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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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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步了杨天王、戴同知后尘的李经历
  
  马千乘一抬手,制止了寨中壮丁,诧异地看向叶小天。地上那人慌忙爬起,如见救星,抢到面前一把抓住叶小天,喜极而泣道:“看在一场兄弟份上,大人千万救我!”
  
  马千乘干笑两声道:“叶兄真是……交友广泛。小弟不知他是叶兄的朋友,得罪了,得罪了。”
  
  叶小天顾不得理会马千乘在说什么,只是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人,失声道:“李兄,你……你不是在贵阳抚台衙门当差么,怎么到了这里,还……还这般狼狈?”
  
  眼前这人圆脸蛤口,正是因为斗不过铜仁戴崇华,愤然奔走贵阳,成了抚台衙门经历官的李向荣李先生。李向荣慨然一叹,道:“说来话长……”
  
  ……
  
  半只烧鸡,马千乘昨儿晚上吃剩下的。
  
  李向荣狼吞虎咽,几乎要连那骨头都嚼碎了,只见他甩开大口,稀哩呼噜,皮肉进肚,骨碴儿吐出,风卷残云一般把那半只烧鸡吃了个干干净净,又吮了吮油渍渍的手指。
  
  叶小天递过一只水葫芦,李向荣点点头以示道谢,急急又灌了一葫芦水下肚,打一个饱嗝儿,长叹一声道:“虎落平阳,龙困浅滩,今日方吃一口饱饭,嗝儿……”
  
  叶小天道:“李兄,你这究竟是怎么啦?”
  
  马千乘用两根手指挟着一块也不知道是哪位好汉递过来的带着汗臭与脚臭的手巾,李向荣忙不迭接过,擦了擦手,又抹了抹嘴巴,向马千乘道一声谢,这才对叶小天道:“哎!说来话长,可归根究底,还不是为了一个情字!”
  
  叶小天动容道:“戴同知追去贵阳找你麻烦了?”
  
  说到这里,叶小天暗暗着恼,这次回去。说不得要找到戴崇华,与他好好理论一番。这也欺人太甚了,睡了人家女人,把人赶出铜仁。还不罢休,定要穷追猛打么。
  
  李向荣呆了一呆,摇头道:“那姓戴的,我已久未见过,与他无甚关系。”
  
  叶小天奇怪了。道:“那是为什么?”
  
  李向荣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怅然望向远方山影,沉默有顷,才用嘶哑的声音黯然道:“人潮人海中,我看到了你,那样迷人,那样美丽,慢慢的相识慢慢的相知,我们相互喜欢恩爱缠绵,却有人横刀夺爱。千里追杀,说我们是通奸的一双狗男女……”
  
  叶小天:“……”
  
  马千乘奇道:“这位李兄,喜欢了什么人?”
  
  李向荣向梦幻般的声音道:“她,是苍兰长官司长官的二夫人,华容婀娜,气若幽兰。只因大妇排挤,避居贵阳黔灵山。那日午后,小雨,我在她家门前避雨,恰好她撑着伞儿。从院中出来,我们就此邂逅了……”
  
  叶小天:“……”
  
  马千乘打断他的话道:“结果,苍兰司长官发现了,于是千里追杀。你就逃到了这里?”
  
  李向荣纠正道:“说对了一半,他千里追杀是不假,但我却并非直接逃到了这里,而是逃去了龙阳洞司,我有个本家亲戚住在那里。”
  
  “龙阳洞司?”
  
  马千乘脸上露出有趣的笑容来,龙阳洞司不大。是个小土官的地盘。龙阳洞司正好归属他们石柱马家管辖,马千乘没想到这个“情种”居然逃去了他们马家,对他如今狼狈的情况就更好奇了。
  
  马千乘道:“龙阳洞司么?那你怎么又逃到了这里,好象三天没吃饭似的,莫非你那亲戚怕惹祸上身,不敢收留你?”
  
  李向荣道:“非也,我那亲戚自然是收留我了,我在那里住了大概半个月了。不过前几日,那苍兰司长官也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我在龙阳洞有亲戚,所以就写信给龙阳洞的谭土司,询问我的下落”
  
  马千乘兴致勃勃地道:“结果谭彦相就让你逃跑了?”
  
  李向荣道:“他怎会帮我?他不识字,找我帮他看信,我看了信,自然就逃了。”
  
  叶小天:“……”
  
  马千乘奇道:“不对啊,老谭的确不识字,可我记得他身边有个师爷的,怎么要找你看信?”
  
  李向荣还未觉察到马千乘话里话外对龙阳洞的熟悉,便道:“这位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谭土司那个师爷自然是识字的,不过他不在龙阳洞。他们龙阳洞想脱离本来的大土官,要投靠万县土司,谭师爷替他去万县司商议归籍之事去了。”
  
  “什么?”马千乘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勃然大怒:“谭彦相要脱离石柱马家,投奔万县苟老泉?”
  
  李向荣一拍手掌,道:“对对对!他的本管大土司就是姓马,现在他要离开马家,投奔苟家。咦?这位小兄弟为何如此愤怒?”
  
  马千乘怒气冲冲地道:“我就是石柱马家的!”
  
  李向荣目瞪口呆,马千乘原地转了两个圈儿,恶狠狠道:“老谭啊老谭啊,你真是好样的,那只老苟许了你什么好处,竟要脱离我马家,投奔苟家!”
  
  叶小天:“……”
  
  马千乘站定身子,杀气腾腾地对叶小天道:“叶兄,实在对不住了,小弟要马上回家一趟,恐怕不能陪你了。”
  
  叶小天起身道:“你马家是奉调而来的,擅离职守,会不会犯了规矩?”
  
  马千乘道:“无妨,征调我司土兵时,我正在舅父家做客,这次领兵而来的人不是我,我要离开,自也无需千户所恩准!”
  
  叶小天心中一动,想到一旦杨应龙谋反,四川这边必然也得参战平叛,官方军队这边他自然是有联系的,而土兵这边若也能搭上一条线,从土官这边另有消息渠道,两相映照,才能百分百掌握朝廷动向,他对官兵那边可不是百分百的信任。
  
  想到这里,叶小天顿作义愤填膺状,对马千乘道:“马老弟,为兄要过几天才回贵州,不如跟你回去一趟,万一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得上忙。为兄也好施以援手。”
  
  马千乘傲然道:“想我堂堂伏波将军之后,石柱马家少主……,叶兄同去也好,正好叫你瞧瞧兄弟我的手段!”
  
  马千乘睥睨四方、一脸倨傲:“好男不跟女斗。之前对上那秦姑娘时,瞧不出咱家手段,这回对上龙阳洞,叫你瞧瞧我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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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小天从马千乘那儿离开,便急急回城。找回田天佑和田彬霏。田天佑一听要去龙阳洞,顿时沉下脸来:“去那儿做什么,我们留在重庆府探听消息才重要。”
  
  叶小天吱吱唔唔地道:“啊……呃……,马千乘诚心相邀,我实在不好拒绝。”
  
  田彬霏出面解围道:“石柱马家?与之交往,未必是坏事。天佑,你不觉得吗?”
  
  田天佑听田彬霏一说,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神气渐渐缓和下来,轻轻点头道:“嗯!不错。不过……”
  
  田彬霏道:“不如这样,你与叶大人去石柱,我留在重庆继续搜集情报。”
  
  田天佑听田彬霏一说,本能地就觉得留在重庆的作用更大,马上道:“不,你陪叶土司去石柱吧,我留在重庆。”
  
  此时田天佑对一直以来逆来顺受的叶小天已经不再存有戒备心,看了一眼田文博道:“你与我留在重庆!”
  
  等田天佑和田文博双双离去后,叶小天马上问道:“田兄方才说,与石柱马家有所来往。未必是坏事。天佑立即有所了悟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田彬霏微微一笑,道:“路上我再与你细说!”
  
  马千乘听说龙阳洞要脱离石柱,当真是归心似箭。叶小天这里既要与他同往,也不好耽搁太久,与田天佑等人计议定了,便立即分头行事,由叶小天带着冬长老和田彬霏出了城。
  
  马千乘那里早已准备停当,一见叶小天赶来。马上就要回石柱。从自家营盘出来,经过秦家寨的驻地时,马千乘忽然勒住马匹,朝着秦家寨的方向大声呼喊道:“秦姑娘~~~”
  
  马千乘这一声吼,附近所有营地顿时一片安静,在这全是爷们儿的所在,听见有人喊姑娘,谁还不注意听着,何况这几天功夫,大家也都知道这里有个秦家寨,秦家主持其事的人是位年轻俊俏的女子。
  
  马千乘双手拢着嗽叭,对着秦家寨大声呼喊:“秦姑娘,我马千乘是真心爱你的!我家里出了点儿变故,必须得回去一趟,不能与你并肩作战了!不过你放心,我回头就去你家提亲。”
  
  秦家寨营地里正在梅花桩上站桩的十几个壮丁“卟嗵嗵”地摔了一地,秦良玉正在自家营地里与大哥秦邦屏较量武艺,听到这里手下一乱,那枪头不稳了,嗖地一下就把大哥束发的丝带挑开了来,吓得秦邦屏抱头鼠窜:“妹妹,你别来真的啊!”
  
  秦良玉把枪往地上重重一顿,大发娇嗔:“这个混帐东西,吃错药了吗?原来斗得死去活来,突然就转了性儿……,谁要嫁你啦!这就一厢情愿地要提亲了。”
  
  嘴里这么说着,俏脸儿却不由得红了。这位大姑娘,还真没遇见过敢这么厚着脸皮、大着胆子狂热追求她的男人,在这样的场合当众表白,更是从未有过的经历,要说那芳心之中没有一点涟漪,又怎么可能。
  
  李向荣已经换了一身儒士装,随在叶小天身边,听到马千乘这番表白,点点头道:“原来马兄弟也是一个情种儿”。唏嘘间大有英雄相惜之感,叶小天乜着他道:“人家可没勾搭有夫之妇!”
  
  李向荣正色道:“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栖,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叶小天道:“李兄,如果你以后要跟着我干,戴同知这个毛病,你一定要改。不然……”
  
  李向荣道:“不然怎样?”
  
  叶小天道:“我不打你,我不骂你,我会阉了你!去了那截臊根,叫你少惹是非!”
  
  李向荣大惊失色,仔细想了一想,郑重点头道:“我知道了!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栖,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但有夫之妇沾不得,因为被人捉奸时,同样没有道理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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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石柱覃氏
  
  山道上一行人马缓缓而行,中间还有一辆车子。
  
  马千乘虽归心似箭,但返乡的路走的却并不快。因为由此往石柱去,当天是到不了的,再好的马也不可能用冲锋的速度前行,所以小步轻驰是最惜马力的做法,也最持久。
  
  如此一来,由两匹马拉着的车子速度倒也不比乘马者慢。既然有车可坐,叶小天便也籍口马术不够精湛,两胯磨得生疼而避到车上去了,为此还受到了马千乘的嘲笑:“这等马术,羞煞人也。你可是括苍太守、折冲将军之后……”
  
  马车走在颠簸的山道上,崎岖的道路颠得车子有种跳跃般的感觉,起伏不是很大,因为车子是最高明的匠工打造,减震效果奇好,但是因为路况不好,却也绝不平稳。
  
  车轿两侧的蓝绒布帘儿不断地抖动着,叶小天掀开窗帘,望了望层峦叠嶂的远山,回首望向田彬霏。田彬霏残缺了双腿,在车上坐得不如叶小天平稳,所以他的右手一直扶着厢壁旁的扶手。
  
  叶小天道:“播州杨氏与石柱马氏之间,莫非还有什么前缘旧故?”
  
