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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仙魔变(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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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未知的命运

  黑金马车里的林夕听到了张平最后那一声大吼。

  但他眼前的世界也已经模糊,在突破圣阶、魔变、一系列的激战,再加上以为高亚楠等人真的已经随雷霆学院的消失而消失,在城门关前的元气冲撞里,他的身体和意志都已经超过了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开始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

  “林夕!”

  “池雨音!”

  一声声惊呼声不断的在黑金马车里响起。

  ……

  宝蓝色铠甲颓然跌坐在小山般的废墟里,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里面的人到底死了没有?

  所有震撼的看着这具依旧没有什么形变的铠甲,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放!”

  随着数声军令声,无数发出凄厉破空声的黑色羽箭再次形成暴烈的箭雨,冲击在跌坐在废墟上的宝蓝色铠甲上。”“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当当打铁般的声音密集响起。

  折断的黑色羽箭在宝蓝色铠甲的周遭堆积起来,然而这具宝蓝色铠甲还是一动不动,只是被冲击的力量压得往下略微陷入了些,在震荡中震出一蓬蓬的灰尘,显得更为颓然。

  场间又开始安静下来。

  一名身穿重铠的将领看着这具身边坠满无数折断黑色羽箭的宝蓝色铠甲,浑身都微微的颤抖起来。

  他统领的一千魂兵重铠,在阻止张平到这里的途中,破碎了六百余具,那么多兄弟的战死,使得他根本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既然直到此种时候,还根本无法破开这具铠甲,如果没有任何东西和工具能够砸开这具铠甲的话…埋也要将它埋掉!

  这名将领伸出了手,做出了一个军令。

  一根根金属抛索从他身后的许多重铠手中抛出,套在了宝蓝色铠甲上。

  金属抛索渐渐绷直,拖曳得宝蓝色铠甲和石块、箭簇发出了摩擦的声音。

  就在此时,空气的温度又似乎陡然寒冷了数度。

  原本一动不动的宝蓝色铠甲抬起了一只手。

  它手臂上的一块铠甲再次伸展成长刀,在轻轻的挥动中,带起一连串的火星,切断了所有的金属抛索。

  它的动作十分缓慢,然而却分外的动人心魄。

  许多人在这一瞬间的感觉,就好像亲眼看到一个魔王,复活过来。

  ……

  已然平静的地面突然又开始震颤起来。

  所有在这具重新动作的神魔般铠甲面前不知何等心情的重铠军听到了远处传来海啸般的声音,他们顺着这声音看去,身体开始变得无比僵硬。

  中州城的郊外被皑皑白雪覆盖,在开始变得阴郁的天空下,远处的一切景象都变得不明显,充斥灰白的颜色。

  然而有一层耀眼的银色光芒,却是在这层灰白色中显现出来,变得越来越为清晰。

  中州城里很多人的心也倏然下沉。

  那耀眼的银甲,只可能是中州军,连成这样的潮水…只可能是南郊中州卫的大部赶来。

  然而他们心里都十分清楚,这近南郊中州卫,本应该停留在南郊不动,而不应该赶来。

  现在这尊宝蓝色铠甲里的人还活着。

  这中州卫大部又出现在这里,中州城里根本没有能够和中州卫大部抗衡的军队。

  所以这只能说明,不官今日里和林夕等人对敌的是谁,这一战,是林夕等人输了。

  如果按照林夕的安排,云秦皇帝长孙锦瑟的死,当然也会引起云秦巨大的震动,但长公主即位,接下来这个帝国的前程,却至少是清晰的。然而现在,这具宝蓝铠甲里的人还活着,中州卫入主中州城,整个云秦帝国的前程,却是根本不知道会成如何。

  银色的中州卫从这处城门关涌入中州城。

  包括这名重铠军将领在内的很多云秦军人不肯退,然后他们的身躯,被淹没在了银色的潮水里。

  ……

  这一年的新年,是整个中州城最为惊惶、最为惨淡,也最为血腥的新年。

  一个有关魔王降临的故事,开始流传,开始在每个云秦人的心里蒙下浓厚的阴影。

  没有更多有关那具铠甲的消息传出,中州卫彻底的封锁了消息,在和林夕等人的战斗之后,那具铠甲似乎真像一个凭空出现的魔王一样,又消失在中州城里。

  中州城的街巷里不断爆发比起昔日江家之乱更为惨烈的战斗,就在一日之间,大批的云秦官员惨遭刺杀。

  并没有任何宵禁的消息传出,然而当无数军士不停的穿行在中州城的大街小巷,当浓厚的血腥气笼罩全城,绝大多数甚至不知道战斗双方是谁和谁的中州百姓,都惊恐的停留在了家里,紧闭着屋门,迎接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

  整个中州朝堂在血腥的屠戮之中进行着一次大清洗。

  组织着这次大清洗的,是随着中州卫进入中州城的一名年轻云秦官员。

  这名身穿普通布衣的年轻云秦官员始终低着头,但不管他的姿态如何低微卑贱,很多只是看到他一丝侧影的人,便都可以肯定他是昔日中州城至高权贵之一的许箴言。

  在中州卫进入中州城的第一个黑夜来临后,许箴言便缓缓走入了皇城,走入了先前周首辅和文首辅办公的房间里。

  然后他取出纸笔,面无表情的发布了他重回中州城之后的第一个命令。

  他以中州皇城的命令,令云秦各司以及地方军全部协查追捕弑君谋逆的林夕和所有青鸾学院的修行者。

  在发布了这个命令之后,他靠在椅子上休息了许久,等到漫长而血腥的黑夜即将过去,黑暗的天空里开始露出一些隐约的鱼肚白时,他走了出去,缓缓的走到了皇城的中轴大道上。

  将亮未亮的天空中有黑色的羽毛在掉落,有如恶鬼嘶鸣般的鸟鸣声。

  一名名乘坐着鬼脸鸠的炼狱山红袍神官降落下来,降落在他的面前。

  有红袍神官在他的命令下,走入了中州城的街巷,但有更多的炼狱山红袍神官越过了他,以最为虔诚和恭敬的姿态,沿着中轴大道,走入真龙山,进入真龙山低处的一些殿宇之中。

  真龙山上的无疆大殿里,张平坐在金色的软榻上,冷漠的看着整个中州城。

  他的面前,放着那颗来自古妖林的扁平宝石。

  随着越来越多的红袍神官的进入,中州城里的这座真龙山,就像是变成了炼狱山中那座最高的山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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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臣服,或者死亡 

  云秦皇帝死去的消息,在这一年的新年里迅速传遍了整个云秦,震撼了整个世间。
  
  有关张平和林夕战斗的消息,更是让整个修行者世界陷入了更深的震骇之中,张平那一具来自过去和现在的铠甲,比起当年的“大黑”面世还要令人心颤。
  
  虽然张平最后在中州卫的围困之中,生死和下落到底如何,在消息封锁下,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到外界。即便是效忠于许箴言和容家的许多中州卫将领,也根本不知道张平进入了中州皇城,进入了真龙山,然而至少所有人都知道,在战斗的最后,这具铠甲似乎还完好无损。
  
  这种圣阶的力量都始终没有办法破开的铠甲,似乎永不磨灭,所以修行者的世界,都将张平的这具铠甲称为“不灭”。
  
  有关林夕逼迫云秦皇帝退位,云秦皇帝展露出“麒麟”的力量,最后身死,到张平和林夕等人的战斗,每个中州城的人乃至整个云秦的人都有自己的判断。
  
  在有些人看来,林夕逼迫云秦皇帝退位无可厚非,最后学院这个名为张平的学生的所为,只是为了自己的权欲。
  
  有些人认为林夕是大逆不道,张平只是在为长孙氏除逆。
  
  有些人则认为谁对谁错更不重要,谁当云秦皇帝都不重要,关键在于,谁能让时局更加稳定,让云秦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
  
  在无数种看法和无数种意志的左右下,整个中州城和地方上变得无比混乱,在短短数天的时间里,中州卫和中州城守军便因为内乱而自损了三分之一。
  
  在这种混乱之中,先前在朝堂殿议之中占据主要分量的言官和文官们完全丧失了优势,许箴言、冷家和容家这三股主要力量的出奇统一,使得整个中州城开始陷入许箴言、冷镇南等人组建的内阁的管辖之中。
  
  ……
  
  在山阴行省原遥城,也进行着一场对于整个云秦帝国而言十分重要的争论。
  
  整个云秦帝国大半重要商行,都出自山阴行省。
  
  但此刻聚集在原遥城大丰号榕庄大院里的,除了山阴行省几乎绝大多数商行的大东家之外,还有地方上的许多清流、归老之臣。
  
  这些人物,除了名望之外,还因为长久在地方上做的一些善举,而让许多人都欠其恩情。钱财、名望、恩情、各自的子弟…这些东西,甚至可以决定数省的一些军队归属,甚至可以决定这数省是不是会造反,对抗中州皇城某些人的统御。
  
  榕庄大院原本的戏院子里,数十张桌面上的酒水都没有动过,围绕着云秦帝国这场惊天变动的争论,却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诸君,且不论青鸾学院和圣上到底孰对孰错,但关键在于,按我所知的消息,许多对我们有过恩情,对整个云秦帝国而言是清正好官的大人,被杀死的被杀死,被下狱的下狱。我庞某是个粗人,不知道许多大道理,我只知道,就如郑大人和刘大人,帮我过很多事情,为我们云秦百姓说过很多话,然而他们却是已经被许箴言和冷镇南杀死。我想要为他们报仇,这就是我的想法。”
  
  太平遥商号的大东家庞如雷的声音十分响亮。这名身高不高,络腮胡子的粗豪男子的声音,在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的争论之后,也已经开始占据主流。
  
  即便是为了稳定时局而屠戮异己,杀死那些反对的官员,对于地方上的清流,都是超越底线之事,都是难以忍受的。
  
  “我这把老骨头,也想为郑大人和刘大人他们报仇。”
  
  就在庞如雷的声音占据绝对上风之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令整个大院繁杂的声音为之一净。
  
  出声的是一名满面皱纹的白须老者,他是袁侯霆,所处厚丰熙商号现在在整个山阴行省而言并不算特别的大,然而在数十年前,厚丰熙却一度是整个山阴行省最大的商行,最为关键的是,山阴行省商号抱团,互相帮扶,就自厚丰熙始,这里绝大多数商号在走出山阴行省,遭遇困难之时,都是由厚丰熙从中调度,互相帮扶,所以这名老人在整个山阴行省商号之中拥有难以想象的名望。
  
