吧,静了心,认真学习。”

    “静下心好啊,静下心好。”男音就笑了两声,随即又道:“时间比较紧,我长话短说吧,你的工作我听说有安排了。”

    就在半个月前,陆铮被免去了广宁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副县长、公安局局长等职。

    马跃武被任命为副县长、公安局局长。

    政法委书记,则是由邻县调过来的。

    “市顾委。”话筒里的男音吐出了三个字,又补充道:“顾委办公室。”

    陆铮怔了下,随即苦笑,年纪轻轻的自己,也要退居二线了?

    当然,陆铮只是自嘲,实则听到被暂时安置在市顾委,陆铮便知道,这多半便是得到父亲认可的安排,齐叔叔就算没直接打招呼,定然也在其中巧妙的利用了一些关系。

    党的顾问委员会,是为了解决干部交接班问题,实现干部终身制到退休制的过渡产物,从中央到地方,一些能量很大的老干部到了退休年龄,便暂时安置进顾问委员会,退居二线之余,同样要为党的工作献计献策,为各级领导班子年轻干部保驾护航。

    各级顾问委员会,现在的权力很大。

    中顾委常委,政治地位等同于政治局委员,要知道现在中央政治局不过六位常委,其中一位军方代表还刚刚提出了辞职,也就是说中央政治局事实上仅仅五位常委,而且是三老二少的格局。

    三位老人,两位少壮派,而这三位老人中,其中有一位兼任中顾委主任,而且陆铮知道,三位老人中还有一位,将会在三年后换届时担任第二届中央顾问委员会主任。

    冀东省顾问委员会主任姓江,兼任省委第二书记,这里的第二书记也是特殊历史时期的产物,文革中和文革前很常见,不是后世理解的省委第二副书记,而是高出省长,隐隐和省委书记并驾齐驱的角色,而这位江主任,从影响力上,甚至要高过现任省委书记。

    而且按照相关文件,党的顾问委员会正副主任,可列席同级党委的常委会议。

    由此可见,现今党的顾问委员会权柄之重。

    按照中央在82年设立各级顾问委员会的文件,地方省、直辖市、自治区顾问委员会,委员名额为30——40人。

    市一级有特殊情况,需要设立顾问委员会,报中央审批,委员人数在20-30人之间。

    乌山,便是为数不多的设顾问委员会的地级市之一。

    而现在,陆铮被暂时安置的新去处,便是乌山市顾问委员会办公室。

    陆铮虽然身在广宁,但乌山几套权力班子的架构还是有些了解的,顾委现在也算几套班子之一,地位比人大、政协甚至政府还要高,就算和党委比,那也不遑多让,老干部们的影响力是极为恐怖的,只是退居二线之后,愿不愿意施加这种影响力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顾委也是二线机构,主要工作便是搞搞调研,对党委工作查缺补漏等等,没有实际的决策权,而且中央明文规定,顾委办事机构要精简,比如中顾委,便是由中央办公厅代行中顾委办公厅的秘书、信访和行政工作。

    乌山市顾委办公室倒听闻是**编制,只是人数不多,听说更是苦差事,退居二线的老干部,想想也不好伺候,如果再有几个脾气特性的,那可就有的人受了。

    是以在“齐叔叔”的电话挂了好一会儿后,陆铮还在愣神。

    其实也不难理解,自己现在能毫发无伤而且还被很快安排工作,齐叔叔定然很是费了些精神。

    若说被市纪委调查等等,陆铮倒不觉得,毕竟自己这般年轻刚刚被提升,接着就马上进监牢,那当初提携自己的市委领导也定然面目无光,他们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

    何况“越战战斗英雄”、“公安部一级英模”这些光环也不是白白戴在自己头上的,要处理自己,总要注意影响。

    所以便是没有家庭关系,这一关并不难熬过去,只是,要被闲置多久可就不知道了,需要自己努力,也需要机缘巧合。

    现在安排自己进市顾委办公室,便是照顾方方面面的情绪,从表象上看,自己同样是被闲置了。

    但是,陆铮不由摇头苦笑,父亲赞同把自己扔进一堆老人精里,可想而知,便是希望自己能学会耐心,学些养气修身的功夫。

    如果自己是孙猴子的话,那这些老干部便都是深不可测的各路神仙,而顾问委员会,更是死气森森波澜不起的阎罗殿,年青人,在这种地方工作,和这些人打交道,首先便要耐得住寂寞。

    父亲的良苦用心,自己又哪里不知道?

    只是父亲不了解的是,自己为什么要做孙悟空,若说性子,实则自己,早已勘破了许多东西。

    不过,今天的电话,总算是个好消息。

    希望,自己能很快“复出”吧,陆铮自嘲的摇摇头,这辈子,可莫也弄个三起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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