  叶小天接续的是他们在重庆城里的那个话题,田彬霏想了想,道:“这事儿,说来简单,却也并不简单。你应该听说过,杨应龙好人妇吧?”叶小天当然知道,遥遥就是杨应龙风流孽缘的结果。
  
  田彬霏道:“播州近巴蜀,故而杨应龙与四川方面走动的一直很密切。多年以前,当时的四川布政使过大寿,杨应龙亲携重礼与掌印夫人张氏前往成都贺寿,寿宴上偶遇石柱土司马斗斛和他的掌印夫人覃氏。
  
  覃氏十三岁嫁于马斗斛,当时不过十**岁,杨应龙一见难忘。只可惜他虽有无数风流手段,想要接近一位土司的妻子却也不容易。于是,杨应龙想了一计,撮合自己的妻子张氏与覃氏结拜为义姓姐妹。”
  
  叶小天心想:“靖州杨氏是播州杨氏旁支。杨应龙这位贵客到靖州杨氏家里做客,那是上宾,住在内宅,要接近杨霖的美妾便机会多多。可覃氏是一位异姓土司的妻子。除此之外,还真没别的好办法了。”
  
  田彬霏道:“有了这层关系,双方自然就亲密多了。返回播州不久,张氏生日临近,杨应龙便以妻子的名义向石柱马家下了请柬。邀请覃氏到播州,参加义姐的寿宴。
  
  马斗斛因杨应龙势大,也是有心亲近,欢天喜地的就把妻子送去了播州,呵呵……,杨应龙的风姿相貌,你是知道的,只要他有心下手,能逃出他掌心的女人着实不多。”
  
  叶小天忍不住道:“你是说……,难不成这覃氏夫人竟给马土司戴了一顶绿帽子?”
  
  叶小天说着。忍不住就想掀开窗帘看看外面的马千乘,也不知这马千乘知不知晓此事,不过瞧他那样子,应该是不知道的。这种事,哪怕外边早已传得尽人皆知,当事人却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谅也没人蠢到跑去马千乘面前:“嗨!马老弟,你知道吗?你娘偷人,跟播州杨应龙,俩人儿可不清不白的……”
  
  田彬霏道:“覃氏在播州住了一个多月。她与杨应龙有染的传言便不胫而走。照理说,这事儿是没人会跟马斗斛讲的,尴尬的很,说出来很可能里外不是人。但……马斗斛居然知道了。”
  
  叶小天心中蓦然一动,田彬霏没理由多加这句废话,这点人情世故他也懂得。这得多好的交情才肯跑去告诉当事人“大哥,你傻啊,嫂子给戴了一顶绿帽子你知道不?”可田彬霏为何刻意强调其事?
  
  叶小天转念一想,脱口说道:“莫非……是田雌凤泄露的?”
  
  田彬霏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这件事。知道真相的不多。但当时,我正派人盯着田雌凤,因为她是田家的人,我希望找机会说服她为田家效力,所以才知道此事。”
  
  叶小天思忖了一下,缓缓道:“十多年前……,田雌凤嫁给杨应龙应该也没多久,刚刚得宠。这时杨应龙却又看上了覃氏,两人恋奸情热,势必冷落了她。”
  
  田彬霏道:“不错,她想赶走情敌,所以悄悄把这消息透漏给了马斗斛,当然,她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马斗斛得知之后,又惊又怒,立即叫人把妻子接了回来。可惜……”
  
  叶小天会意,道:“可惜,他心中再如何怀疑,却也没有凭据。”
  
  田彬霏道:“不错!而且这覃氏也是甚有手腕心机的一个女人,回来委委屈屈一哭一闹,说自己奔波往返的,都是为了帮丈夫拉近和播州杨氏的关系,反弄得马斗斛不知所措了。”
  
  田彬霏叹了口气道:“可这种事,既然无法确定,男人总是宁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的。”
  
  叶小天想起了花晴风对他和苏雅夫人的怀疑,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田彬霏道:“尤其是……回来不久,覃氏竟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更糟的是,这个孩子才九个多月就生产了。”
  
  叶小天惊道:“马千乘?”
  
  田彬霏摇头道:“马千乘那时已经出生了,是他的弟弟,马千驷。”
  
  叶小天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他对马千乘感觉很好,虽然不比华云飞、罗大亨那样的兄弟,却也不愿他有血缘上的污点。
  
  田彬霏道:“这一来,马斗斛心里那根刺就发了芽,和播州杨氏的关系日渐恶劣。而覃氏暗地里应该也没少埋怨杨应龙,杨应龙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居然认了马千驷为他的义子,并且把他和田雌凤所生的一个女儿,定了娃娃亲许配给了马千驷。”
  
  叶小天道:“嗯!如果马千驷真的是杨应龙的骨肉,杨应龙不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她的异母哥哥,如此一来,足以打消马斗斛的疑心了。”
  
  “或许吧……”田彬霏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叶小天道:“怎么?”
  
  杨应龙道:“田雌凤许给马家的这个女儿是老三,她的生辰与二姐只差十一个月。”
  
  叶小天先是有些不解,仔细品味一番:相差十一个月,也就是说,她二姐刚出生。还没出满月,她母亲田雌凤便又怀上了老三。这种事当然也并非没有可能,但杨应龙缺女人么?至于那么迫不及待地睡一个产妇?这事儿……”
  
  两人相互看看,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只是无法宣之于口。毕竟,这个可能还是有的,既然没有证据,胡乱猜疑未免太不厚道。
  
  田彬霏道:“现如今的情形是,播州杨氏与石柱马氏是姻亲。但马斗斛当初答应与杨家结亲。很可能只是为了看对方是不是真的肯答应,从而释去心中疑惑。可惜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确定,所以马家和杨家的关系并不好。”
  
  叶小天点点头,对于石柱马家和播州杨家的复杂关系有了一个明确的了解。叶小天心想:“幸好我从未对马千乘说过此来重庆的原因,否则马家知道我是为杨应龙做证而来,知道我与杨应龙关系密切,恐怕马家老头子未必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了。”
  
  ※※※※※※※※※※※※※※※※※※※※※※※※※※
  
  古柱东接利川,南连彭水,西临丰都。北接万州。龙阳洞司就是毗邻万州,所以才有可能与万州土司接洽,试图脱离石柱,编籍入万州。
  
  马千乘带着叶小天等人匆匆赶到石柱土司大宅,急匆匆往里就走。这石柱土司府是鳞次栉比的一幢幢土家风格的建筑,虽然不似中原官衙,但是从那宏伟的建筑,还是叫人一眼就看得出,这绝非普通大富人家,必得有权有势的人家。才有这样的气派。
  
  “你这个臭小子,听说你去你舅舅没几天,就让你舅舅的盐井出产赔得一塌糊涂?”
  
  马千乘迈步进了大屋中厅,未及说话。一个中年大汉便劈面问道。这大汉一身土家常服,身材魁梧,颌下一部虬髯,一双眼睛既大且亮,显得极具气势。
  
  马千乘略显尴尬,急忙岔开这个难堪的话题:“爹。我有急事……”
  
  那中年大汉的目光已经落在叶小天身上:“这位是……”
  
  从这两人的问答,叶小天就已知道,这大汉就是马千乘的父亲石柱宣抚使马斗斛,而且此人性格很是强势。
  
  叶小天急忙上前一步,拱手道:“伯父好,在下叶小天,千乘的朋友。贵阳铜仁卧牛长官司长官。”
  
  武职土司有指挥使司、宣慰使司、宣抚使司、安抚使司、招讨使司及长官司六种。叶小天居其末,石柱土司则居第三等,莫不如执晚辈子侄礼,要不然就得以下属见上官的礼仪参见了。
  
  马斗斛听他自报身份,神色便是一霁。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一方势力的代表,不能无礼怠慢了。马斗斛便道:“原来是叶大人,失礼失礼,快请坐。来人啊,上茶!”
  
  马千乘挠了挠头,忍不住又冲上前道:“爹,我有急事!”
  
  马斗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能有什么正经事?火烧屁股似的,身为少土司,你必须得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沉稳。”
  
  马千乘急道:“爹啊!龙阳洞的谭彦相要脱离咱们马家,投奔万州土司了!”
  
  “什么?”
  
  一边训着儿子,一边端起茶杯,翘起二郎腿的马斗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茶水溢出烫了手指,马斗斛更加愤怒,一杯茶“砰”地一声摔到了地上。
  
  那茶杯摔的粉碎也就罢了,只是要摔杯就得先扬杯,这杯一扬,可就不是三滴两滴的沸水溅到手上,是以烫得马斗斛摔了杯后便连连甩手,借那风凉降低痛楚。
  
  叶小天看的目瞪口呆,这位马前辈,性子也暴烈了吧。就在这时,就听侧厢有人说道:“斗斛,你又胡乱发什么脾气?”
  
  随着声音,一个美人儿款款而入,叶小天一见这妇人登时眼前一亮。听这语气他就知道必是马家的当家掌印覃氏夫人,路上听田彬霏一说,他就在好奇这妇人究竟什么模样。
  
  杨应龙的眼光和品味勿庸质疑,但是被他得手之后,还能为了不让美人幽怨,干脆嫁个女儿过去帮她解围,这就不同寻常了。如今一看果不其然,看一眼就叫他想起床的女人,这还是头一个,所谓祸水,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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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鹗心鹂舌
  
  马斗斛听到妻子声音,脸上怒气稍缓,回首见她姗姗走来,开口说道:“夫人,千乘说,龙阳洞的谭彦相要投奔万州去了。我岂能不恼!”
  
  那美妇微笑道:“你呀,天生一副火爆脾气,具体如何还不晓得,怎么就大发雷霆了。总要先弄清楚来龙去脉才好。”
  
  叶小天一旁看着,见这覃氏体态婀娜,身段风流,可那都是骨子里透出来的韵味,要说穿着,却平常的很了。
  
  她穿着一件普通的褙子,样式并不鲜丽奢华,当然,这只是叶小天的看法,在田彬霏这样出身豪门、自幼就培养出了相应眼界的公子眼中,却看得出这衣裳质料的珍贵,朴素的只是它的颜色和款式罢了。
  
  这衣裳裁剪的甚是合体,于是那水一般流畅动人的身体曲线便完美地呈现出来。一张清水脸蛋儿并未施脂粉,却莹润嫩白吹弹得破。黑亮润泽的桃心髻上插了一支碧玉钗,耳轮上两粒小珍珠,余此之外再无其它装饰,却叫人觉得恰到好处。
  
  因为,这珠宝首饰在有些美人儿身上是装饰的愈多愈增美艳,而在她的身上,哪怕再多一样,都不免有喧宾夺主的感觉。唯有如此,才最能突出她的风情韵味。
  
  她,并非绝美,在叶小天看来,她的五官眉眼,若仔细品评一番,不要说比夏莹莹、田妙雯,就连哚妮都要胜她三分。可是,你怎么看,从什么角度看,都能感觉得到她的媚!
  