  “但这次大变,说到底还是修行者世界的战斗。我们在山阴行省起兵不难,然而即便能够攻入中州城,要杀死许箴言和冷镇南,最终还是要靠修行者世界的战斗。现在不管青鸾学院还有没有能力配合起兵的我们一起战斗…最为关键的是,我们绝大多数人都反对许箴言和冷箴言组成的内阁,然而你们之中绝大多数人,也都对林夕的看法有很大分歧。”
  
  整个大院开始陷入沉默之中。
  
  这里有一半人认为林夕值得相信,但也有一半人认为林夕和青鸾学院的手段太过狠辣,对于青鸾学院的看法都得不到统一,便不可能起兵,做出什么事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一名身穿紫锦袍的长须掌柜快步走入了会场,紧张且急切的禀报道:“诸位,大德祥陈大掌柜到了。”
  
  会场中所有人闻言不由得浑身一震。
  
  虽然大德祥出自东林行省,但因为和大盛高的关系非同一般,无形之中也被山阴行省的商号看成半个自己人,而且大德祥在商界完全是个传奇,现在又隐然已经是凌驾于云秦所有商号之上的第一商行,所以陈妃蓉这名带着大德祥一飞冲天的大掌柜,在整个商界拥有难以想象的威信。
  
  此次山阴行省诸多商会在和大盛高商议之后,虽决定邀请大德祥,然而谁也不知道陈妃蓉到底会不会到场。
  
  在绝大多数人热切而期待的目光之中,会场大门的门帘再次被掀开,身穿皮袄,围着白狐尾的陈妃蓉,走入了会场。
  
  陈妃蓉对于商界而言的传奇和神秘,使得整个会场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盛满盈和数名大盛高的人最先迎了上去,引着陈妃蓉在入座的同时,按序对各大商行的东家和掌柜进行了引荐。
  
  在极其简单的寒暄之后,以德高望重的袁侯霆出声,正式道:“陈大掌柜现在隐然已是商界领袖,之前在南边行省的义举,在民间的威望更是无人能及。陈大掌柜的意见,对于我们自然十分重要。”
  
  场间再度陷入沉默。
  
  陈妃蓉也陷入了微微的沉默之中。
  
  先前的数日,她的目光自然也全部集中在中州城之变,在张平和林夕那场大战之后,她比这里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青鸾学院遭受了重创,因为即便连她此刻都不知道林夕的生死。
  
  因为担忧林夕的安危,此刻她的嘴角都生出了小小的嘴疮。
  
  这里无人知道,大德祥就是林夕的产业,在得不到林夕的任何消息和指示的情况下,她此时的取决,便更加的困难。
  
  “林夕,我要怎么做?”
  
  她口中微苦的想着,长长的眼睫毛不停的颤动着。
  
  “如若是换了你在我这位置上,你会怎么做?”
  
  陈妃蓉缓缓的呼吸着,她想着如果换了林夕,林夕会做什么样的选择,然后抬起头,看着这些对于整个云秦帝国的走向将有重大影响的山阴大豪们,缓缓的出声:“现在最为关键的只有一点,我们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将云秦帝国交到谁的手上。”
  
  “如果能够杀死许箴言和冷镇南,甚至杀死那个传说中的魔王,之后将云秦帝国交到谁的手上?”
  
  陈妃蓉的这两句话让沉默持续着,所有场间的人都在看着她,思索着。
  
  “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此刻也不敢相信林夕,哪怕他给云秦帝国带来了许多荣光,但我想他或许也想到了这点,所以他在中州城逼迫圣上退位时,便已表明要让长公主即位。”
  
  “长公主颇有贤明,所以让我选择的话,在不信任其余人的情况下,她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所以我认为关键在于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确定她是否还活着,便是要将她找出来,让她可以真正的管理朝堂。”
  
  陈妃蓉说完这些话,便再次陷入了沉默中。
  
  袁侯渊也沉默了片刻,然后深深躬身,对着陈妃蓉行了一礼。
  
  “师出必先有名,我同意陈大掌柜的看法。与其急着起兵,将云秦变得更乱,不如专心做我们可以做的事情。”
  
  ……
  
  在山阴行省的大豪们聚集在一起,决定自己在帝国的这场动乱里要先怎么做之时,在栖霞行省的白露学院里,走入了一名身穿着红袍,只是红袍上不是火焰的符文,而是一尊尊八臂魔王花纹的炼狱山神官。
  
  这名中年炼狱山白面神官沿着山道跨入了白露学院虚掩的山门,走入了内里的庭院。
  
  一名身穿长衫的修长男子,站在庭院里的一棵掉光了叶子的大梧桐树下,看着这名炼狱山白面神官。
  
  “明明是炼狱山的人,为什么要换件这样的衣衫?”他淡淡的问道。
  
  “神可以有许多种化身,魔也一样。”这名炼狱山中年神官也平静的说道:“在云秦,便需要这样的化身,我们便不是炼狱山神官。”
  
  修长男子冷淡的看着这名炼狱山神官,并不驳斥,只是问道:“我想知道你的来意。”
  
  “臣服,或者死亡。”炼狱山中年神官平静的叙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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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你的理由,我的理由

  “凭什么?”

  身穿长衫的男没有动怒,只是平静的问出这一句。

  云秦地大,除了青鸾、雷霆、仙一三大学院之外,尚有不下百处修行之地和学院,白露学院在其余百家之中虽然尚且不算出名,但凡是能够站稳脚跟,成为修行传承之地,自然出过一些出类拔萃的宗师级人物,自然也有着自己的骄傲。

  白露学院尚奉剑院长,也就是这名长衫文雅男,年纪不过四十,但修为也已至大国师高阶,也是整个栖霞行省最有可能成就圣师的数人之一,且他经历颇杂,最早是私塾先生出身,后又加入边军,成为修行者之后又被白露学院前院长收为嫡传弟,和一般修行者相比,他更是多了一份惊涛骇浪在前而处变不惊的气质。

  在先前数天,他也听到了中州城有关张平和林夕对决的一些具体细节。这一名炼狱山中年神官出现在白露学院的视线内时,他便已然可以肯定,相当于得到了古修行者完整传承的张平还活着。

  昔日的炼狱山和千魔窟只是分别得到了一两门天魔狱原古修行者的不完整传承,便成为屹立世间无数年的强大修行圣地,他当然知道得到天魔狱原完整传承的张平是可怕的,然而就如许箴言和冷镇南、容家,依旧经年积累下的势力以门客和军力控制了中州皇城,但以皇城内阁的名义出的诏书在许多地方依旧得不到承认,整个云秦的许多行省都有着无数不同的意见一样,尚奉剑和许多云秦修行者一样,自然也有着自己的气节。

  随便派出一个人就想要让人归顺,这种言语和行为在尚奉剑的眼里自然是可笑的。

  若是换了一个粗豪一些的修行者,此刻恐怕应声的就不是“凭什么”三个字,而肯定是“随便派出一个人来就想要让一个学院臣服,他真以为自己是江湖盟主,修行者世界的统治者了么?”

  身穿别样红袍的炼狱山中年神官抬头着尚奉剑,双唇微启,然而未等他出声,一名身穿青袍,手提着青鞘长剑的白面剑师,却是出现在了白露书院的门口。

  “是啊,凭什么?”

  这名白面剑师朝着尚奉剑颔为礼,同时也轻曼的说道。

  “赵兄。”

  尚奉剑躬身回礼,目光温暖。

  这赵如陵是栖霞行省赵姓大阀中最出名的剑师,平日里交往虽然不深,然而在这种时候到来援手,却自然令人感动。

  “奉我魔者,可得永生。”

  炼狱山中年神官面容不变,平静吟咏道。

  尚奉剑微微蹙眉,耻笑道:“获得像先前那六个老怪物一样的力量?那六个老怪物,还不是早就死了?这世上有什么人能够长存不灭…能够流传不灭的,唯有精神和信念。”

  炼狱山中年神官有些失望的着尚奉剑,摇了摇头,“不,这世上能够流传不灭的,还有恐惧。”

  “在最深沉的恐惧里,人的想法最终往往会变得简单,会只考虑自己的生存,或者生存得比身边的人好,不会再去想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微微一顿之后,这名炼狱山中年神官平静的着尚奉剑和走到尚奉剑身旁的赵如陵,缓缓的说道:“你不要忘记,炼狱山曾经使整个大莽臣服,所以你们不要以为,整个云秦就不可能会臣服。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终究会改变。”

  “那除非将所有像我这样的云秦人杀光。”尚奉剑着这名炼狱山中年神官,认真的说道。

  立于他身旁的青袍名剑师赵如陵微微一笑,一声清鸣,他拔出了手中的长剑。

  他的长剑也是青色,剑身上有一层符文,如同繁花层层叠叠。

  这柄长剑往前缓缓伸平,指向炼狱山中年神官。

  然而也就在这柄长剑伸平的瞬间,赵如陵的左手微微一动,一柄薄如蝉翼的轻柔软剑却是如同毒蛇一般,无声无息的从他的左手衣袖中闪电般弹出,以惊人的度刺入尚奉剑的小腹之中。

  尚奉剑出了一声厉吼,一道弯月般的剑光袭向赵如陵的面目。

  赵如陵于顷刻间连退十步站定,他的右眉处鲜血淋漓,整条右眉被削去,留下一个见骨的伤口。

  尚奉剑的右手食指上也缠绕着一柄极软极细长的银白色软剑,他的左手捂在自己的小腹上,鲜血却是不断的从他的指缝里涌出。

  这名中年炼狱山红袍神官虽然从魂力气息上判断,只是一名大国师中阶的修行者,然而在

  张平接掌炼狱山之后,炼狱山的手段更加诡奇,他的所有注意力也一直聚集在这名炼狱山中年神官身上,等到赵如陵偷袭这一剑临身,便已为时已晚,赵如陵的这一剑已然力完全,迸的力量已经震碎了他腹部的脏器。

  “你是云秦人。”尚奉剑的脸色迅灰败了下来,一瞬间的愤怒也在他脸上消隐下来,他只是用一种鄙夷和可怜的目光着赵如陵,说了这五个字。

  “炼狱山也被云秦人统治着。”赵如陵着尚奉剑,取出一块锦帕擦拭着流淌道自己眼睛里的鲜血,平静的轻声道:“我可以有我的选择。”

  “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狗。”尚奉剑缓缓的坐在了地上,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模糊,气息已经微弱,然而却依旧低声嘲笑道:“再强大的狗,也依旧是狗。”

  ……

  真龙山,无疆大殿里。

  张平坐在金色的龙椅上,微垂着头,着对面的女。

  女面容很美,双唇薄如剑,正是云秦长公主长孙慕月。

  “你知道我此刻在做什么事情么?”

  张平冷漠的声音开始在无疆大殿里回响。

  长孙慕月着这名曾经的青鸾学院学生,保持了沉默。

  张平应该很年轻,然而她现在从他的面目之间,却根本不出他的年纪。

  “我派了许多人去云秦,去找那些民间的云秦修行者,去那些修行之地,然后告诉他们,要臣服于我。”张平神情冷漠的接着缓缓的说道。

  长孙慕月仰起了头,声音微寒道:“你这样做只不过是自寻死路。”

  张平面无表情的着她,道:“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长孙慕月冷笑道:“云秦人用数十年的时间学会了挺直身体,你一夕之间,便想让他们弯腰做狗?你这样做,只会给自己树立无数的敌人。你自己也应该清楚,即便是现在的中州城,军队之中都依旧在不停的叛乱,不停的战斗。更不用说想要令整个修行者世界臣服。”

  “这是你的理由。”张平冷漠的说道,“不过我有我的理由。我在炼狱山从最低贱的学徒爬起,在炼狱山里,我不仅修到了魔变,还学会了更多炼狱山统御世间的方法。”

  “林夕一直想用温和的手段来改变云秦,然而我不是林夕。我不在意一些人的生死…我当然知道我派出去的绝大多数人会失败,但我这样做,却可以让所有的云秦修行者开始站队,这样我可以很清晰的分清我的敌人和可以被我所用的人。而且你也应该明白,依旧有一些人会抵挡不住力量的诱惑。他们之间会互相厮杀,所以我可以少死许多忠于我的炼狱山弟,让更多的云秦修行者死在他们的自相残杀里。”

  听着张平这样的声音,长孙慕月的嘴唇变得更加没有血色,她声音微颤道:“你这个疯。”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魔王,我只是释放出人心中的魔王而已。”张平微微抬起头,深深的着长孙慕月,道:“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你抛弃了你的亲哥哥,我抛弃了青鸾学院。你应该和我站在一起。”

  “放出每个人心中的魔王,那这个世间会变成什么样?”长孙慕月咬牙着他,寒声道:“即便你杀死我,我都不可能和你站在一起。”

  “他们会活在恐惧里,然后臣服于真正的魔王。”张平没有动怒,只是平静的着长孙慕月,淡淡的说道:“我会让你改变主意的。”

  说完这一句,他轻轻的探出一朵火焰。

  一名炼狱山红袍女神官走了进来,对着长孙慕月行了一礼,然后将不一言的长孙慕月带出了这个大殿。

  当炼狱山红袍女神官和长孙慕月离开这个大殿之后,在空无一人的清冷大殿里,张平沉重的呼吸起来,且越来越为急促,他带着紫金色光泽的面容,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变得紫红。

  他身体的血脉都开始浮在了肌肤的表面,似乎体内都有裂纹要绽裂开来一般。

  他冷漠的双眸里出现了一丝犹豫的神色,然而只是瞬息之间,他的目光便又变得冷漠而坚定。

  他又取出了一个白玉药瓶,打开,将内里的药液震成药雾,吸入口腹之中。

  他的呼吸渐渐平缓,脸色也慢慢变得红润,眼神也变得比平时更为有力,更为明亮。

  整个大殿里,随着他灼热的呼吸,渐渐弥漫魔眼花的醉人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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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反抗的人们

  春意尚远,寒风如刀。
  
  河洛行省某个小镇外的官道上走来了百余名云秦军人,这些云秦军人都是身穿正规军的制式黑甲,只是行进的阵型有些散乱,很多人的身上都带着伤。
  
  许箴言和冷镇南、容家,原本就是文玄枢之乱后,朝堂里最有权势的存在,在中州城到地方,盘根错节,不知安插了多少自己人,然而即便如此,许箴言和冷镇南组成的内阁,也只是占据了中州皇城,还没有能够真正平定中州城和外陵卫城,军方的叛乱时有发生。
  
  在许箴言以中州皇城的名义发出的旨意传达到云秦各个行省之后,各个行省从上倒下的长官,地方上的一些豪杰,自然也不可能全部听命于这临死组建的内阁。
  
  军队始终是所有权贵争夺的重点,当自己的意愿和上层的控制产生剧烈冲突时,战争便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地方上的云秦军队都在经历着史无前例的分裂,这种分裂甚至隐然要将整个云秦变成云秦立国前无数诸侯并起的局面。
  
  这一支行走在镇外泥泞官道上的云秦军队,便是刚刚在一场战斗中获得了胜利,将要赶往另外一个镇区,和志同道合的军队会合。
  
  然而所有这些云秦军人的脸上却没有胜利的喜悦,唯有凝重和疲惫。
  
  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要和云秦自己人战斗。
  
  ……
  
  无论是山阴行省各大商号的秘密会晤,还是这支和先前的自己人在战斗的云秦军队,都是此刻云秦无数变化中的一个缩影。
  
  在这个小镇内里的街道一角,还停留着几辆马车。
  
  镇区里忧心忡忡的镇民们无心猜测这些马车里的是哪里来的商人还是一些便服出巡,在执行着命令的官员,此刻没有任何人将这几辆普通的马车和青鸾学院联系在一起。
  
  几缕微光从车门缝隙里洒落进来,微光里的高亚楠沉默不语,眉宇之间布满了浓浓的担忧。
  
  边凌涵和冷秋语看着高亚楠的侧脸,看着她充满担忧却依旧坚毅的眉眼,冷秋语忍不住轻声说道:“真的一直这样瞒下去?”
  
  “必须这样瞒下去。”
  
  高亚楠转过了头,看着边凌涵和冷秋语,清声道:“从这些时日里的所见,我们青鸾学院那么多处联络点都不复存在,足以说明张平对我们青鸾学院的联络方法有着比我们想象中更多的理解。他太过了解我们青鸾学院,也太过了解林夕。如果被他知道我们还活着,如果我们的行踪暴露,他一定会动用所有力量对付我们,以此逼林夕他们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我们不能成为林夕的负担,我们必须让所有人认为我们死在了雷霆学院,让张平想不到还有我们这股隐藏着的力量。”
  
  边凌涵沉默了片刻,声音微寒道:“时间拖得越久,张平会变得更强大。”
  
  “我们必须汇聚最强力量对他发动一击。以我们现在的力量,不足以进入中州城找他出来,杀死他。”高亚楠看着边凌涵,说道:“所以我们只有等待,等待林夕的消息,等待反击的机会。”
  
  ……
  
  钱塘行省的黄水塘陵有很多的浅湖荷塘。
  
  当冬季里湖水渐渐干涸之后,荷塘的主人们便会雇佣许多劳工进入这些荷塘挖藕。
  
  荷塘太干便难以挖掘,藕节若是挖断,进入泥水,便卖不出价钱,所以挖藕劳工终日都是身陷在冰冷的烂泥里,利用双手和一些简单的工具挖掘着莲藕,异常的辛苦。
  
  所幸冬日里莲藕的价钱不错,荷塘主人们支付给这些辛勤的挖藕劳工的价钱也是不低,在数月的劳作之后,这些劳工便能够获得养活自己家人一年的银钱,这便成了这些劳工心中的最大慰藉。
  
  在连绵不知道多少里的浅湖泥泞里,有无数满身沾满黑泥的挖藕工在枯荷败叶间辛勤的劳动着。
  
  其中有一片荷塘的主人是方仲儒。
  
  方仲儒是钱塘行省最为出名的几个大儒之一,以学识闻名天下,却不入朝堂,只是以乡绅身份,在地方上办些学堂,做些修桥铺路,出些读书笔记,行些引人为善的事。
  
  他拥有近百亩荷塘的祖业,但自身却不骄奢,一家数口也依旧居于湖边正对着荷塘的两进平房之中。
  
  当一名身穿异样红袍的炼狱山神官走到他的面前时,这名一袭黄棉袍的大儒正在湖边的一间凉亭中煮着一壶茶,一锅黄糖姜水和一锅热粥。
  
  热茶是他自己饮,黄糖姜水和热粥是给他面前那些泥滩里正在挖藕的劳工们所用。
  
  姜水可以驱寒暖身,但光是姜水,空腹却容易伤胃,所以他还备了热粥。
  
  当一名炼狱山神官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他温和的面容上,却是布满了难以化开的寒霜。
  
  “请拟书斥林夕。”
  
  面容普通的年轻炼狱山神官眼眸深处闪动着一些狂热,但神色却是极为平静,恭谨的行礼之后,便不说任何多余的话语,提出了自己的请求,要让方仲儒公开发些书文,斥责林夕的所为。
  
  这名四十余岁的大儒沉思了数息的时间。
  
  然后他不发任何声音,只是提开了自己的茶壶,然后将自己的双手插入了通红的炭火炉里。
  
  他的面容变得异常苍白,黄豆大小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滚而落。
  
  谁都看得出他十分痛苦,然而他却只是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忍痛哼声,然后抬头看着这名炼狱山神官。
  
  手都烂了,自然不能再写书文。
  
  这名炼狱山神官当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出了他的决心。
  
  然而这名炼狱山神官却并没有动怒,只是平静的看着方仲儒,说道:“我知道您最重孝道,您的妻子此刻正带着您的老母亲在城里的一家裁缝店替她改一件袍子,只是您这样做,却令那家铺子失火了,您的妻子和老母亲,丧生在了火海里。”
  
  “您不为您的身体发肤考虑,也请为您的家人考虑,因为您还有一对儿女。”这名炼狱山神官平静的述说着,他的目光从方仲儒溃烂的双手上离开,看向方仲儒身后的远处。
  
  方仲儒转过身去,他看到远处的城里,有一条冲天的烟柱冲上天空。
  
  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浑身颤抖起来,开始痛哭起来。
  
  炼狱山神官平静的看着他。
  
  这名大儒也明白这名炼狱山神官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将自己的头颅狠狠的撞向了旁边的亭柱。
  
  啪的一声脆响,这名大儒的身体擦着这根亭柱倒下,鲜血红白之物,在亭柱和地面上铺开。
  
  无数惊呼声和愤怒的喝声在湖里的泥泞中响起。
  
  许多挖藕人挥舞着手中的短铁锨要冲上岸来,不管这名红袍神官是什么来路,都要与之拼命,然而湖里太过泥泞,他们的步伐却是太过沉重和缓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条冷漠的红色身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有一名挖藕的年轻人也看到了方仲儒死去的全过程。
  