  那眉、那眼、那唇……,哪怕是侧看那颀长优雅的颈项,削肩优美的曲线,或者她走动间胯部运动牵起衣裳的丝丝曲线,都像有人拿着一支鹅毛,轻轻地撩拨在你的心里。
  
  还有她的皮肤,当真是嫩白光滑。不见一丝皱纹,马千乘已经十**岁,她是马千乘的亲生母亲,可你要是不知道她的身份。说她是马千乘的亲姐姐,只怕别人也相信无疑,因为她实在是显得太年轻了,恰如二十许人。
  
  叶小天心道:“难怪马土司听说了她与杨应龙的风流韵事,却不舍得杀她。只被她花言巧语一番,便半信半疑,放弃追究。而杨应龙,一向万花丛中过,事后了无痕”,就似那遥遥的母亲,得手之后便不闻不问了,却能为了她的处境着想,用自己的女儿与马家联姻,以此打消马土司对她的猜疑。这等女子。当真是天生尤物。”
  
  覃氏安抚了丈夫,又转向儿子马千乘,道:“千乘,事情究竟如何,你说个清楚。”
  
  马千乘气呼呼地道:“母亲,龙阳洞的老谭,要反了咱们老马家。”
  
  覃氏露出些许无奈,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谭彦相如何要反了咱们马家,有些什么举动?可有确凿证据?”
  
  马千乘呆了一呆。求助似地看向叶小天,叶小天暗暗摇头,扭头去找李向荣。
  
  李向荣……
  
  李经历一双细长的眼睛此刻眯得仿佛更细了,但那细细的缝隙中却有精光流转。他站在那儿,脚下不丁不八,姿态舒适驰缓,脸上平静从容,可任谁都看得出,他全身上下唯一在动的就是眼睛。而他的眼睛正像一双刮骨的刀,在人家覃氏夫人身上刮来刮去。
  
  乍一见覃氏夫人,叶小天也不禁惊于她特殊的魅力,但绝不至于像李经历一般的着迷。这位李经历,自打戴同知给他扣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仿佛突然开了窍,变成色中饿鬼了。
  
  叶小天有些好笑,也怕马土司看见,不悦于他们这些客人,连忙上前一步,恰好挡住李经历的眼神,伸手一拍他的肩膀,道:“李兄,此事你最清楚不过,快说与土司大人和掌印夫人知道。”
  
  叶小天这一刻,拍的大力了点儿,李经历受他一拍,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收敛难看的色相,心中也是暗惊:“这娘们儿,叫人只瞧一眼,马上想到的就是一亲芳泽,就是把她拖上床去,这也太邪乎了。”
  
  李经历定一定神,便把他在龙阳洞的经历说了出来。他那本家亲戚在龙阳洞司是个吏目,所以对寨中具备一定的势力,收留个亲戚对这消息闭塞、交通不便,几无外人往来的山寨来说,也只有他这样的身份才容易。也只有他这样的身份,才可能参与寨中事务,得知寨子打算转投万州的消息。
  
  李经历把他知道的情形都说了出来,马土司和覃夫人越听脸色越是凝重,李经历听过些事情,但大都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马土司和覃夫人却是知道的,那毕竟是马氏治下一方领土。
  
  唯其如此,二人印证了李经历这番话,才更加明白,他说的确是实言。等李经历说完,马土司愤怒地咆哮道:“我马氏祖训:‘土不出境’!祖宗留下的江山岂容分裂!老谭竟欲背叛,他不仁,就休要怪我不义了,来人啊……”
  
  “斗斛!”
  
  覃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她这丈夫,就像一个炮仗,一点就着,实在没点深沉。覃夫人制止了马土司,转向李经历,含笑问道:“足下离开龙阳洞的时候,他们可知足下是逃走了?”
  
  被覃夫人走近了说话,虽然并不是特别的近,不至于呼吸与闻,李经历却似感觉到了那呵气如兰,连忙退了一步,道:“应该没有。我替谭土司看信,见那信上写的就是问我下落,惊骇之下连忙胡编了一通言辞搪塞。之后回到亲戚家里,就对他说,忽然想起要去湖广拜访一位至亲,谢绝挽留,急急离开了。”
  
  他那一退,大概是生怕唐突了佳人,离得近了他那抑制不住的粗重呼吸会把这尤物吹跑了似的。可要这女人当真是属于他的,只怕他会榨净了骨中最后一丝气力,也要全部发泄在这美人儿身上,鞠躬“精”萃,死而后已。
  
  覃夫人目光一凝,道:“既然李先生走得如此从容,何以到了重庆府,却……那般狼狈?”
  
  李经历老脸一红,讪然道:“咳!道路不靖,路遇一个樵夫。瞧我只有一人,那樵夫便临时扮了一回截道的山贼,把我身上的值钱之物尽皆搜刮了去。”
  
  “原来如此……”覃夫人恍然地点点头,款款走回马斗斛身旁。马斗斛道:“夫人,如何?现在确定谭彦相图谋不轨了吧?千乘,你立即点起兵马……”
  
  “斗斛,急也不急于这一刻!”
  
  覃夫人好看的黛眉微蹙,对马土司道:“按李先生所言。现在龙阳洞有可能等回了师爷,看明白了那封信,也就知道了李先生逃跑的真相。如此一来,他们也就有可能防着机密已经泄露。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迄今不知李先生离开的真相,也不知道李先生清楚他们想脱离我马家的秘密,毕竟这是李先生的亲戚私下说与李先生知道的,谅来他也不会告诉谭彦相,说他曾经对李先生泄露过。”
  
  马斗斛皱起眉道:“夫人你绕来绕去的。究竟在说什么?”
  
  覃夫人妩媚地一笑,道:“如果他还不清楚消息已经泄露,那么我们或许可以来个出其不意。”
  
  叶小天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覃夫人的用意,与田彬霏对视一眼,心中暗道:“这个女人,不简单!”
  
  覃夫人道:“依妾身之见,我们可以让千乘带少量人马去龙阳洞。你也晓得,龙阳洞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如果强攻。势必伤亡惨重。而带少量人马,以巡视为由上山,谭彦相必无防备。”
  
  马斗斛虽然性子急,却也不是毫无心机。听到这里若有所悟,道:“说下去。”
  
  覃夫人道:“与此同时,咱们另派千驷率大军隐蔽其后,等千乘进了龙阳洞,骤起发难,能杀了谭彦相最好。即便不能。只要立即发动,控制上山路径,放出烟火讯号,再由千驷率兵上山,亦可以最小代价,拿下龙阳洞!如果谭彦相已有戒备,必不肯相见,那时千乘千驷两兄弟再合兵一处,强行攻打!”
  
  马斗斛大喜,击掌道:“妙啊!夫人妙计。千乘,你看怎么样?”
  
  马千乘兴奋地道:“母亲妙计!孩儿觉得,这么做极好!”
  
  马斗斛哈哈大笑,长身而起,道:“那就这么做,来人呐,立即调集本寨丁勇!千驷呢,快去叫千驷来!”
  
  马斗斛与马千乘父子俩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 立即便调兵遣将,也不避着叶小天等人,那牛号角呜呜地吹响,不一会儿马家大院儿里那片既可充当校场也可充当跑马场的宽阔场地里便有许多土兵自带武器、干粮,匆匆赶来听命。
  
  这土兵不比朝廷兵马,常备役,朝廷提供一应武器、甲胄、辎重,他们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包括武器、甲胄、粮食、马匹、药物,全都是要自备的。
  
  叶小天一行客人站在大院儿边上,眼看着马家雷厉风行的举动,叶小天忍不住对田彬霏道:“这位覃夫人,倒真是不同寻常。片刻功夫,就能想得出如此妙计。”
  
  田彬霏淡淡地道:“计策倒是不错。不过,你有没有发现……,覃夫人不爱长子,独宠幼子。”
  
  叶小天怔了怔,道:“什么?”
  
  田彬霏道:“如果你有两个儿子,会不会如此安排?”
  
  叶小天脱口就想说:“若龙阳洞易守难攻,这无疑是最妥当的方案呐!”但他想了一想,突然住口。如果,谭彦相狡诈一些,明明有了戒备,却故意放马千乘上山呢?你想着出其不意,人家何尝不可以猝下毒手?
  
  而……那位覃夫人,貌似根本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根本没想过这是把她的长子置于生死之地。但她的次子马千驷却是率大军在外接应的,马千乘若得了手,他就可以挥军掩杀,马千乘若是失败,他也没有性命之险。
  
  只要打仗,就有凶险,可覃夫人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犹豫,全然不曾担心过这是把儿子送进死地,这是一个母亲该有的心态么?
  
  叶小天不由自主地向那位覃夫人望去,校场前方有一个半尺高的土台,覃夫人正站在土台一角,帮她的二儿子马千驷披挂着甲胄。马千驷昂藏七尺,面如美玉,比他大哥还要英俊三分。看覃夫人帮儿子系着绊甲丝绦,脸色关切,正低低絮语,殷殷嘱咐,这才是一个母亲该有的表现。但,即将蹈于死地的明明是马千乘啊!
  
  叶小天又转眼看向马千乘,马千乘和父亲马斗斛振臂握拳,正像一个斗士似的走在土兵们中间鼓舞着士气,对于带兵出征,冲锋陷阵,父子俩似乎都有些狂热的心态。
  
  叶小天无语了:“这对父子,还真是两个没心机的大老粗……”
  
  田彬霏目光闪烁,忽然对叶小天道:“石柱马家是巴蜀一带极有实力的大土司!由于马氏驭领的是毕兹卡(土家族),在各地毕兹卡土司中,更是举足轻重,一呼百应。而铜仁、石阡两地,可有大量毕兹卡……”
  
  田彬霏点到即止,叶小天闻弦音而知雅意,不禁微微点头:马千乘这个愣头青,他是一定要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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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龙阳峒
  
  李经历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向叶小天解释着:“那座寨了叫鱼木寨,寨楼突兀于万山之中,两边一色的悬崖峭壁,中间只有一道狭窄的寨门……”
  
  叶小天听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打断他的话问道:“那么……是不是只要他们守住了那道寨门,山下人马再多,轻易也攻不上山去?”
  
  李经历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道:“除非用大炮轰,又或者用人命往上堆,把山上的守军都耗光,否则的话,只需要十个人,就能守得住寨子,根本攻不下来。”
  
  叶小天听到这里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谭彦相既然已有脱离石柱司的打算,不管马千乘此来是打着什么幌子,恐怕他都不会没有丝毫戒心。就算他相信石柱马家并不知道他的阴谋,肯放马千乘上山,那山门处又岂能没有人扼守?如果马千乘上了山,这寨门一关,内外不通,到时候……
  
  叶小天放缓了速度,等田彬霏的车子到了近前,叶小天便上了车,两个人低低商量了一阵,叶小天便重新下车上马,快速向前赶去。
  
  叶小天一行人也跟着马千乘来了, 本来马土司是想邀请他们在石柱做客的,不过叶小天无法坐视马千乘涉险,便要求跟来龙阳峒。马斗斛对惩治不听话的谭彦相似乎满怀信心,也有意在这位贵州土司面前炫耀一下他石柱司的武力,所以便答应了。
  
  马千乘一身披挂,银盔银甲,看起来煞是威风。当然,那盔与甲都只是涂了银漆的皮革,否则那么重的一副盔甲,还上什么山,它更适宜在平原上冲锋陷阵。
  
  “千乘。据说龙阳峒的山寨地势甚为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叶小天提马追上马千乘,开门见山地道。
  
  马千乘傲然道:“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堡垒!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话是那么说,不过只是难打些罢了。”
  
  叶小天道:“正是如此,所以,如果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龙阳峒。又何必让你马家的勇士们前去送死呢?如果折损太重的话,未免得不偿失!”
  
  马千乘正色道:“祖宗遗训:‘土不出境’,让人割裂寸土,都是我们子孙无能不肖,是对不起祖宗!所以即便死再多人,这场仗也得打,而且必须打赢!”
  