  这名年轻人的容貌俊美,即便脸面上糊着黑泥,都不让人觉得肮脏和丑陋。
  
  他身旁所有的挖藕人只以为他是来自南方行省的穷苦人家的挖藕人,却无人知道,他曾经是青鸾学院的天选之一,整个云秦最优秀和风光的年轻人之一,曾经手握重权的文首辅的儿子。
  
  他是文轩宇。
  
  在那场秋祭之后,他消隐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但他却一直在拼命的修行着,想要报仇。
  
  他不管居留氏和长孙氏的恩怨,也不管自己父亲是什么样的存在,对于他而言,不管文玄枢是大奸还是大恶,都是他的父亲。他只知道是云秦皇帝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所以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生存的唯一目的,便是要杀死云秦皇帝,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然而云秦皇帝却已经死了,死在林夕的逼迫和中州城百姓的动乱里。
  
  这种刻骨的,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仇恨,突然有一天就莫名的不存在了,他便陡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张平和青鸾学院,和林夕的争斗,之前也根本没有让他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然而今日站在冰冷的泥水里,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的血液却不自觉的开始燃烧了起来。
  
  他依旧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么样,不知道自己人生的意义在那里。
  
  然而此刻,他的脑海之中只充斥着一个念头。
  
  他一定要杀死这名炼狱山红袍神官。
  
  ……
  
  在文轩宇开始在荷塘里快速的行走,越走越快之时,钱塘行省的北邻学院,一场战斗也刚刚结束。
  
  十余名北邻学院的修行者在血泊中艰难的站起。
  
  他们身周的地面上,除了许多流寇打扮的人以及学院修行者的尸身之外,还有一名炼狱山红袍神官和数头鬼脸鸠的尸体。
  
  这场战斗,北邻学院的这些修行者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他们伏杀了这名炼狱山红袍神官和为其效命的爪牙,然而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最为关键的是,他们不知道赢了这一战之后,他们还能撑多久。
  
  不管其它的对错,他们和许多云秦修行者一样,都是不肯臣服在张平和炼狱山脚下,他们此刻都应该是站在林夕和青鸾学院这一方的。
  
  在他们看来,林夕自然是此刻所有反对力量的龙头。
  
  “林夕,你到底在哪里,青鸾学院为什么还不进行一些反击呢?”所以此刻,其中一名艰难站起的北邻学院修行者,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痛苦的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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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 保重

  明明还是在新年里,若是往年,中州城里穿着新衣的孩童们还在街巷里欢快的奔跑,还在雪堆里翻着冻梨。然而对于所有中州城的云秦百姓而言,这年的新年,却是没有丝毫的喜气,唯有不安和恐惧。

  昨日里是年初十二,非但往年一些早应该开铺的铺子迟迟未开,而且城北天麒客栈又发生了一场激战,据朝堂传出的消息,许多中州人熟悉的客栈老板是大莽密探,但暗地里又有消息流传,那天麒客栈是青鸾学院的据点,不管哪种消息属实,最终的结果是天麒客栈里所有的人都死了,一起死去的还有两名身穿红袍的炼狱山神官以及数名朝堂之中的修行者以及许多云秦军人。

  这些时日里中州城的大街小巷中经常爆发出血腥的战斗,容家的一些供奉和先前皇帝培植出来,被许箴言控制的御都科的修行者们四处搜寻着对于他们而言的漏网之鱼。

  一批由炼狱山神官和许箴言、冷镇南的亲信组成的队伍,早已出了中州城,配合着密探和一些隐秘的朝堂机构,全力的搜索着逃出中州城的林夕和南宫未央的踪迹。

  就在很多不愿意臣服的云秦人在心中呼唤林夕的名字时,一名原先在炼狱山很卑微,但在张平执掌炼狱山之后,却变得显赫的年轻红袍神官祁连墨,正坐在一头鬼脸鸠的背上,暗自想着,林夕等人此时到底是躲在哪里呢?

  虽然林夕拥有着独一无二的云秦天凤,那些妖族修行者也有仙蝶花这样可以飞行的坐骑,但在炼狱山暗中早已布下的鬼脸鸠等独特手段威胁下,一切迹象和证据表明,林夕等人并没有能够逃离多远。

  然而林夕究竟在哪里呢?

  ……

  “凡真心侍奉者,可得无上魔力,凡奉我魔者,必得永生,凡背离我魔者,必堕无边火狱,永世不得解脱….”

  此刻在真龙山里,数十名从大莽民间挑选出来,刚刚披上炼狱山神袍的弟子跪拜在地,跟随着一名面容肃穆的炼狱山神官一遍遍的吟咏。当完成了百遍的吟咏,另外一名炼狱山红袍神官将一页记载着某门修行之法的经文放在他们的面前,让他们观看研修之时,这数十名新进的炼狱山红袍弟子激动得浑身颤抖,再次开始虔诚的吟咏,赞美。

  这在现今的炼狱山,被称为“圣赐”。

  可以虔诚的侍奉掌教的弟子,将会得到这样的“圣赐”,获得先前炼狱山的核心弟子都无法得到的一些强大修行之法。

  祁连墨是最早一批接受过“圣赐”的炼狱山弟子之一,在张平任掌教之前的炼狱山,便一直在设法控制着所有弟子的思想,接受洗脑的人才能成为炼狱山的弟子,所以他也虔诚的相信,张平是天魔狱原之中的魔王转生,将会带领着他们建立一个属于魔王统治的世间,一切敢于忤逆和违抗他们意愿的人和思想,都会被魔火焚烧干净。

  祁连墨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拍落了结在脸上和眉毛上的冰霜,然后朝着下方挥了挥手,让山林里晃动的一些影子开始第二遍搜索。

  ……

  就在距离祁连墨这些人搜索的山林不远处的田野间,有一些破败的房屋。

  这些房屋爬满了在冬日没有叶子的藤蔓,长满了荒草,看上去至少已经数年没有人迹,然而祁连墨并不知晓,这些藤蔓只是在数日之前长成,在这些因为严寒而枯败的藤蔓下方,有一个原本这里的农户用于囤积红薯等物而用的地窖。

  地窖内里,此刻也长着厚厚如毯的长草,林夕就半倚在地窖的一侧壁上,沉重的呼吸着。

  “我本来还想打击打击你的。”

  坐在他对面的暮山紫看着他,摇头叹气道:“不过看着你这副凄惨的样子,我也懒得再打击你了。”

  “对了,被自己兄弟背叛,打成这副样子的感觉怎么样?”摇了摇头之后,他又咧着嘴说了这一句。

  之前一句还说懒得再打击,但接下来却是又说出这样一句,暮山紫此刻看起来比以前还要更加欠揍一些。

  “感觉很糟糕。”林夕静静的看着暮山紫,说道,“有没有高亚楠她们的消息?”

  看到林夕没有任何愤怒的平淡表情,暮山紫似乎也有些索然无味一样,耸了耸肩膀,“还没有,不过我想山都崩了半截,就算是夏副院长还活着,放到那里去遭受那样一下,估计也死了。”

  “暮山紫,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废话!”一侧的秦惜月却愤怒了起来,脸色发白的呵斥道。

  “反正他现在都能承受,少说多说两句也没什么。”暮山紫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林夕,“如果这都受不了,哪里还能称得上是我帅气神武的暮山紫的敌人。”

  暮山紫的话和神情依旧要多欠揍有多欠揍,只是这个地窖里所有人的神情却并没有因他的话而有多少改变。

  “说些有用的。”

  林夕轻轻的咳嗽着,看着暮山紫:“既然你能到这里来,学院应该会让你带一些话给我。”

  “现在外面比你们躲起来的时候还要乱,非常的乱。”暮山紫甩了甩头,说道:“十支云秦军队里面有六支在和自己人打仗,还有另外四支在密谋准备打仗。我们的张平同学手里的修行之法的确很厉害,一些原本低阶的炼狱山红袍神官好像和以前的那个炼狱山大长老一样,变成了僵尸一样的东西,不知痛楚,被洞穿了身体也不会死。还有一些红袍神官可以把修行者的身体变成热油一样烧,当然还有不少云秦的修行者为了他给出的一两门修行之法而投靠了他。也有很多云秦人因为这点很生气,在拼命杀死这些投靠他的云秦修行者。反正现在整个云秦和云秦立国前一样乱,就好像一条蜈蚣被斩成了无数截,每截身体在乱斗。我们的张平同学不知道是不是养猪的,外面骑着鬼脸鸠找你们的人不少,还有几个在牵着火魁找你们。也不知道他怎么弄出这么多鬼脸鸠和火魁。最糟糕的是,他的精神似乎还不错,就在昨天他还亲自出手杀死了我们学院的翟讲师。现在基本上暴露的学院力量,都已经被他摧毁得七七八八。接下来不出意外,他应该会一个个征服不臣服于他的修行之地。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出对付他的办法…还有学院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直接进攻青鸾学院。”

  “还有火魁?”

  林夕有些艰难的抬起头,问道。

  暮山紫点了点头,“你现在要是出去,跑到固河陵陵督府去,应该就能看到一两头。”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你的张平兄弟太狠了点?”顿了顿之后,暮山紫又啧啧道:“圣阶的妖兽都能有这么多头,先前只带两头入云秦,也只不过是迷惑迷惑你,让你放松警惕吧。”

  “越是厉害的妖兽,领地意识越强,数量也越少。古典之中记载的任何时期,圣阶的妖兽都绝对不会太多,除非他拥有培育这种妖兽的手段。”林夕沉默了片刻,又接着说道:“即便是到现在,我们对他依旧了解太少,若是他还能制造一些独轮金属傀儡,或者还有制造其它魂兵的能力,他就完全像带着一个仙魔时期的宗门降临到了世间,便真的有进攻青鸾学院的能力。”

  “我现在又不用你来重复他的厉害。”暮山紫撇了撇嘴,道:“我唯一感兴趣的是你的想法,你是想养好伤就再去和他拼命,还是想和我一样先去大莽。”

  林夕的呼吸又沉重了几分,“你要去大莽?”

  “至少要先弄清楚到底有几头火魁,看看能不能设法和湛台浅唐联系上,有没有把他的老窝炼狱山给端了…还有只要能够毁掉一些矿脉,或者炼狱山里面的工坊,张平就算有独轮金属傀儡那样的制造方法,断绝原材料来源,他也不可能再多造出什么厉害的东西。”暮山紫哼了一声,“这种时候,反倒是像我这种平时被你们小看的天才出马,才不会惹人注意。”

  此刻暮山紫的神情和语气依旧很欠揍,然而即便是秦惜月等人,此刻也不再觉得他可恶。

  暮山紫当然不算什么天才,平时的确也没有什么人能注意到他,然而光是听他描述的一些画面,在接下来的时日里,恐怕所有的修行者都会被留意,更不用说像他这样的青鸾学院学生。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怀疑我的能力么?”

  当林夕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的时候,他一副很是不爽的表情,叫出了声来。

  “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先离开这里。”林夕打破了沉寂,他看着暮山紫,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南宫未央和池雨音等人。“我们的伤势都很重,必须要学院接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反正不能让你们这些人呆在这里发霉,你至少还有些想法。不像我来之前想象的那么差劲。”暮山紫拍了拍手,看着林夕,接着问道:“还有别的话么?”

  “保重。”林夕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说道。

  暮山紫愣了愣,甩过头去,喃喃自语道:“真是白痴,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呢,还让我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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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一个疑问

  在很多年的战斗之后,随着千叶关前炼狱山掌教的死去,青鸾学院和炼狱山的战争以青鸾学院的胜利而最终告终。

  张平和林夕之间的战争,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已经是青鸾学院的内战。

  在这场彻底的将整个世间的修行者都直接扯入的浩劫里,除了那些虔诚的信奉张平就是天魔狱原天赐魔王转生的炼狱山信徒们,其余的任何一名修行者,都无法确定自己能够活下来。

  ……

  “我说过我会让你改变主意。”

  隆隆的重物碾压声和冷漠的声音同时传入真龙山幽禁长公主的殿宇里。

  十余名面目微微泛着蓝黑光泽的炼狱山红袍神官拉着沉重的巨辇出现在长公主的面前。

  巨辇上有一个全新的宝座,全部是由各种破损、甚至断裂的魂兵铸成。

  这些魂兵都是简单的用炼狱山某种特有的黑红色金属连接在一起,都保留了原来的样貌,各种断口和符文散发着异样的光泽,看上去分外的森寒和狰狞。

  张平便坐在这张狰狞的金属宝座上,微垂着头,看着尚且不能理解他方才那句话意义的长孙慕月。

  “这算是给自己心理的慰藉?再怎么样的宝座,都不能掩盖你不敢脱离那具铠甲的事实,如果我没有猜错,你那件铠甲,不是在你的这个宝座里,就是在你下面的巨辇里。”看着审视自己的张平,长孙慕月很是淡漠和刻薄的说道。

  张平看着她薄薄的双唇,缓慢的说道:“云秦对你的评价一直说你冷薄,我想事实也是如此,你应该明白,只要你顺从我,出来收拾朝堂,那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反对此刻内阁的命令。你一天不和我站在一起,就会不知道多少人造反,死去。你现在可以忍受每日里有无数人因为你的意志而死去,那么我想看看你亲眼看着他们死去的时候,忍不忍心。”

  长孙慕月从张平的声音里听出了什么,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她呼吸有些停顿的看着张平的巨辇之后。

  有血腥气传来,有枷锁的碰撞声和脚步声响起。

  近百名披着枷锁,身上血迹斑斑的云秦官员,像炼狱山里的奴隶一样被驱赶着进入了这座大殿。

  “长公主!”

  在看清长孙慕月的瞬间,这些已然遭受了酷刑的云秦官员纷纷拜伏在地,激动不能自已。

  长孙慕月看清了这些人的面目。

  看着这些人身上的伤口,想到这些人为云秦所做的事情,她便无法控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自己发出什么软弱的声音。

  “很感人的场面,不是么?”

  张平毫无感情的看着长孙慕月和这些不肯屈服的云秦官员,冷淡的说道:“其实你们应该怨恨青鸾学院和林夕。是青鸾学院让我学会质疑,让我学会反抗。还有林夕,他给我讲过的很多故事,也让我和这些看到你便跪拜在地的人不同。我记得他和我讲过一个铁王座的故事,我觉得很不错,所以便铸这样一个宝座给他看。所以这个世间理应没有青鸾学院,没有张院长和林夕的存在,云秦也根本不需要,不想要青鸾学院和林夕这样的存在。你们应该和我站在一起。”

  “够了!”

  长孙慕月愤怒的厉喝打断了张平的话,“你这样对待他们,还想让我们和你站在一起?”

  “这些年因为你们中州皇城的勾当,冤死、力谏不成而死或者下狱,抑或在你们的党争之中死去的官员难道还少么?”张平漠然道:“我只是不像你们那么虚伪。”

  说完这一句,张平轻轻的挥了挥手。

  一条锁链从一名炼狱山神官的袖中飞出,绕在了一名云秦官员的脖子上,只是一绞,这名云秦官员的头颅便飞了起来,滚烫的鲜血嗤嗤的喷洒着。

  一阵愤怒的喝骂声如潮水一般响起。

  其余所有的云秦官员都想冲到张平的面前,然而却都被那些炼狱山神官用锁链死死的拖住。

  长孙慕月没有发出声音,薄薄的嘴唇却被她自己咬得沁出了鲜红的血珠。

  “我会一个个在你的面前杀死他们。”

  张平微嘲的看着她,轻柔的说道:“一直杀到你改变主意为止。还有我要提醒你,每天在这里死去的,不只是你眼前的这些官员,还有无数和他们有牵连的人。”

  “殿下,千万不能让他得逞!”

  一个愤怒至极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个声音十分沙哑,好像喉咙里被塞了很多沙子,光是听这声音就可以让人想象这人一定已经受了不少酷刑。

  “汪不平,我知道你是姜言官的门生,我也知道你曾经也是林夕的朋友,你不怕死。但我也可以告诉你,你也是整个中州城里很重要的人物,只要你站出来,也会有很多人听你的。所以我会留着你,我会最后一个杀你,等你改变主意,但等到我杀死你所有身边的这些人之后,你还不改变主意,我便会杀死她。”

  张平看着这名身上鲜血淋漓的年轻官员,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长孙慕月,“她的生死,也取决在你们的手里。”

  “你说的对,我生性刻薄冷漠,所以我觉得不会因为他们的生死而顺从你。”长孙慕月冰冷而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双眸如燃烧一般死死的盯着张平,“哪怕你杀死他们所有人,杀死我,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张平面无表情的看着长孙慕月,似乎要在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

  就在张平发现自己有些低估长孙慕月,开始想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时,文玄枢正躺在一个柴垛里。

  稻杆堆成的柴垛十分柔软,南部行省的许多孩童平时也喜欢钻进柴垛上抽出的孔洞里捉迷藏,或者幻想自己处在一个不同的世界,幻想一些属于自己的冒险故事。

  然而文玄枢此时却是没有任何舒适的感觉,他的体内似乎有无数烧红了的铁丝在穿行着,剧烈的痛楚不时陡然泛起,如无数钢针钉入他的脑海,让他时不时的想要厉嚎数声。

  这种痛楚,甚至使得他难以进入冥想修行,让他无法补充和恢复魂力。

  在艰难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不断的尝试进入冥想修行的过程中,他想到了很多画面。

  他想到了自己和林夕、高亚楠一样成为青鸾学院的天选,想到自己骄傲的不服学院的分配,想到当时张平那样的学院同学,都根本不是他眼中的对手,然后他又想到了那年秋祭的画面,想到自己在云秦国内隐名埋姓的流浪,想到湖畔荷塘发生的惨剧,想到自己想要杀死那名炼狱山神官,然而却并非那名炼狱山神官的对手,反而被重创,好不容易逃离。

  他一直都很优秀,即便在青鸾学院都很优秀,在那年秋祭之后,他的修行也一直都很苦,然而他怎么都想不到,张平手下一个喽啰般的炼狱山神官,竟然都可以将他击败!

  他的自尊再一次被伤得体无完肤,他也知道张平得自天魔狱原的那些修炼功法和现在修行者世界的手段而言太过强大,或许随便赐予一名虔诚的炼狱山神官的功法,都相当于昔日千魔窟的顶尖秘术。

  然而一幕幕画面都在记忆之中远去,唯有湖畔凉亭的淋漓鲜血更为清晰,他想着昔日那名和善的中年文人的热粥和姜汤之赐,他却不想就此沉沦。

  “一定会有击败他的办法。”他在心中肯定的对自己说着。

  ……

  “一定会有击败他的办法.”在暮山紫乘着夜色离开后不久,林夕也对着南宫未央和秦惜月等所有人说道。

  在逃离中州城之后,林夕很少说话,但今日里看着他和暮山紫的对话,所有的人便都明白以前那个让人信任和依赖的林夕又回来了。

  “你想怎么做?”南宫未央一直是个很直接的人,所以她很直接的看着林夕,问道。

  “张平和我最后的一段对话里,说了很多东西,然而同时也隐瞒了很多东西。”林夕看着她和所有人,缓慢但很清晰的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事实,无论是先前的炼狱山掌教,还是张平,都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唐藏的威胁。”

  “他们也应该很清楚知道唐藏有南宫陌,夏副院长认为南宫陌的成就将来会比他还高。”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之后,林夕接着说道:“即便炼狱山掌教和张平觉得南宫陌不如李苦,没有很快成为大圣师的可能,但唐藏还有般若寺这个更强大的存在,即便是我们青鸾学院都想方设法从般若寺获取修行之法,而且无论是在谷心音学长杀死唐藏皇叔萧湘的战斗里,还是后来碧落陵的战斗中,般若寺的人都展现了恐怖的力量,但为什么无论是炼狱山掌教还是张平,都只是将青鸾学院作为最大的敌人,似乎根本都不考虑般若寺的存在?”