  叶小天耐心地说服这个愣头青:“马老弟,我的意思不是不打,可是如果能以最小的代价来攻占龙阳峒,那又何必强攻呢?呵呵。自古名将,可都不是一介匹夫,哪怕是万人敌的猛将,能够智取时也不会过分倚仗武勇的。”
  
  这句话果然很对马千乘的胃口,一向以古之名将尤其是乃祖马伏波为偶像的这位中二少年马千乘立即响应起来:“不错!所以我才要和二弟分开行动,我去诳开山寨,与二弟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谭彦相,如此可以最小的代价智取鱼木寨。”
  
  叶小天耐着性子道:“千乘,我听李经历讲。那鱼木寨,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两侧尽是峭壁悬崖,即便你上了山。万一不能突然拿住谭彦相,只要被他扼守住山门,那时内外隔绝,等你二弟攻上山,只怕你已一命呜呼了!”
  
  马千乘睥睨四方,豪气干云地道:“大丈夫马革裹尸。寻常事耳!战场厮杀,哪有不死人的!”
  
  噫!这话说的太对了,叶小天竟无言以对。
  
  叶小天苦笑两声,才道:“理儿固然是这个理儿,但是你要知道,你此去是惩诫谭彦相的,结果不但你要死在他的手上,你二弟率兵硬攻,十成人马也要折损个五七成,纵然胜了也是惨胜。
  
  如果能有更好的办法,甚至兵不血刃地夺取鱼木寨,岂不更好?如此一来,你便可以一战成名,任谁听了,也不免要翘起大指,赞一句:‘果然不愧为马伏波的后人!’”
  
  这话马千乘爱听,果然是投其所好,说服起来就容易。马千乘登时两眼一亮,道:“叶兄这意思,你有比我娘亲所想更好的主意么?”
  
  叶小天心道:“你娘亲那主意很好么?她可是完全把你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叶小天傍着马千乘,一路走一路说起自己的主意,马千乘听得连连点头,等叶小天说完,他又仔细思量一阵,觉得这个法子确实更好,不禁兴奋地道:“妙!此计果然比我娘想出来的主意更妙!如果我能如此这般拿下龙阳峒,必然名扬四方啊,哇哈哈哈……”
  
  马千乘狂笑完了拨马就走,叶小天讶然道:“你往哪里去?”
  
  马千乘头也不回地向后方冲去,说道:“我去说与二弟知道,叫他依计行事。”
  
  叶小天伫马路旁,望着风风火火而去的马千乘连连摇头。田彬霏的车子驶过来,在他身边停下,微笑道:“如此性情,或者不会成为一个好土司,但……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朋友!”
  
  叶小天想了一想,微微点头。
  
  ※※※※※※※※※※※※※※※※※※※※※※※※※
  
  石柱马家的土司府邸虽非中原建筑式样,不过各功能区域倒也一样分明:土司祠堂,土司衙门,练兵场,大夫第等等。
  
  衙门大门外有一对石鼓,一对楹联,楹联上书“守斯土,利斯民,石柱同黎庶谁非赤子;辟其疆,利其赋,三百里区域尽隶王封”。大门之后是仪门,只有州官府级以上头面人物来督察巡视时才打开,平时都走两边。
  
  仪门后面是大院,左边为兵房,右边为牢房,兵房只是看守犯人和保卫衙署的士兵才住的地方。牢房则也功能齐全,既有轻重之分,也有男女之别。
  
  正堂就是土司问案司法的地方,马斗斛刚刚升了堂,审理了一起私掘铅矿的案件。他问案子倒也简单,根本没有朝廷那一段相对严谨的审理程序,是非对错、用何刑罚,都在土司老爷一念之间。
  
  石柱有铅矿,石柱司负责开采,每年上缴朝廷五千一百三十斤。额外的铅则属于石柱司自有。这也是四川与贵州的区别之一,这里的土司虽然享有相当大的特权,但是朝廷的统治力在这里贯彻的也相对更彻底。
  
  贵州那边的土司想让他们按年纳税那是很困难的,而在四川这边则已成为常态。所以。四川这边征调土兵做战、土司缴纳税赋都是常态,而贵州那边的土官们还基本保留着汉唐以来的绝对自主权,堪称国中之国,这也是鹰党把贵州做为改土归流的重点的原因。
  
  石柱司开采冶炼铅矿的手段很落后,每年出产的铅并不多。上缴朝廷之后所余有限,而这又是石柱司的重要财源之一,所以对于铅矿的保护,马斗斛一向很重视,这也就难怪他对盗采者非常恼火了。
  
  可是尽管严厉打击,但盗采利润太大,依旧有人铤而走险。今日这伙盗采者,马斗斛判了他们“红鞋子”之刑。与贵州那边的土司喜欢使用把人丢进石灰坑烧死的酷刑不同,这边的土司喜欢用“红鞋子”。
  
  一双铁鞋穿在犯人脚上,底下是烧红的铁板。让犯人在痛苦中蹦蹦跳跳地挣扎,直至痛苦不堪地跌倒,整个人活活痛死或炙死,和炮烙有异曲同工之妙。
  
  马斗斛处理完了这起盗采案,愤愤然地回了后宅。大堂之后是二堂,二堂是土司和师爷们的办公所在还有师爷们的住处。三堂就是土司家族的生活区了。三堂有东西两个花厅,东花厅是接待重要宾客的所在,西花厅则是马氏家人日常聚集的所在。
  
  马斗斛进了西花厅,对覃氏简略地说了几句今日所审的案子,这时下人端了一碗汤羹上来。覃氏接过温柔地递向马斗斛。马斗斛一见那汤羹,便咧嘴道:“又是银耳莲子燕窝羹啊?”
  
  这汤羹略甜,余此之外并无其他味道,口味较重的马斗斛很不喜欢喝这种汤。偏偏覃氏却喜欢为他调理这种汤。覃氏像哄孩子似的道:“你脾气大,火气旺,要喝这汤才有助调理。”
  
  “哎!来碗咸蛋肉糜羹多好!”马斗斛无奈地嘟囔着,像咽药似的,摒着呼吸唏哩呼噜一口气喝干,把碗递给覃氏。覃氏向他嫣然一笑,道:“你呀,莫要时时动怒,都一把年纪了,还不能放宽胸怀!”
  
  覃氏娇嗔着出了花厅,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失了,转而被淡淡的厌恶之色所取代。她和丈夫有共同语言的地方实在不多,生活理念、生活习惯,太多的不一样,就说丈夫喜食的甚么咸蛋肉糜羹,她就觉得粗鄙不堪,尤其是他吃东西那动静……
  
  “跟猪抢槽似的!”覃氏厌憎地暗骂,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丰神如玉、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他的谈吐、气质,用银匙斯文儒雅地喝着银耳燕窝汤时的样子,覃氏心中顿时一热,丈夫这等粗鲁男儿,怎么跟人家比?
  
  把银碗交给下人,覃氏没回花厅,而是回了自己住处,细细思量起来:“应龙欲谋大事,举兵在即,我与千驷应当在此遥相呼应,助他成就大业才对。可是,土司大权在那匹夫手里,就算他死了也只会传给千乘,这该如何是好?”
  
  覃氏愁肠百结,反复思量,忽然想起刚刚马斗斛所审的案子,不由心中一动:“矿!铅矿!如果在这铅矿上动动手脚,是否能一箭双雕呢……”覃氏想着,脸上渐渐露出得意而狠毒的神色。
  
  ※※※※※※※※※※※※※※※※※※※※※※※※
  
  鱼木寨在山上,山下零星地有几个小村落,也都隶属于龙阳峒司。村落附近开辟了一些田地,虽然土地贫瘠,但种些庄稼也能糊口,对于年老休弱或家中壮丁不多的人家来说,侍弄几亩田地,倒也能安稳度日。
  
  李经历悄然出现在毗邻上山道路旁的那个村落路口,探头探脑地往村里看了看,又面带苦色地扭头看看一旁的灌木丛。叶小天藏在灌木丛中向他扬手:“李兄莫慌,但见不对,我立刻救你离开。”
  
  李经历欲言又止,罢了,自己得罪了一方土司,从贵州逃到四川来都逃避不了他的追杀,只有投靠叶小天才能避免沦为乞丐。如今总要为叶小天做点事儿,才能显出自己的价值啊。
  
  一个村民扛着锄头从村落里出来,叶小天立即缩回了灌木丛,李经历忙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做下,把一条腿伸出去,用手扶着,好似受了伤的样子。那村夫一见李向荣,惊讶地道:“哟,这不是李老爷嘛,听说李老爷你去了湖广,这怎么又回来了?”
  
  幸亏李经历住在鱼木寨期间闲极无聊常往山下溜达,这附近村落又难得出现个生人,所以村落中不少人都认识他,那个村夫看见他,一眼就认出是山上郑吏目家那个亲戚。
  
  李经历一瞧这人对他说话的态度,紧张的心情登时一松:“我还没暴露!”李向荣赶紧道:“哎!一言难尽!我在路上遭了贼,被洗劫一空,还去的什么湖广哟……”
  
  村夫点头哈腰地应了,道:“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啊,那李老爷这是要上山?”
  
  李经历道:“是啊!无钱寸步难行,我总不能一路讨饭去湖广访友吧,所以……这就又回来了。不过,我这腿被那贼人捅了一刀……”
  
  李经历指了指大腿上染了兔子血的地方:“一路逃命,也不觉得痛,终于到了这山下,那股劲儿一泄,可实在走不动了。能不能劳烦你上一趟山,给我表弟送个信儿,叫他把他那副滑竿儿带下来,接我上去。”
  
  这村夫纯朴的很,再说李经历是吏目老爷的亲戚,既然开了口,哪能不帮忙。他家里是没有滑竿,要不然都要回去取了,再叫一个邻居,直接抬了李向荣上山了。
  
  那村夫答应一声,急匆匆上山了。李经历看他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道蜿蜒之处,不禁松了口气。身后灌木丛中,叶小天又探出头来,道:“如何?我就说你并未暴露吧?”
  
  叶小天的推断源于一个常理:李向荣不是逃走的,是用了一个正当理由离开的。而他当时看到来信,吃惊之下,因见那信中语气熟络,显然两位土司时常通信,所以一边编一边念出了一通寻常的问候书信。这样的话,即便是谭彦相的师爷回来了,并未对李向荣生出疑心的谭彦相也不会取出书信,让他的师爷再看一遍。
  
  李向荣事关自身安全,可没叶小天这么乐观,忐忑地道:“不好说,谭彦相就算发现了那信的真相,也没必要说给山下一个村民知道啊!”
  
  叶小天笑道:“理是这么个理儿,可这闭塞的山寨乡村,有个屁大的事儿,都能被人当成稀罕事儿传得无人不知。若是谭彦相已经知道你的身份,这村民岂能不知?”
  
  李向荣还待说话,叶小天道:“你若不信,只管听着,且看一会儿你那亲戚如何待你,便知结果了。”
  
  李向荣不放心地道:“万一我那表弟要绑我上山呢?”
  
  一旁忽又钻出马千乘的脑袋来,恶狠狠地道:“绑一个瘸子上山,用不了多少人手,我一个人……不!我一只手就能对付!如果你那表弟真想大义灭亲,我替你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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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力敌莫如智取
  
  崎岖的山路上渐渐出现了一行人影,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个村夫,后边一个瘦瘦的汉子,穿一身靛青色的裤褂,看起来三十多岁,再后边是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合抬着一具滑竿儿。?
  
  李经历一瞧就这么几个人,顿时放了心,他一面站起来向山坡上招手,一面对一旁灌木中藏着的叶小天等人小声道:“谭土司果然没有现我离开的真相。”
  
  叶小天在灌木丛中蹲着,不能站起身,只是问道:“来了几人?”
  