  南宫未央蹙了蹙眉,点头:“像炼狱山掌教这样的人物,想的不会只是云秦,而是整个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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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我不是救世主

  “先前的炼狱山掌教也一直试图染指古妖林之后,最早死在大荒泽里的那名申屠氏圣师,便是想要知晓一些古妖林之后的隐秘。”

  林夕看着南宫未央,一边仔细的回忆着已经在脑海中回忆了很多遍的张平和自己的对话,然后接着说道:“炼狱山掌教对于古妖林之后,一直是警惕和充满期待的。”

  “我们也去过古妖林,去过你们居住的地方。”他转过头看着池雨音等人,接着说道:“那里面的一些遗迹,便足以说明那里曾经出现过和张平所说的修魔者一样强大的修行者。只有张平所说的仙魔时代,才有那样强大的修行者。从一些记载和一些故事的描绘里,我们也可以知晓那时候绝对不止所谓的仙和魔两种修行者。最多只是这两种修行者占据主流,但一些描绘里,一些像传说中的冰雪巨人后裔,一些笼罩在佛光里的强者,一些有着其余能力的修行者,也依旧在战斗里起到重要作用,依旧可以和他们抗衡。”

  “张平明确的告诉过我,他让我修行真正的魔变,是想要将我禁锢在魔这一条道路上,让我修行的速度始终比他慢,身体也始终比他羸弱,同时也断绝我修行他所说的那种可以大量调用天地元气的修行之法。”

  林夕看着所有人,闭了闭眼睛,道:“在他那种心态之下,我不认为他会说谎话…如果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他和先前的炼狱山掌教一样,是真的不担心般若寺,他不担心般若寺和他为敌,不担心我不能修他所说的那种修行之法,但可以修般若寺的修行之法。炼狱山…修魔的不担心般若寺这样也有关古修行界传承的修行圣地,这其中一定有我们不知晓的秘密。”

  “张院长是去了登天山脉之后。”

  林夕再次睁开了眼睛,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呼了出来。

  为了尊重张院长的意愿,这在之前本身是他严格保守的秘密,但随着南宫未央进入真龙山见到那名没有手指和脚趾的真龙卫,再加上云秦皇帝临死前展现出来的融魂力量,这个秘密变得越来越不是秘密。

  “般若寺之后的无尽沙海,大荒泽之后的古妖林,炼狱山之后的天魔狱原,登天山脉之后的冰雪神原,这些对于修行者而言都是有关湮灭了的古修行者世界的不可知之地。即便张院长越过登天山脉,进入冰雪神原里面是因为云秦皇帝设局,但没有一些肯定的因素,我想张院长也不会冒险,也不会在那几处不可知之地里面,偏生要挑选登天山脉之后的冰雪神原。”

  南宫未央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到不可知之地探秘,并不是随意游玩,不可能是只挑近的,即便是古妖林,那也只是因为有池小夜这样穿越过古妖林的妖族修行者带路,妖族能够探索的古妖林区域也依旧很小,古妖林的绝大多数区域,对于修行者而言依旧充满了危险。

  “张平也提及我们青鸾学院和云秦的一些修行之法也源自登天山脉之后,他又设局让我步入魔道,这便说明他或许都能肯定,登天山脉之后有他说的那种,可以不听的调用天地元气,贯入身体,变成自己的力量战斗的修行之法。”

  “亚楠能够调用一些天地元气凝成冰雪,长孙氏能够形成闪电,这便使得他们已经比一般修行者更加强大,试想一名修行者真的能够像张平所说的一样,不需要消耗自身多少魂力,便不停的打出这种强大的力量,那他即便穿的铠甲再厚,就像水滴穿石一样,一点点磨也可以磨掉了。”

  “你说的不错。所有以前的一些迹象,再加上张平的话,的确可以做出这样的推论。”秦惜月看着林夕,出声道:“只是不管炼狱山不忌惮般若寺是什么理由,至少说明张平便不怕你得到般若寺的其余修行之法,你在般若寺不可能得到克制他的力量。古妖林你们也去过,池雨音她们族人在古妖林之后生活了这么多年,一代代的人历练至此,所得的传承也不足以对付张平在天魔狱原中得到力量。冰雪神原里面即便有张平所说的那种修行之法存在,你又不能修炼。这或许是真正魔变之后体质的关系决定,那还能去哪里?”

  林夕拿起水囊喝了口水,因为伤势未复,他的脸上也闪烁着如同水色一般的清光,没有多少血色。

  “我们还有机会。”他看着神容有些黯淡的秦惜月,轻声道:“他忽略了一个事实,你一时也没有想到这点。”

  秦惜月惊讶的抬起了头,她看着林夕,不能理解林夕这句话的意思。

  “我只是拥有些独特的天赋,但我也只是个人,又不是救世主,即便是张院长,都有着他的无奈,何况是我。”林夕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我也只是一直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是救世主。”

  秦惜月微微一怔,她陡然有些明白了林夕的意思。

  “将神的令人敬畏,大多数还是来自张院长,来自大黑。在过往的许多大战里,我赢了很多,闻人苍月死在了我们的手中,最强大的炼狱山掌教也死在了我们的手里,但那是因为我的背后有青鸾学院,还有你们。”

  林夕静静的说道:“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只是因为我有将神这种天赋,世间的很多人便只将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就连张平都下意识的犯了一个错误,他觉得我就代表一切,只有我才能击败他。他出自我们青鸾学院,又和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他太了解我的‘可怕’,他下意识的觉得和我相差太多,以至于觉得这个世间都是不公平的。所以他在设局,在骄傲的对我说他要想炼狱山掌教一样掌控一切,甚至已经开始掌控世间这条河流如何走的时候,却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南宫未央修为比我更高,南宫未央也是云秦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而且南宫未央的修为都应该比他高。”

  “如果我们能够得到他所说的那些修行之法,南宫未央修行那样的修行之法,再加上我们,依旧有着可以击败他的机会。”林夕转头看着南宫未央,加重了些语气重复道:“他没有意识到,就算我没办法修行那些修行之法,南宫未央却可以。他想依靠他一个人征服整个人世间,那我就依靠整个人世间和他战。”

  “所以你的想法,是想去登天山脉之后?”南宫未央点了点头,看着林夕说道。

  “也只有这样…我想既然张院长都会在青鸾学院给我留下一块那样的碑文,对一个未必会出现的人都会留下那样一段话,以他的心性,在他自己不能确定能否回到青鸾学院的前提下,他对他的老朋友们,也应该会留下一些线索。他必定会考虑到,他不回去,有一天青鸾学院的人便或许会翻过登天山脉去寻找他。如果能够得到他留下的一些线索…甚至他还活着,那一切都会快很多,死在张平手下的人便会少很多。”林夕微涩的轻声道:“我一直都决定要去登天山脉后看一看,至少看看他是否还活着。只是没想到这一切比我想象中的要提前了很多。”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即便是池小夜和池雨音等人都十分清楚,这样的机会依旧十分渺茫,因为谁也不知道登天山脉之后到底有什么。

  “炼狱山这么多年对于天魔狱原的探索一直都没有停过,但直到这个时候,才出了一个张平。”林夕看出了她们心中的所想,静静的说道:“我也并没有什么信心从登天山脉之后回来。所以你们不能跟着我和南宫未央一起去登天山脉之后。”

  他摆了摆手,直接阻止了池雨音等人的出声,认真的说道:“等我们离开这里,你们要去大荒泽。你们别忘了我们还有鳌角山和巨蜥军。那也是张平不知道,可以用以对抗他的力量。”

  在再次沉寂下来的这个地窖里,林夕安静的补充道:“我始终相信,就算没有我和南宫未央,就算我们不回来…他也不可能征服整个世间。这个人世间也依旧会战胜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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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北望

  登天山脉的冰雪一如既往的亘古不化,青鸾学院也是一如既往的清幽安静。

  谷心音坐在藤椅上,披着毯子,看着站在他身前的萧明轩。

  他看着萧明轩身上被撑得没有一点褶皱的黑袍,笑了笑,道:“你这么喜欢站,不喜欢坐着,为什么还这么胖。”

  萧明轩看了谷心音一眼,霎时就忍不住怒骂了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说这样的笑话,还有,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谷心音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了些,他看着萧明轩说道:“你本来就不是急性子,脾气很差的家伙,在我的印象里,我也是被你骂得最多,可是最近你老是阴着脸,连骂都不骂我,所以我便很不习惯。”

  “我不生气,不喝骂你,你反而不习惯?”萧明轩推了推黄铜腿水晶眼镜,怒道:“要被我骂了才开心?”

  “有些人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觉得没什么,但一旦真的不在了,你却又觉得很不习惯。”谷心音没有应他的话,而是看着自己置身的小院,有些感慨般的轻声说了这一句。

  萧明轩便莫名沉默了下来。

  从张院长离开青鸾学院时开始,夏副院长就极少离开青鸾学院,大多数时候他一直坐在这个小院里,只是听取一些哀牢后山的分析和意见,很多时候他也并不插手,似乎在和不在也没有什么关系,然而当他真正的不在这个小院里,永远不会出现在这个小院里时,却的确让人觉得很不习惯。

  似乎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有他的烙印,他也应该就坐在旁边的一张藤椅上,然而他却偏偏已经不在了。

  “有时候会觉得活着挺没意思的,做的很多事情也挺没劲的。”

  谷心音看着沉着脸的萧明轩,微微一笑道:“但是他说过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不管有意思没意思,最后都是为了自己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能够安心。其实我挺赞同他这句话的。”

  “我也很赞同他这句话。”萧明轩恼火道:“就是不明白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其实付出永远比从别人的手里得到要快乐一些。”谷心音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笑了笑,道:“你现在看着我也挺烦的,如果我也不在你眼前出现了,你会不会也觉得有些不习惯?”

  萧明轩霍然抬头,黄铜眼睛从他的鼻梁上滑落了些。

  他是整个青鸾学院最喜欢分析各种数据的人,在这一瞬间他也对谷心音的这句话做了无数分析,然后他得出了某种隐约的可能。

  “其实你不用告诉我哀牢后山分析的结果,光看看你到这里来的眼色,我就知道情况很不妙。”谷心音微笑着看着他,接着说道:“张平的动作很快,甚至可以说是快。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这种策略是完全正确的,他也很清楚如果现在云秦的大乱彻底平静下来的话,就可能说无数地方军进攻中州城,消灭他控制的军力的局面。所以无论从任何一个方面判断,他都会很快进攻青鸾学院。现在我只想知道的是,凭借我们现在的力量,能不能保得住这里?”

  萧明轩不再恼怒,他臃肿的身体有些颤抖,“只要他能继续战斗,以目前的判断,我们抵挡得住他的突然袭击的几率不到三成。”

  “一个资质平平的人陡然得到奇遇,一跃而成这个世间的王者,这个故事听上去有些可笑,但其实无论是千魔窟还是炼狱山的起家,还是那些故事里的传奇人物,哪一个不是有着天大的奇遇?”谷心音摇了摇头,道:“张院长也是我们青鸾学院的奇遇…用奇遇去对付张平这种奇遇,最好不过。”

  萧明轩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中的推断,他的目光越过了谷心音的身体,投向了更高更远的登天山脉。他忍不住问道:“你想去登天山脉后面?”

  “我当年去了唐藏,张院长不在唐藏。林夕去了大荒泽之后,张院长也不在大荒泽,而且他又没有去天魔狱原,这样其实即便没有后来生的这些事情,也只能说明张院长去了登天山脉后面。”谷心音没有否认,微笑道:“我估计林夕也会想去登天山脉后面,不管来不来得及,我至少可以先过去探探路,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莫大的危险,一进去就死。”

  萧明轩开始肯定谷心音一开始说那么多奇怪的话,只是因为告别。他的脸色白了些,没有说什么反对的意见,只是问道:“你的力量恢复得差不多了?”

  “林夕帮我们撑过了千叶关的那场大劫,给我赢得了时间。”谷心音微微点头,自嘲道:“这些年实在有够废的,好不容易养到现在,觉得可以威风八面了,却是现自己好像也拿张平没有太大的办法。几头火魁也能让我头大不已了。”

  萧明轩很习惯谷心音这种调侃似的说话,他沉默的想了想,问道:“以这个计划而言,你进入登天山脉之后,当然成功几率最大,但你走了之后,学院怎么办?”

  “搬吧。”谷心音看着周围的山峰,轻声说了这一句。

  萧明轩一时没有听清楚,他呼吸有些停顿的看着谷心音,道:“你说什么?”

  “等会就直接开始搬吧。”谷心音叹了口气,“要是真死守着和他玉石俱焚,就真的没有翻本的机会了。”

  萧明轩摘下了自己的黄铜架子眼镜,默默的用布擦拭着。

  打不过就逃,这是个简单的道理,但这里是青鸾学院…要放弃这样的地方,对于他而言,却真的太难接受。

  学院很少有迂腐的人,谷心音知道萧明轩和其余的人都能想通,所以他只是轻声道:“让那帮老头子帮我准备些能在很远的地方看见光亮的东西。派个人在我进去的地方守着,如果我进去之后始终看不见我的任何讯号,便说明进去就有莫大的危险,最好还是让林夕他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

  ……

  整个云秦帝国依旧处于混乱之中。

  来自不被认可的中州皇城内阁的命令,行走在云秦各地的炼狱山红袍神官,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和修行者的世界里都激起了无数的碰撞。

  云秦人的反应是坚决而激烈的。

  道石学院是云秦北部著名的修行之地,这个以刀、盾战技为特长的学院在过去数十年里面虽然一直没有出过特别出类拔萃的修行者,但却为云秦前线的军队输送了大量中低层的将领,可以称得上是云秦基石型的学院。

  道石学院的院长陈岸石一直都是云秦皇帝最坚定的追随者,被册封有世袭的官位,在云秦皇帝死去,长公主失踪之后,他和道石学院却成了北方反对中州皇城和炼狱山神官的主要力量之一。

  对于陈岸石而言,他先忠于的是长孙氏,在云秦皇帝死去之后,他忠于的便是长公主长孙慕月,长孙慕月不出现,他便自然不可能承认内阁的统治。

  在这个大前提下,他自然也不可能臣服于炼狱山的力量。

  道石学院的大多数建筑都是御赐,所以一些殿宇修的都是极其的金碧辉煌,建筑之间有大片大片的石坪,树立着一些紫色的香炉,整个学院都有清净脱尘的气息,然而今日的道石学院却放佛是传说中的炼狱血海,殿宇间的地面上铺满着无数修行者和军士的尸体。

  屋檐上和树枝上都甚至挂满了残肢和破碎的内脏,干涸的鲜血黏结在墙壁和屋面上,使得墙壁和屋面甚至失却了本来的颜色。

  用于授课的一间大殿里,陈岸石面容苍白的看着门口。

  今日里是北苗行省数股最大的反对势力在道石学院的一次聚会,原本这次聚会过后,北苗行省将会完全脱离中州城的命令,一些冷家和容家的势力将会被彻底清除。

  然而这次聚会,却突然遭受了炼狱山神官和一些信徒,以及投靠张平的修行者的突袭。

  在原本人数和战力都还处于绝对优势的情形下,由于那具在中州城击败了林夕等人的“不灭”铠甲的突然出现,道石学院这方遭受了一面倒的屠戮。

  在陈岸石恐惧的目光中,身穿宝蓝色铠甲的张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间课堂的门口。

  “你…你竟然到了这里。”

  虽然之前的战斗已经进行了许久,对方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即成很久的事实,但对方离开中州城,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却使得陈岸石在看到张平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出了这样的一声叫喊。

  张平没有理会他的叫喊,只是看着他,冷漠道:“你应该明白,你现在还活着,不是你的实力足够强大,而是我不想让你死。你已经接近圣阶,臣服我,我可以帮你很快突破圣阶。”

  陈岸石露出了一个惨然的笑容:“虽然我很怕死,但我更怕被无数的云秦后人指着坟头骂。”

  “你还有一点时间安静想想,改变主意。”

  张平冷漠的说了这一句,然后缓慢的走向陈岸石。

  陈岸石的身体不可遏制的颤抖了起来,他已经几乎没有魂力剩余,但是在张平距离他还有十余步时,他还是出了一声绝望的大叫,挥起手中的刀盾,朝着张平扑了上去。

  张平没有动作,宽阔的长刀和大盾和他身上铠甲撞击在一起,他的手稳定的伸出,抓住了陈岸石的头颅。

  陈岸石的意识瞬间模糊。

  在他的意识最后消散的瞬间,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鲜活气息和最后的力量被抽离出去,被张平吞噬。

  啪的一声,张平放下了陈岸石的尸体。

  他感受着自己变得更强大的气息,缓缓的转身。

  他的目光,往向更远的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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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魔的气息

  云秦实在太过辽阔,即便已经位处整个云秦的北部,在这里往北望去,却依旧看不到登天山脉的影子。

  陈岸石和许多死在这里的云秦修行者的猜测没有错误,张平陡然出现在云秦北部,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进攻青鸾学院。

  虽然他在天魔狱原之中得到了莫大的奇遇,就像挟着一个时代强势的降临这个世间,然而他十分清楚,既然学院能够设计出用以对付先前炼狱山掌教的铠甲,便也有可能蓄积出对付自己的力量。

  所以他要尽可能的快。

  哪怕只是扫平青鸾学院在登天山脉之中的所有建筑,也比扫平无数支陈岸石这样的反对力量更有意义。

  只是在最终进攻青鸾学院之前,他还决定要见一个人。

  这个人距离这里不远,这才是他今日里顺手将道石学院这些反对力量除去的真正原因。

  ……

  数百骑身穿黑红色轻铠的骑者呼啸冲出炼狱一般的道石学院。

  张平坐上了沉重的金属巨辇,谁也不知道他是用何种方法,将这样沉重的金属巨辇,在绝大多数云秦反对势力根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运送道了此处。

  在数十名炼狱山神官的拖曳下,这被垂幔遮掩的金属巨辇,像一辆马车一样快速的前行着。

  张平身上的铠甲片片卸落,归于他身下宝座之中。

  他透过垂幔的一丝缝隙,看着前方的骑军和炼狱山神官,不由得觉得这个世间真是充满了讽刺。

  此刻活动在云秦的许多身披红袍的神官,以及护山骑士,都根本不是先前的炼狱山弟子。

  在他以最直接的方式让天下的修行者选择臣服或者死亡时,在陡然多出无数反抗势力的同时,却是也莫名的多出了无数狂热和虔诚的信徒。

  他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这些人不是臣服炼狱山,而是信奉传说中的魔王降临,而是崇拜力量和恐惧的本身。

  所以即便真是那种最凶残的,以人为食物的魔王,也一定会有很多的追随者。

  ……

  平静山野间的清澈溪流被铁蹄踏碎,接着沉重的巨辇从溪水中滑过,使得整条溪水出现了瞬间的断流。

  溪流南面的一个小镇的平静也被彻底的打破。

  镇里的百姓惊恐的退让到屋檐下,看着疾驰而过的骑者将镇南头的一片宅院包围了起来。

  那片宅院里的其中一个院落里,种着些果树。

  和之前在南方前线军部相比,显得更为白胖了些的蒙白从这个院落后院的一间房子里走出,他绕过了这些果树,走到了前院,然后在心中想终于来了。

  他眼中的平静在一瞬间就改变,变成了他一直让人觉得的胆怯和卑微。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令人觉得极其的真实,或许在所有人的眼中,此刻胆怯卑微且浑身发抖的他,才是真实的。

  一股强大而令人觉得不像是修行者所有的气息陡然降临,然后他身前狭小的院门陡然崩裂,沉重的金属巨辇像一头地狱中走来的巨兽一样,穿过破碎的院门,降临在他的面前。

  蒙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低着头,身体显得出奇的僵硬,然而浑身却发抖得更加厉害,汗水渐渐将他的棉袍全部湿透。

  金属巨辇上的垂幔缓缓的分开。

  张平从无数断裂魂兵铸造而成的宝座上站了起来,安静的看着他。

  “你也为他们做了很多的事情…然而在闻人苍月被他杀死之后,你却依旧融入不了他们的圈子。所以你也是个被他们遗弃的人。”

  看着蒙白下颌滴下的一滴汗珠,张平轻声的说道。

  蒙白的头已然垂得很低,然而听到张平出声,他的身躯却越加低矮,双膝渐弯,就将跪下。

  “你和李开云是我在学院里最好的朋友,你可以不必如此。”张平淡淡的说道。

  蒙白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

  但在僵滞了数息的时间后,蒙白还是跪了下来,双膝没于院门和院墙的碎砾之中。

  张平的眉头微蹙,面上依旧没有任何明显的感**彩,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心中陡然有一种异常满足的感觉涌起。

  原来有时候朋友,或者说曾经的朋友的屈服和跪下,比起敌人的跪下,还要令人满足。

  “我知道你很怕死。”张平的面色冷漠了下来,想了想,道:“我可以让你活着,而且可以让你一直好好的活下去。但你必须证明你不是我的敌人。”

  “我是个无用之人…”蒙白变异的哭喊声响了起来。

  张平没有理会他的哭喊,只是缓慢而清晰的说道:“我马上要进入青鸾学院,但在进入之前,我必须确定青鸾学院没有足以杀死我的埋伏。”

  蒙白还在抽搐般哭喊着,然而他的身体很多部分,却都在尽力的捕捉一些有用的讯息。

  在清冷的空气里,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张平的身上有一丝奇异的香气。

  ……

  大风吹动了积雪,穿行在山林和屋舍间,发出各种奇异的啸鸣声。

  风声消隐时,天地间冰冷凄清,月光洒落下来,地面如同铺满白玉。

  一辆马车在月光下的雪地里行走着。

  这是一辆看上去极普通的马车,看上去就像路上因为有些事情耽搁,而错过了落店的时辰,而不得不在夜间赶路。

  然而就在这辆马车前方的一条小道上,却是出现了一个黑点。

  在夜晚的雪原里,这一个黑点显得十分的渺小,然而随着这个黑点在马车中人的眼中变成清晰的人影,一切便都变得不再普通。

  来人身穿狐毛裘衣,风雪自然畏惧般避开一边。

  看着在身前数十步外缓缓停下的马车,这人的眼眸中流露出感慨和悲悯的神情。

  “安可依,你们让叶忘情来我那里取忘情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反而成了人家嫁衣?”