  李经历道:“除了报讯儿的村夫,只有我表弟和我两个表侄。”
  
  叶小天听了向马千乘打个手势,马千乘点点头,与手下悄悄移动起来。
  
  那中年人老远就喊:“猫哥,你遭了贼啦?我就说一个人你别乱跑,你不听我劝,这下吃了教训吧!”
  
  叶小天伏在灌木丛下,奇道:“猫哥?”
  
  李经历咳嗽一声道:“我的乳名儿。”
  
  跟在村夫后边那个中年人说着晃着膀子走下山来,他晃膀子的习惯倒是与李经历非常的相似。到了近前才看得清此人全貌,披赤足,头裹靛青色的刺花巾帕,圆领短袍,下着过膝百褶裙,以布缠腿。
  
  他嘴里叼着一截草梗儿,大大咧咧地走过来。后边两个年轻人冲李经历点头:“表叔!”
  
  李经历脸上露出笑容:“二鸟,二火,你们来啦。”
  
  那中年人走到面前,关切地道:“猫哥,腿伤的怎么样,叫我瞅瞅。”
  
  李经历见表弟对自己毫无疑心,心中惭愧,忙道:“不碍的,不碍的,我说薛凉啊,你听我说。其实呢,我这次……”
  
  “统统不许动!”不等李经历说完,急性子的马千乘就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一扬手中刀。卍   厉声大喝。随着他一声大喝,七八个持刀持枪的部下也纷纷从灌木丛后钻出来,将锋利的兵器对准这一行人。
  
  薛凉惊得目瞪口呆,他张着嘴巴,草梗儿还粘在嘴唇上。喃喃地道:“卧槽!这劫道儿的胆儿越来越肥啦,都劫到我鱼木寨啦!”
  
  此时马千乘已经脱下了那身皮制的银盔银甲,换了便装,不然太显然,也不适合林中埋伏,如此一来还真看不出他的来历。马千乘挥舞着大刀,再度吼道:“不许动!统统举起手来!”
  
  二鸟和二火赶紧把双手一举,原来抬在手里的滑竿“砰”地一声落在地上,一只滑竿的腿儿正磕在马千乘脚面上,马千乘的脸皮子猛地抽搐了几下。微微有些扭曲,强忍着没有痛呼出口,破坏他的猛将形象。
  
  “几位,借一步说话!”
  
  叶小天从灌木丛中钻出来,笑吟吟地对李向荣的表弟和表侄说道。旁边那个村夫同样目瞪口呆,不过他从小居住于此,活了一辈子,最远也没到过村落十里之外的地方,神经粗的很,只是惊讶。倒没有多恐惧。
  
  “你们先走!”
  
  马千乘挽了个漂亮的刀花,英气勃勃的双目向山上一瞪:“我断后!”
  
  叶小天和马千乘的部下押着薛凉以及那个村夫,依旧由他的两个儿子抬着滑竿儿,避向一旁树林。
  
  马千乘藏刀肘后。鹰视狼顾,盯着山上动静,等见他几人皆已退入林中,马千乘立即单腿起跳,向林中蹦去。
  
  “猫哥,你……你这是……”
  
  薛凉作为吏目。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眼见李经历与叶小天一行人往林中所走情形,就看出人家防范的仅仅是他们,他那表哥似乎与这伙强盗是一伙儿的。
  
  李经历很不好意思,搓了搓手,对薛凉道:“表弟吖,表哥真真的对不住你。?¤ BiQuKu?网 ◎?◎ 不过呢,表哥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你好。哎,小小的鱼木寨,怎么能和石柱司相抗呢?马土司动了雷霆之怒,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表哥也是不希望你受谭彦相牵累,害了全家性命呀!”
  
  薛凉瞪着眼睛,什么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不识字,倒不太明白,不过整句话的意思倒是弄清楚了。薛凉登时脸色一变,骇然道:“他……他们不是劫道儿的?是马爷的人?”
  
  叶小天颔道:“当然不是截道儿的,这后边,还有两千兵马,埋伏在莽莽丛林之中,一旦他们杀将出来,鱼木寨将玉石俱焚,无一幸免!”
  
  马千乘蹦到树林里,脚已不那么疼了,他迈着“稳重”的步子,一步步走过来,沉声道:“叶兄所言,半字不假!前年,我曾来龙阳峒代父巡视过,你认得我吗?”
  
  薛凉两年前是见过马千乘,可一来年轻人长得快,二来隔得久了些,他也根本没往马家想,乍一看还真没记起来。此时听他再问,仔细看了看,不禁吃惊道:“你……是大少爷!”
  
  二鸟和二火两个二货吃惊地看看马千乘,再互相看看,异口同声道:“确实像马家大少爷!”
  
  ※※※※※※※※※※※※※※※※※※※※※※※
  
  “谭彦相为何想脱离石柱司,投靠万州司?”
  
  “万州司答应谭土司,每年只需纳草籽粮五斛三斗,永不加赋。”
  
  马千乘听到这里,怒道:“我石柱司每年向龙阳峒征缴的税赋也不过只有草籽粮六斛,相差无几,就为了这么点儿好处,就脱离我石柱,投奔万州?”
  
  薛凉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低声道:“鱼木寨后山,现一处铅矿。”
  
  叶小天和马千乘恍然大悟,石柱司之前为龙阳峒定下的税赋标准,是按龙阳峒当时的经济状况确定的,如果石柱司得知龙阳峒有铅矿,势必不可能还按从前的标准。而他若和万州司定下永不加赋的契约,那再有什么现,就都属于龙阳峒自己所有了,财帛动人心呐。可是……
  
  田彬霏忽然问道:“万州司可知道龙阳峒现铅矿一事?”
  
  薛凉摇头道:“不知道。我们的人只是在后山偶然现了矿藏,但矿藏量究竟多少,值不值得开采,现在都还不知道。现矿藏后,谭土司立即封了那处地方,接着……就是和一直在招揽我们的万州司洽谈投奔条件了。”
  
  田彬霏摇头道:“一旦你们已经投奔了万州司,那时又被万州司得知你们拥有矿藏,你以为万州司就不会寻找借口改变契约?那时你们已经没了退路,万州司纵然撕毁承诺,难道还怕你们跑了?再者,你们现的矿藏构不构成矿脉,值不值得开采,现在都在两可之间,这就急着背主了,真是利令智昏!”
  
  叶小天道:“为了一文钱,也有杀人害命的。何况是一条可能的矿脉。不过,想必你们底下人从中获得的好处,会很有限吧?”
  
  薛凉干笑两声,道:“我司土地上的现,自然属于我们谭土司。我们这些小吏目是分润不到什么好处的。就连那每年缴纳的草籽粮,也只是投奔万州后,上缴于大土司的减少了,我们缴纳给谭土司的,却依旧不少一粒!”
  
  叶小天和田彬霏同时瞪大了眼睛,如此吝啬,当真可以归于奇葩一类了。不过,谭彦相如此吃独食,底下的人没有利益捆绑,岂肯甘心为他卖命?看来鱼木寨虽然险要,要拿下它来,未必就有多难,毕竟再险要的所在,也要人去守。
  
  叶小天马上变得热情洋溢起来:“薛吏目,谭彦相得了好处,却丝毫也不分润于你等。而他一旦背叛石柱司,却会招来石柱司的讨伐……”
  
  薛凉干笑道:“万州冉土司答应我们谭土司,一旦我们决心易帜投奔,他们会派兵来保护我们。”
  
  叶小天道:“但……他们还没来,石柱司的兵马已经到了。”
  
  薛凉沉默不语。
  
  叶小天道:“如今你们薛家从中得不到半分好处,反要与谭家一起承担风险,何苦来哉?你表哥把你引下山来,你不要怨他,这确实是帮了你们薛家。你想想,你跟着谭彦相反了,没有半分好处。如果肯投靠马土司,第一,攻下山寨之后,不会殃及你们薛家。第二,你是有功之臣,马家会没有封赏么?”
  
  马千乘道:“不错!龙阳峒居然敢背主投靠他人,一旦攻下龙阳峒,这些叛逆都是要死的。你们若肯助我成事,就可以逃过一劫。”
  
  叶小天用胳膊肘儿拐了一下马千乘,马千乘会意,又加了一句:“一旦谭家被灭了,龙阳峒是要收归我们马家直接管辖的,到时总要派人据守此处的。如果你帮助我们马家收服鱼木寨,我可以向我爹请求,封你为鱼木寨长官司长官,替我马家镇守此地!”
  
  二鸟和二火一听,眼睛顿时亮了,二鸟脱口道:“爹!跟着表叔干了吧!”
  
  李经历赶紧谦逊道:“不是跟着我干,是跟着马少爷干!”
  
  二火道:“对!马少爷!爹,你还犹豫个啥?”
  
  薛凉迟疑片刻,下定了决心,道:“罢了!马少爷,那……我就跟着你干啦!你是想……让我帮你们打开山门?我底下,倒也有几个肯听我号令的兄弟,不过我可不敢担保……”
  
  田彬霏打断他的话道:“薛吏目不必如此冒险,你只需帮个忙儿,把谭彦相引下山来就行了。”
  
  薛凉瞠目道:“引他下山?这……我如何做到?”
  
  田彬霏移目看向叶小天,叶小天咳嗽一声,道:“我听说这山下村中,也有一个吏目?”
  
  薛凉道:“是!怎么?”
  
  叶小天微笑道:“这就好办了,你如此这般……”
  
  叶小天附着他的耳朵,一通言语下来,薛凉双眼一亮,连连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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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明皇剑
  
  二火和二鸟向山上奔去,他们从小住在山上,每日里不是上山下山,就是攀山越岭,双腿矫健有力,那山路崎岖,但二人一路行去,脚下如飞,似履平地。
  
  眼看就要到了山寨门口,二火忽然停住脚步,在草丛中蹲下来,二鸟见状忙也有样学样。二火探头探脑地往山上看看,二乌奇怪道:“哥,咋不上山,停下作啥?”
  
  二火摸着下巴,沉吟道:“鸟儿啊,你说我们这么上去,会不会显得太假了?”
  
  二鸟道:“咋说?”
  
  二火道:“咱爹跟王吏目干起来了,对吧?”
  
  二鸟道:“对啊!”
  
  二火道:“然后咱俩就上山搬救兵了?咋不留一个在爹身边帮忙呢?”
  
  二鸟道:“那不是因为怕咱们俩不会撒谎,瞒不过谭土司,叫咱俩互相帮衬着说话么?”
  
  二火瞪眼道:“屁话!这话只能咱们自己知道,能当着谭老爷的面说么?”
  
  二鸟吃吃地道:“那……怎么办?”
  
  二火眼珠一转,向二鸟招招手,二鸟探过头来,二火对他嘀咕一番,二鸟赞道:“哥啊,好主意!还是你心眼儿多,难怪你比我长得白,咱娘说的对,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子!”
  
  “啪!”二火扬起手来,给了二鸟一个大嘴巴,二鸟瞪眼道:“你打我作甚?”
  
  二火理直气壮地道:“我刚刚不是说了么,戏要作得像一点儿!”
  
  二鸟恍然道:“原来如此!”二鸟一抬手,一记冲天炮就打在了二火的眼睛上,二火青着一只眼,对二鸟道:“干嘛打这么狠?”
  
  二鸟道:“不打狠些,瞒得过谭土司么?”
  
  二火沉吟道:“有些道理!”说着一拳挥出,二鸟两道鼻血长流。两兄弟挥动拳脚,便即互殴起来。
  
  ……
  
  “什么人?站住!”
  
  守寨门的头目叫大隐,是谭彦相的亲信,他的一个小妹子是给谭彦相做了小的。¤ ?BiQuKu 卍 谭彦相决心投靠万州司。虽然料定在他正式易帜之前,石柱马家不会知晓,但必要的防范措施却不能少,因此派了他的亲信守山。
  
  大隐端着竹弓定睛一瞧。见是刚刚下山的薛氏两兄弟,弓又放下来了,一瞧二人鼻青脸肿,跟两只“貔貅”似的,不禁奇道:“原来是二鸟和二火啊。你们两个二货,不是跟你老爹下山接什么亲戚去了么,怎么这般模样就回来了,你爹呢?”
  
  二火气喘吁吁道:“大隐哥,我爹跟王吏目干起来了!”
  
  大隐惊道:“王东?平白无故的,你爹跟他干什么仗?”
  
  二鸟脱口道:“我家亲戚在山下歇脚儿,偶然现草丛中现一处地方有些古怪,好奇之下掘开土地,竟然现一把剑。我家亲戚认得字,说那剑上有字。叫明……”
  
  二火一把捂住他的嘴,道:“叫‘明明白白’,结果被王东看见了,非说是在他的地盘上现的,应该归他,我爹不肯,两人就干起来了。”
  
  二火指指自己未干的鼻血,道:“你看,你看,我的脸。就是被王东打的。”
  
  大隐疑心顿起,两个吏目,都是有身份的人,再说同在谭土司帐下做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什么事儿值得他们大打出手。再说了,‘明明白白’?老子一点都不明白,有叫这名字的剑么?
  
  大隐沉下脸色道:“屁话!什么叫在他地盘上现的,这儿所有的地盘,都归我妹夫!你们快说。究竟现了什么,就算你们不说,我从王吏目那儿也能问出来,到时候饶不了你们,快说!”
  
  二火被他一喝,瑟缩了一下,狠狠瞪了嘴快的弟弟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道:“我家亲戚说,那剑上……刻着‘明皇’二字,应该是把宝剑,也不知在那地里藏了多少年,依旧寒光闪闪,削铁如泥。”
  
  “明皇?明皇剑?明皇……”
  
  大隐捏着下巴想了一想,忽地双眼一亮,激动地叫道:“明皇剑?明皇!莫非……莫非是大夏皇帝的宝剑?”
  
  别看大隐也不识字,但有些事不识字也能知道的。?◎?§ BiQuKu 卍 他说的明皇,历史并不久远,就是元末明初的一位豪杰。元末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巴蜀一带有位豪杰名叫明玉珍,也集结乡兵,举旗造反,参加了徐寿辉的西系天完红巾军,任一方大元帅。
  
  后来,陈友谅杀了徐寿辉自立为帝,明玉珍不服,自称陇蜀王,后来自立称帝,国号大夏,定都重庆。后来大夏国被朱元璋的明军所灭。他的故事在巴蜀一带广为流传,龙阳峒一带也有过明皇巡幸至此的传说,二火一说‘明皇剑’,大隐马上就想到了这位姓明的大夏皇帝。
  
  大隐兴奋不已,训斥二火、二鸟道:“明皇剑,那是你们薛家配拥有的?快些,快跟我去见我妹夫!”
  
  大隐急急吩咐部下守好山门,迫不及待地领着二人往山寨里走,到了谭彦相的土司府,大隐闯进大门便喊:“老爷!老爷!大喜事!大喜事啊!”
  
  大隐在二火、二鸟面前口口声声都是妹夫,可真见了谭彦相,可不敢这样攀亲,虽然谭彦相确实睡了他的妹子。
  
  谭彦相在厅里正听师爷汇报此去万州谈判的结果,听他一通大喊,忙制止了师爷,从厅里出来,站在阶上道:“大呼小叫的,什么喜事?”
  
  大隐连忙迎过去,贴着他的耳朵叽叽碴碴一番,二火原本所说的现明皇剑的过程被他一说,登时又添了许多神奇色彩,什么草丛中忽然霞光万道,掘开地面,一柄神剑腾空而起,自悬于空中。有一位帝君头戴冕琉,宝相庄严,说此地有豪杰应气运而生,此剑合当由其继承云云……
  
  这大隐颇有说书的天份,一番话被他诩诩道来,听得谭彦相心花怒放。
  
  谭彦相惊喜道:“当真?”
  
  谭彦相看向二火和二鸟,瞪着眼睛道:“大隐说的是真的?”
  
  二鸟和二火哪知道大隐说了什么鬼,只管把头连点:“一点没错!土司老爷,王吏目现在困着我爹不让他走呢。我爹叫我们来找土司老爷主持公道,老爷,你快救救我爹吧!”
  
  “好!大隐,叫几个人。跟我下山!”
  
  谭彦相是土司,虽说当地人都有赤足的习惯,他倒是有鞋子的。不过方才在厅中,他也只是趿着鞋子,并未穿上。这时一边急急向外就走,一边提着鞋子。
  
  师爷久不见土司回厅,走到厅口正看见他的背影,那师爷唤道:“东翁,有什么事啊?”
  
  谭彦相头都没回,摆摆手道:“先生且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
  
  “在哪里,在哪里?”
  
  谭彦相领了七八个人,急吼吼地下了山,到了路口。张望左右村落,急吼吼地问道。这两小村子,都归王东王吏目管。
  
  二鸟冲上前,擦了一把干涸掉的鼻血,往左边一站,道:“土司老爷,就是这边,左相村!”
  
  谭彦相急吼吼地刚要冲向村子,灌木村中突然急吼吼地跃出一个银盔银甲的小将,把手中大刀一横。威风凛凛地喝道:“统统不许动!”
  
  随着他一声大喝,草丛中又跃出十几个人来,持枪提刀,将谭彦相一群人团团围住。马千乘烧包的很。想到能生擒谭彦相,赶紧把他那身拉风的行头又穿上了,此时站在那里顾盼自若,得意的很。
  
  谭彦相目瞪口呆,只当这是护剑的神将,一时沉浸在大隐告诉他的神话故事里还没跳出来。疑惑地看着马千乘,没把他和马家大少爷联系起来,瞠目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千驷率领两千马家子弟兵,埋伏在三里地外的密林丛中,正等着山顶放出讯号,马千乘的一个部下已经摸了过来,一见马千驷,便兴高采烈地禀报:“二少爷,大少爷生擒了谭彦相,已经杀上山去了,大少爷叫你去接应。”
  
  马千驷才十七岁,乃母覃氏的一些秘密都未说与他知道过,他与大哥马千乘的关系虽然一般,可此来也只是谨记母亲之言,保全自己第一,伺机完成任务,并没有坑害胞兄的意思。
  
  此时听马千乘派来送信的人一说,不禁惊讶万分:“什么?大哥先生擒了谭彦相,然后才杀上山去?”
  
  马千乘派来那人兴高采烈地把事情一讲,马千驷心道:“这么容易?大哥真是走了狗屎运!”马千驷不想所有的功劳都被大哥一人占去,赶紧把手一挥,喝道:“给我杀!”
  
  一时间也顾不得隐蔽了,两千兵马山呼海啸一般卷向鱼木寨。
  
  鱼木寨下左相村里,王东王吏目听村民说山上似乎有动静,从房里出来正翘往山上看,浓浓林荫掩盖下却也看不见什么,好奇之下终究不放心,便领了几个人往山上去看动静。
  
  王东走到半山腰儿,身边部下中的一人无意中回头一望,吓得腿子一软,差点儿一跤跌下山去。只见远处人头攒动,兵器闪烁的寒光森森入目,也不知道有多少兵马,正向鱼木寨掩杀过来。
  
  王东怪叫一声,道:“快走!有人攻打山寨!”
  
  王东撒开双腿,跑到寨门处,就见寨门大开,不见一人守卫,不禁勃然大怒,道:“这些混账东西,竟然如此偷懒!”
  
  王东急忙扯起寨楼上悬挂的铜钟的钟绳儿,“咣咣”地敲了几下,眼见那蚂蚁似的敌人已经扑到山脚下,正向山上卷来,急忙丢开钟绳儿,急急向山上跑。
  
  王吏目既比不得年轻人身体壮,又因贵为吏目,平时需他运动体力的地方不多,所以跑得极是辛苦,他上气不接下气儿地跑进山寨,老远就见谭彦相谭土司傲立土司门口,身旁两名持刀武士紧紧傍立在他的身后。
  
  王东大喜过望,急忙抢步冲过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土……土司……,祸事来了!”
  
  谭彦相被两个石柱马家的勇士挟持着站在路口,眼见那银盔小将带着人进去抄家拿人,心中苦涩无比。忽听有人喊他,抬头一看,就见王东举着刀,张牙舞爪地冲在前面,后边不远处还有无数的石柱土兵呐喊嘶杀而来,不禁勃然大怒:“王东!本土司待你不薄,竟然如此欺我!”
  
  “什么?”
  
  王东一脸无辜地看着谭彦相,后边立功心切的马千驷扑过来,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后腰上,王东“哎哟”一声,手中刀脱手飞出,直奔谭彦相。
  
  祸事果然来了,王东只口刀子也是太锋利了些,刀子飞出去,“噗”地一声,正好掼进谭彦相的胸口。王东吓得魂儿都没了,失声叫道:“天呐!土司老爷被我杀了!”
  
  谭彦相只在石柱马土司生日、年节时登门拜唔过,马千驷年纪小,一向也不在意这方面的事儿,所以并不认识他,听王东一喊,才知道被误杀的这人是谭彦相。
  
  马千驷大喜,当即冲上来,狠狠一脚踏在王东背上,举刀大喝道:“放屁!明明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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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不约而同
  
  草地上当然没有坑,但他是真的被坑了。小土司背叛大土司,其后果犹如奴隶背叛奴隶主,被抓住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马斗斛的“红鞋子”又派上了用场,那鞋子里还粘着糜烂的血肉。
  
  其情其状太过残酷,相比于大明官方最高只是斩首和绞首的刑罚,这样的刑罚太过残酷,较之传说中的锦衣狱诏狱不遑稍让,叶小天是毫无心情参观的。
  
  此刻,他已是马斗斛的座上宾。正是在他出谋画策之下,石柱马家兵不血刃地就攻占了龙阳峒,这不仅大大地扬了石柱马家的声名,而且避免了大量的人员伤亡,整个石柱所有曾有子侄出兵的家庭对他都是深怀谢意的。
  
  叶小天面对马土司的赞溢之辞,敬谢道:“马土司太过奖了,这件事说起来,还是薛吏目深明大义,在下只是为千乘老弟出了个主意,实在不敢居功!”
  
  薛凉一听提起他,忙毕恭毕敬地站起,额头青筋一绷一跳的。
  
  他的怒气是冲着两个儿子发的,虽然说这次他是为马土司立了大功,可他毕竟是谭彦相的人,这次是先中计被俘才转而为马家效力的,马土司究竟是赏是罚,未曾一锤定音前,他是不能确定的。
  
  可他的两个宝贝儿子……
  
  那两个夯货居然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他爹受马土司委任,升任龙阳峒长官司长官之后的安排,不!准确地说,是他这个爹有朝一日两腿一蹬以后两个混账儿子的打算。
  
  “鸟儿啊。咱爹要是当了长官,那位子将来肯定是要传给咱们的,到时你就接咱爹的班,哈哈哈……”
  
  “凭什么?你是老大,要当长官司长官也得是你啊,怎么能轮到我?”
  
  刚听两个儿子讨论到这时,虽然薛吏目觉得此时此地讨论这件事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老怀大慰的,瞧这两儿子,多么的兄友弟恭啊。别人家的孩子为了大位子争得头破血流,他们却如此谦让。但接下来的话就有些不对味儿了。
  
  “我是大哥,你还不让着我点儿。老二,你接班,当长官!我呢,就做一个不用努力干活还白享福的土舍老爷吧,哈哈哈……”
  
  “想得美!土舍是我的,你还是安心当土司吧!”
  