  在这人清越而有些苍老的声音中,赶车人微微仰头,斗笠下显出了清秀而带着浓厚书卷气的容颜。

  她身后的马车车帘也缓缓掀开,露出了林夕、南宫未央和秦惜月的身影。

  安可依对前方这名衣着华贵的圣师并不陌生,就连林夕等人,也已经从他的这一句话里,知道他便是学院之前忘情剑的主人,蓝大先生。

  这绝对不是他们此刻想要看到的人,安可依也很清楚这名学院前辈的强大,所以她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用一贯的读书般的语气,平平的问道:“就连你都选择了臣服于张平?”

  蓝大先生沉默片刻后叹息道:“你们应该明白,他和青鸾学院截然不同,青鸾学院可以容许我这样的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安静活在世间,但他却是一个真正的魔王,对他而言只有臣服和死亡两种选择。”

  “你们跑不了的。”

  蓝大先生的目光又落在了安可依身后的林夕身上,他的语气更加清冷,带着一丝无奈。

  在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时,安可依看到了他面上的肌肤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的发出了靛蓝色和紫金色的微光,她的呼吸顿时微微一顿,“张平传了你真正的魔变?”

  “所以他是魔王,你是弱小的魔,而我是最弱小的魔。”蓝大先生没有回答安可依的问题,而是看着林夕,说道。

  林夕没有因为蓝大先生的成魔而太过震惊,但他此刻却下意识的觉得蓝大先生的这句话里包含着更多的讯息。

  远处陡然又响起了呼啸的风声。

  四条庞大的身影,带着风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秦惜月的呼吸也彻底的停顿了。

  那是四头火魁!

  南宫未央的目光剧烈的闪动了一下,她也第一时间从蓝大先生的那句话里联想到了某种可能,于是她很直接的沉声道:“这些东西能够感知到成魔的修行者的气息?”

  她对于蓝大先生而言只是小辈,然而因为她曾经是炼狱山掌教之后最为强大的修行者,所以蓝大先生也给予了足够的尊敬。

  他微微颔首,叹息了一声。

  “先前只是因为我受伤太重,气息太弱,所以这些火魁没有感知到?”林夕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出声问道。

  今日里虽然只有安可依一人接应着他们离开,但在中州区域里,学院的强者已经做出了许多安排。学院已经确定张平不在中州区域中,而另外的一批学院强者甚至以护送胡辟易离开而设了一个局,引诱冷镇南和炼狱山的力量。

  之前蓝大先生能够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便感觉到不可思议,而此刻蓝大先生的话语和态度,便已经让他接触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一个张平为什么那么胸有成竹的事实。

  面对林夕的这句话,看着自己第一次真正会晤的学院新一代的将神,蓝大先生苦涩的一笑,道:“所以你们跑到哪里都没有用的。”

  林夕想了想,说道:“我可以让自己一直处于没有多少魂力,气息很弱的境地,而且我可以用别的气息遮掩,你也可以如此。”

  从中州城和张平一役之后,他似乎变得比以往更为冷静,敏锐。

  蓝大先生微微一怔,却是又苦笑了起来:“之后呢?一直没有魂力的躲着?青鸾学院都快要不复存在,天下虽大,又有哪里能去?更何况…你们都伤势未复,今日里,你们便根本逃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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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 学院最强剑师

  林夕着蓝大先生和从四处走来的火魁,认真的说道:“我们的确伤势未复,但加上你,我们就有可能逃得出去。”

  蓝大先生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着林夕,叹息道:“事已至此,你还不明白么?我交出忘情剑,就是因为不想再有任何冒险。而且你也明白,对于修行者而言最大的诱惑不是在朝为官,而始终是更强的力量。你也修了真正的魔变,你也清楚这种力量的强大,当这样的力量都能随便安全的赐予时,我实在无法想象将来有谁能够和他抗衡。”

  “普通人不会承认。”蓝大先生微微顿了顿之后,着林夕说道:“但你们心里很明白,这毕竟是一个修行者统治的世间,无论是大莽还是云秦,还是唐藏,这些年来真正的统治者,依旧都是炼狱山、青鸾学院和唐藏这样的存在,得这样的修行之地者,便得天下。张平能够在天魔狱原中得到仙魔时期的传承,那是炼狱山数百年来,无数修行者和奴隶前赴后继的白骨累积起来的结果,他有这样的际遇,便真的和天赐魔王转生差不多,光是一具铠甲和他不坏的身体,便能镇住整个中州城,这个世间,还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他掌控整个修行者的世界?”

  “你是我的前辈,活得比我长,但我过的故事比你多得多。”林夕着蓝大先生,摇了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管谁是这个世间的最终统治者,你现在想要的只要管你自己活着就可以了,哪怕逆来你也可以顺受,污水泼面你也自然视为清风拂面,你的心境自然平和,然而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如果他的敌人都已经消亡了,那他还留着世间的其余修行者还有什么用?我甚至怀疑,仙魔大战之后修行者的世界最终消亡,就是因为一个最终取得胜利的魔王吞噬了其余所有修行者的力量,杀死了所有修行者,但是最后不免老死…等他死去之后,最强大的修行者时代自然消亡了。”

  “即便和你说的一样,一个时代的消亡将是很漫长的过程。”蓝大先生着林夕,缓声道:“而且我也已经过了年轻热血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任何想要去击倒一个魔王的心念,我当然知道张平不离开中州,你们便绝对不会出现,然而我始终有些怀疑,他想着你们的心情,就像是猫捉老鼠的心情…”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陡然截止,他的面容骤然,感到一股极为凛冽的剑意,陡然出现在寒冷的空气里!

  安可依身后的车帘齐刷刷的断成了两截。

  林夕脸色苍白,右手在空中缓慢的伸出,仿佛推出了一座沉重的巨山,他的棉袍衣袖在这一瞬间也出现了无数道裂口,而一道剑光却是快得直接便从他的面前消失。

  蓝大先生心中也微凛,林夕这一剑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预计,在他的感知里,林夕的这一剑都甚至有些时隐时现,就像隐藏在雨帘里的光芒一样。而林夕这一剑的威力也是超出了他的预计,这样的威力,让他直接反应了过来林夕的用意。

  林夕这一剑,同时也是想尽可能的将自己的力量用尽,这样在接下来的逃遁之中,那些火魁便很有可能感知不到他的气息。

  林夕已然是真正的圣师,又身兼青鸾学院、般若寺、甚至炼狱山的数门绝学,若是伤势全复,便已完全是谷心音、闻人苍月此种圣阶之中的超凡存在,在将自己体内力量尽可能析出的情形下,蓝大先生自然不敢硬拼其锋锐。

  在林夕的剑光刚刚割裂马车车帘的同时,他的双膝微弯,两蓬雪浪从他的身下绽放而出,整个身体带出了一连串的残影,往后以恐怖的速度退出,与此同时,一道黑红色的剑光从他的袖中飞出,在他的身前产生了奇异的震荡,划出了上百道的丝光。

  青鸾学院的最强飞剑忘情剑虽然已不在他的手中,然而他毕竟曾是青鸾学院最强的御剑圣师,只是用这一柄炼狱山的飞剑,也已用出了忘情剑的剑意,这无数股震荡而出的剑气将他身前的天地元气全部扭曲,即便是在他自己的感知里,他面前的世界也已变成了无数扭曲玻璃般的世界。

  “嗤”的一声轻响。

  林夕的剑光穿过了他身前扭曲的世界,准确无误的刺向他的心脉。

  蓝大先生脸色骤然雪白,他原本就是昔日和张院长一起经历过许多场大战的学院老人,对于将神天赋有着更加深刻和直观的了解,然而他从未和张院长交过手,张院长又已经离开这世间太久,在林夕的剑光不可思议的直接锁定他的正确身位时,他才发现自己无意中竟犯了一个绝对不该犯的错误!

  他的眼中流露出了恐惧的神色,胸部猛烈的凹陷下去,胸肺之中的空气和体内的魂力同时在他口中压缩,形成了一道实质般的黄光,噗的一声,在林夕的剑光已经刺破他的衣衫时,冲击在林夕的剑光上。

  林夕的这道剑光斜斜往下偏出,在他的胸口及小腹上带出了一道血口,然后冲击在地上,拍起了一蓬雪浪之后,再度化为流光,飞回林夕的身前。

  蓝大先生被剑光割出的伤口并不深,然而喷出实质般黄光的那一息,他的胸肺便已经受了严重的损伤。在飞剑拍起一蓬雪浪再度飞起的同时,一蓬滚烫的血雾,已经从他的口中狂喷而出。

  林夕握住了飞回自己身前的飞剑,他轻轻的咳嗽着,身体却是不可遏制的冰寒了起来。

  在出蓝大先生的意志不会改变之下,他借着继续和蓝大先生的对话,调匀了体内的魂力,在伤势未复的情形下,发出了接近他巅峰的一剑,然而蓝大先生毕竟不是一般的御剑圣师,他这一剑依旧只是令蓝大先生重创,而无法直接杀死蓝大先生。

  此刻四头火魁中的两头都已经越过了蓝大先生,他虽然和世间其余所有的修行者一样,根本无法知道张平到底是用何种方式来控制这种火魁,但只是这两头火魁第一时间护住蓝大先生的样子,他便可以肯定,这些火魁除了会绝对忠诚的执行张平的命令之外,还绝对有着类似于人的智慧。

  “分开逃。”

  他毫无一剑重创曾经学院最强剑师的喜悦,轻咳着轻声道。

  “我带林夕走。”南宫未央面容平静的点了点头。她从未畏战过,然而她知道在自己重伤未愈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杀死这数头生命力极其强横的火魁。从她之前和这种火魁的交手经验来,这样的每一头火魁的实力,都甚至超过一般的圣师。

  现在的青鸾学院之所以无法对付张平,事实上也是无法对付张平和火魁、以及独轮金属傀儡的组合。

  “我们有时间,但时间不多。”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没有怎么出声的安可依却是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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