  “你信不信我要当了土司,一天揍你八遍?”
  
  “你……。要不咱们劝咱爹再生一个?”
  
  “咱爹那么大岁数了,还能行吗?”
  
  就在这时,叶小天提到了薛凉,薛凉连忙起身谦逊。结果就成了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覃夫人盈盈起身,亲自捧着一只盛酒的银壶,袅袅娜娜走向薛凉。薛凉受宠若惊,赶紧捧起酒杯。一线如注,美酒沥沥,醇浓的酒香立即扑鼻而来。
  
  覃夫人嫣然道:“薛吏目深明大义。老爷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只要忠心于我们马家的,我们马家自然会当成自己人对待!”
  
  薛凉又惊又喜,连忙欠身道:“多谢土司大人,多谢夫人!”
  
  这等充满女人味儿的一个美妇人就在面前,鼻端就嗅得到她身上迷人的幽香,可这是马土司的夫人,薛凉不敢抬眼去看,就连深呼一口气,都怕嗅了她的体香,偌大一个汉子,窘困的很。
  
  他赶紧一仰脖子,一杯酒喝个干净,覃夫人微微一笑,转身行去,长长的睫毛微闪,白如凝脂、素犹积雪的娇靥上带着淡淡笑意,向丈夫一瞥,马斗斛恍然,忙道:“薛凉,你忠于我,我不会亏了你,龙阳峒今后就交给你了。我会向朝廷请旨,封你为龙阳峒长官司长官!”
  
  薛凉一听,卟嗵一声跪倒在地,惊喜连连地叩头:“多谢土司大人!”
  
  二火和二鸟欢喜的合不拢嘴巴,他们已经一起憧憬起不用操心干活还能快乐逍遥的土舍生活了,当然,前提是撺掇他娘再生一个。
  
  回到自己住处后,叶小天便对田彬霏道:“覃夫人很会做人情啊,委任薛凉为土司的是马土司,但这个人情,薛凉一定会记在覃夫人身上。”
  
  本来,贤内助就该如此,丈夫若粗心大意,不懂得笼络人心,做妻子的又有这份心机,作为掌印夫人,暗中相助丈夫也属寻常。如果是田妙雯或于珺婷这样为叶小天做事,叶小天绝不会怀疑她们的用心。
  
  但覃氏之前安排攻打龙阳峒时,丝毫不在意长子死活,却对并不像长子一般涉险的次子嘘寒问暖、殷殷嘱咐,给叶小天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再加上之前已听田彬霏说过覃氏夫人不守妇道,叶小天自然不惮以恶意来揣测她了。
  
  不过不管是他还是田彬霏,都未往更坏里去设想覃夫人。因为在他们看来,覃夫人是马斗斛的结发妻子,掌印夫人,她再也不可能谋得一个比这更高贵的身份。
  
  即便真是同父同母,做父母的也总有更偏爱哪个多一些的问题,至于说因为偏爱其中一个,而对另一个厌憎嫌恶、甚至丝毫不介意他的死活的事情,虽然不多,却也并非没有。
  
  但在他们想来,最多也就如此了,总也不至于会有更恶劣的可能,但这世间偏偏有些事是不能用道理去解释的,尤其是与感情有关的行为,完全不能以道理、情理、常理去分析。
  
  两个人只是慨叹了几句覃夫人的为人秉性,便转向了他们真正关心的问题。田彬霏道:“据你观察,马家土兵的战斗力如何?”
  
  叶小天想了想,道:“还是那日所见白杆军更加厉害一些。”
  
  田彬霏微微一笑,道:“但马家土兵的战斗力,才能衡量巴署一带土兵的战力情况。”
  
  叶小天点了点头,道:“此次攻占龙阳峒,主要是智攻。打斗并不激烈,不过从那有限的几次交锋,勉强也能看出他们的战力。从装备、战法和战力上来看,这些土兵较我贵州土兵半斤八两,并不逊色。”
  
  田彬霏微微点头,道:“这些方面,我以前了解的更多一些。巴蜀贵州两地的土兵,战力确实不相上下。但播州杨家因杨应龙久蓄反意,时常操练,战斗力却较寻常土司强上不止一筹。”
  
  叶小天为他斟了一杯茶。缓缓坐下来,道:“剿匪之主力,应该还是依靠朝廷兵马。那么依你看来,朝廷兵马对上杨应龙,会如何?”
  
  田彬霏微微眯上了眼睛,道:“文明,会降低人的野性。但是从装备、战法和军纪上,却又会高于野蛮者。此消彼长,两者的实力应该也相差无几。”
  
  叶小天道:“这样的话。朝廷可是拥有兵力优势的。”
  
  田彬霏淡淡一笑,道:“杨应龙却拥有地利还有天时!天时、地利、人和,杨应龙占其二,朝廷只占其一!”
  
  叶小天点点头。沉吟道:“所以朝廷才想拖延杨应龙举事之期,只要朝廷解决了孛拜之乱,再打赢了东瀛,那杨应龙的天时也就不复存在了。”
  
  田彬霏道:“不错!所以。如果我是杨应龙,一定不会犹豫,绝不会放过这个起事的机会。”
  
  叶小天目芒不由一缩。田彬霏不是杨应龙,但杨应龙的智慧谋略会逊色于田彬霏么?显然不差,那么田彬霏能想到的正确抉择,杨应龙难道会想不到?
  
  田彬霏看到叶小天凝重的神色,忽然一笑,道:“当局者迷!我身在局外,利害不关于己,所以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可如果然身在局中呢?如果我就是杨应龙,我真能如此果决地做出这样的判断?未必!”
  
  田彬霏推着轮椅来到叶小天面前:“我苦心准备多年,一旦举事,再无退路。胜则拥有天下,败则无立锥之地,我还能如此冷静地判断么?利害得失,纠结心头,任何一方面的考虑稍多一些,都会影响我的判断。”
  
  叶小天歪着头仔细想了想,缓缓地道:“所以,我的任何举动,都可能刺激他造反,也可能打消他即时造反的念头。”
  
  田彬霏默默点头,叶小天的心头顿时沉重起来,他在兵部侍郎刑阶面前可以那么说,但静下心来之后,他还是做不到只为了自己的卧牛岭,便不顾天下安危,这个责任太重大了,即便因为他与鹰党之间的秘密,朝廷不会了解其中缘由,不会因此加罪于他,但他瞒不过自己的良心。
  
  叶小天不敬天地、不畏鬼神、没有那么强烈的忠君之念,但他敬畏自己的道德标准,但凡过不去自己良心坎儿的事,他无法坦然去做。
  
  这也就是他面对戴同知的女儿杀了张土舍公子的案子,能大耍滑头、两面敷衍和稀泥,为了一个受辱的民女,却能把心一横,悍然杀掉五个纨绔的原因,他……有他的道理理念、良心标准。
  
  房间中静默下来,只有油灯时而爆起的灯花细微的响声,过了许久,两人突然同时抬头,脱口说道:“如果……”二人又同时一顿,道:“你先说!”这句话出口,两人同时一呆。
  
  叶小天想了想道:“不如,你我各自把主意写出来,同时展示?”
  
  田彬霏欣然应允,叶小天去案上取了笔来蘸了墨在一张纸上写下一行字,再拿了自己写过字的纸退到一边,田彬霏推了轮椅上前也写下一行字,转动轮椅朝向叶小天,两人同时把纸张打开,上边墨迹淋漓一行大字。
  
  看清对方所写的字,,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同时欣然道:“英雄所见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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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戏中戏
  
  两人所写只差一字,意思却并无二致,二人不由会心一笑。
  
  二人为难之处在于:朝廷现在不想杨应龙反,想拖延杨应龙造反的时间;而卧牛岭不能取得朝廷的配合对付杨应龙,虽然鹰党在万般无奈之下许之以便宜之权,但前提条件同样是不能逼反杨应龙。
  
  那么叶小天能怎么办呢?他既不能与朝廷配合对付杨应龙,又不能坐视卧牛岭被杨应龙侵蚀吞并,就只能自行其是,撇开和朝廷的关系,独自对付杨应龙。
  
  但如此一来,他就会暴露身份,让杨应龙知道:叶小天并没有被取代!
  
  杨应龙又不蠢,一旦知道这个叶小安其实就是叶小天,那么很容易就会想到:既然叶小天没死,他会不上报朝廷么?就算本来不会,在四川总督李化龙、贵州巡抚叶梦熊双双上书弹劾的时候,他也能不为所动?
  
  尤其是叶小天以叶小安的身份已经去过海龙屯的天王阁,知道了杨应龙试图造反的真相,他岂有不密奏朝廷以获取朝廷帮助的道理,据此推断,杨应龙很容易就可以得出朝廷已经在密谋对付他的结果。
  
  那种情况下,杨应龙绝无第二选择,既已图穷匕现,他唯有决死一搏,立即扯旗造反!所以,叶小天的真实身份现在还不能暴露,既然不能暴露,又如何对付杨应龙?
  
  以假作真!杨应龙能利用叶小安来假冒叶小天,卧牛岭当然也可以用这个假冒的叶小天来冒充真正的叶小天。
  
  只不过,杨应龙一直以为他用来假冒叶小天的是叶小安,实际上却是叶小天一直以他大哥叶小安的身份来冒充他自己!
  
  这种情况下,叶小天就可以演一场戏中戏:
  
  他不需要揭开自己的真正身份,依旧可以继续冒充他大哥叶小安,但是他这个“叶小安”会被正牌叶小天的妻子田妙雯识破。为了维系卧牛岭的稳定,田妙雯不会公开他这个“假叶小天”的身份,但他会成为被田妙雯控制的一个“傀儡”!
  
  杨应龙介时会做何反应呢?他既没有证据也没有理由揭穿此叶小天其实是叶小安的真相,哑巴吃黄连的他只能咽下这份苦。还要想法设法救出“叶小安”,从而让他继续为自己所用。
  
  叶小天和田彬霏对杨应龙的利用当真是发挥到了极致,到了这种时候,依旧不肯咬他一口肥肉就罢休。仍然想着榨骨取髓,占尽他的便宜。
  
  一对阴谋家既然不谋而合,马上惺惺相惜地凑在一起,策划起了对付杨应龙的手段……
  
  ※※※※※※※※※※※※※※※※※※※※※※※
  
  重庆府里,田天佑带着田文博收集了一天的情报。此时也刚回到客栈。田文博奔走一天,腿都软了,他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道:“真他娘的辛苦,难怪田先生要跟着叶小安去石柱,还是他精明啊!”
  
  田天佑不屑地撇了撇嘴,道:“狗屁!他是为了巴结叶小安!”
  
  田文博一呆,道:“巴结叶小安?他是三夫人面前的红人,似乎用不着巴结叶小安吧?”
  
  田天佑冷哼道:“那又怎么样?他田是非也算是一个满腹经纶的人,可惜。双腿残缺,脸也毁了。来日就算天王得了天下,他这样的废物能做官吗?朝廷也要讲究个体面不是?官儿做不了,难道他进宫去侍候娘娘?”
  
  田天佑吃吃地笑了一阵,又道:“不过,他若为人幕僚,那就没关系了。他在身体上是个废物,那个叶小安呢,却是做人废物!这两个废物凑在一块儿,正好各自弥补自己的不足!”
  
  田天佑笑道:“这两个人凑到一块儿。就像瘫子借瞎子的腿,瞎子借瘫子的眼睛一块儿赶路。”
  
  田天佑懒洋洋地瞟了田文博一眼,道:“我可不同!我用不着巴结他叶小安!来日天王做了皇帝,我就是从龙之臣。起码也是一府之主,需要拉拢那个废物么?”
  
  田文博喜道:“天佑兄说的对啊!天佑兄是在天王和三夫人面前都能说得上话的人,来日天佑兄做了大官,可不要忘了小弟呀!”
  
  田天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吟吟地道:“你做事呢,还算是机灵。来日我飞黄腾达,不会忘了你的!哈哈哈哈……”
  
  ……
  
  田彬霏和叶小天计议了半宿,当晚就宿在叶小天房中了。天亮起来,洗漱洁面,马府下人给他们端来早餐,叶小天用罢早餐,就赶去向马土司说明返回播州的打算。
  
  杨应龙让他们伺机了解四川方面的情况,他如此敷衍一番,也算应付了差使,同时还交好了马家。
  
  虽然覃夫人与播州杨家交好,但这却是马土司的一个心结,他们交好了马土司和马家长子,基本就等于把马家拉在了自己一边,此时如何应对播州有了计议,自然是归心似箭了。
  
  叶小天来到马家的议事正厅,正好看见马千乘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他老爹马土司正拍着桌子怒气冲冲。而覃夫人坐在一旁,神色冷淡。
  
  叶小天奇道:“马大人,令公子智取龙阳峒立下大功,昨日才得到你的夸奖,怎么今儿一大早就大发其火啊?”
  
  马土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对叶小天道:“你自己问他,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叶小天看向马千乘,马千乘理直气壮地道:“我想娶秦良玉,让我爹去下聘,可爹他……”
  
  马斗斛“啪”地一拍桌子,喝道:“你是什么身份?那秦家女是什么身份?你是老子的长子,来日是要做马家土司的,她配做我马家的掌印夫人么?”
  
  马千乘气哼哼地道:“怎么就不配啦?我就喜欢她!她生得漂亮,武功也好!想我堂堂伏波将军之后,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我!别人家的姑娘,我都不要,我就要娶她!”
  
  “不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得你自己做主吗?看看你二弟,你弟弟娶的是播州杨应龙的女儿,你是我的长子,娶的媳妇儿身份能比她差了?”马斗斛的声音比他儿子还大。父子俩似乎在比着谁的嗓门儿更高。
  
  叶小天这才明白,秦良玉说起来是个贡生的女儿,算是书香门第,可是对这世袭的土司老爷来说。身份就差得远了。
  
  而且,马斗斛恐怕心里是有一个结儿的:虽然杨应龙主动与他结亲,让自己的女儿嫁给马千驷,基本打消了马千驷不是他亲生儿子的疑虑,但是他依旧疑心妻子覃氏与杨应龙不清不白。而覃氏独宠次子马千驷。他自然就偏爱长子多一些,心里和妻子较着劲儿,当然不肯让长子娶一个身份地位不及杨应龙之女的媳妇。
  
  叶小天道:“马大人,这是你马家的家事,照理说,我一个外人,是不方便插嘴的。不过,这件事我若不说话,来日你马大人一定会怪罪于我,我可不能不予直言!”
  
  马斗斛奇道:“这话从何说起?老夫娶儿媳妇。为何你不直言,老夫就会怪你?”
  
  叶小天正色道:“因为,马大人你若错过了秦良玉这样的好儿媳,来日一定会追悔莫及。你若追悔莫及,恐怕就要埋怨我今日适逢其会,却未直言相告了!”
  
  马斗斛瞪大眼睛道:“那秦家女有什么了不起,老夫堂堂石柱土司,不能纳她为儿媳便追悔莫及?”
  
  叶小天道:“马大人可知,那秦家寨上上下下千余口人,那位秦姑娘既有老父。又有兄弟,却能主持寨务,而且无人不服,乃是料理内政的一把好手?”
  
  马斗斛捋着胡须。用狐疑的眼神儿看着叶小天道:“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十七八小姑娘?呵呵,叶土司言过其实了吧?”
  
  “言过其实?”叶小天道:“这位姑娘还深谙兵法,同样的一支土兵,只要经她调教一年半载,便是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那秦家寨是个汉寨,人不算多。在当地被七八个土寨包围着,可就因为这位秦姑娘为秦家寨练出了一支骁勇无比的队伍,便打遍忠州无敌手,没有一人敢小觑秦家!”
  
  马斗斛惊道:“果有此事?”
  
  叶小天道:“那是自然,此事千乘老弟最清楚不过!您那位内弟宣长岭宣大人更加了解!”
  
  叶小天惋惜地道:“可惜啊!我已有了三位夫人,那秦家女不做掌印便是委屈了她,否则,我一定亲自登门求亲,若能得此女为妻,我便纵横黔中无敌手了!可惜!可惜啊……”
  
  叶小天一脸的不舍,马千乘立即瞪起了眼睛:“喂喂喂,叶大哥,我当你是朋友,朋友妻,不可戏啊!”叶小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道:“夯货!我在帮你,你都看不出来么?”
  
  马斗斛被叶小天一席话说的大为意动,迟疑道:“此女当真如此厉害?”
  
  叶小天道:“我之所言,尚不能形容她之万一,石柱马氏在四川算得上排名前十的大土官了吧?嘿!你老人家若是能讨得此女为儿媳,立即就能一跃成为巴蜀第一土司!”
  
  马斗斛的心陡然热了起来,什么漂亮、什么能打,在他看来都一文不值,可若真如叶小天所说,那这个儿媳妇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的。马斗斛搓了搓手,吩咐管家道:“你去,叫二夫人准备一下,老夫要与她回趟门儿!”
  
  马斗斛的二夫人宣氏是忠州盐井司吏目宣长岭的亲妹妹,马斗斛这句话分明就是要亲自去当地访一访,看看是否真如叶小天所言了。
  
  马千乘一听父亲这么吩咐,登时心花怒放,这才明白叶小天是在帮他的忙。在他看来,只要父亲去了忠州,对秦姑娘略作了解,一定会很满意这个儿媳妇。只要他老爹堂堂石柱马土司出面求亲,那秦家也断无不答应的道理,想到那颜比花娇的秦良玉很快就要成为自己的媳妇儿,马千乘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就赶去重庆府,把这个喜讯告诉她。
  
  叶小天笑道:“眼见为实,马大人要纳长媳,是要亲自去看看才好。叶某在马家叼扰了,此来正要向大人告辞,返回重庆!”
  
  马斗斛豪爽地道:“老夫正要去忠州,你要去重庆,大家同路,不如一起走吧!”
  
  马千乘听了马上雀跃道:“爹,我也去!”
  
  马斗斛瞪眼道:“你去做什么?老子还没答应呢!”
  
  马千乘眼珠转了转,道:“孩儿是想……去重庆,练练统兵之法!”
  
  长子是要继承他的家业的,当然不能错过历练的机会,马斗斛可不知道那位秦姑娘就在重庆,他这宝贝儿子的魂儿已经已经被人家大姑娘给勾走了。马斗斛想了想,点头道:“既如此,那便一起走吧!”
  
  马千乘大喜,马上拉着叶小天去准备行装,一出大厅,拐上廊庑,便在叶小天肩头亲热地捶了一拳,笑嘻嘻地道:“多谢叶兄帮忙,你可是我马千乘的大媒人,这份恩情,我记下啦!”
  
  等二人一走,覃夫人便闲闲适适地起身,随口道:“斗斛,昨日我与你商量的铅矿开采之策,你看……”
  
  马斗斛急于去忠州考察一下被叶小天夸张了一朵花的那位准儿媳妇,无暇多想,略一思忖,便道:“也成!那就先按你说的安排一下吧!”
  
  覃夫人浅浅一笑,温柔地道:“是!”
  
  眼看着马斗斛走向后宅宣夫人处,覃夫人眸底浮起一抹煞气,对这个粗鲁不堪、不懂情趣的丈夫,她早就无比厌憎了。如今听叶小天夸赞那秦家女的本事,覃夫人更加担心:儿子一旦成家,就有资格参与更多的家族事务,如果再有这么一个精明能干的贤内助……,她要动手得抓紧时间了。而这个契机,就在马家负责开采的铅矿上!
  
  马斗斛的身影消失了,覃夫人冷冷一笑,也自转身离去:“应龙举事在即,如果我能把石柱马家交给他,再让他的儿子认祖归宗,还怕杨郎不对我宠爱有加么?”
  
  想到这里,覃夫人心头一股火热,白皙如玉的娇靥上浮起一抹少女般的嫣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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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直男的求婚
  
  叶小天和马斗斛一行人越接近重庆,马千乘的神情就变得越亢奋,满面红光,仿佛刚喝了二斤老酒。
  
  爱情的力量当真奇妙,它可以让人有脱胎换骨的变化。爱情的由来更是莫名其妙,马千乘本来一心想打败奏良玉扬眉吐气。他一开始接近秦良玉并未怀什么好心,而是想用另类一些的办法征服他心中不可战胜的这只母老虎,但是看他现在的样子,谁也不会怀疑他正沐浴在爱河之中。
  
  马斗斛看着儿子那张幸福而兴奋的面孔,心里头也不禁怦然一动。他还不知道那位秦姑娘是否真如叶小天所讲那般了不起,可是看到儿子一脸的幸福,马斗斛不禁动摇起来:
  
  或者,即便那位秦姑娘没有叶小天吹嘘的那么好,也可以纳她为儿媳吧,只要儿子真的喜欢。
  
  马斗斛深爱覃氏,所以对于许多风言风语,或许是因为没有拿到真凭实据,又或者是鸵鸟心理,他全都忍耐下来,但他的婚姻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伤害,恰因为自己的婚姻不算圆满,他不想让儿子步自己的后尘,所以才会在见了儿子幸福的笑脸后,动摇了意志。
  
  不要以为石柱马家是个小土司,石柱马家直接下辖十三个峒寨,大山之外是陈、伍、高、崖、罗、向六族,大山之内是谭、刘、奉、何、冉、江、白七族。忠路、酉阳、唐岩、沙溪等司,皆推石柱为司长,冠于川东。
  
  其地位、实力,较之贵州的四大天王并不稍逊,否则当初也不至于够资格和杨应龙称兄道弟了。只不过,四川土司虽然拥有极大的自治权,但是受朝廷直接控制、影响的地方也多,不比贵州土司逍遥罢了。
  
  这样一个大土司,能在考虑继续人的婚姻大事时,忽略对方家世、地位等因素。不得不说,覃氏夫人的风流往事在其中挥了积极的作用,如果不是因为覃氏夫人的不忠,马土司未必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儿啊。你去吧!到了重庆府,好好带兵!别因为打下一个龙阳峒,尾巴就翘上天去,龙阳峒,可是叶土司帮你出谋划策才轻松打下来的。算不得你的真本事!”
  
  马千乘一开始是真的按叶小天所说,想着把那只母老虎娶回家,把她变成一个受气的小媳妇儿,天天以泪洗面,以报四次被擒之辱,可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弄假成真,真的喜欢了秦姑娘。
  
  这时眼看快马一鞭就能见到秦良玉,马千乘心花怒放,父亲这般说话。他也不觉难听,只是满脸傻笑地连连点头。
  
  马斗斛瞧儿子那傻样儿,也有些忍俊不禁,用马鞭在他肩头“啪”地敲了一记,道:“滚吧!老子去忠州访一访,那位秦姑娘只要人品端庄、样貌也过得去,老子不会难为你们的,没出息的东西,快滚!”
  
  马千乘一听老爹这么说,更是喜出望外。连忙道:“谢谢爹!爹,二娘,我走了啊!”
  
  马千乘傻笑两声,拨马驰向叶小天一方。宣夫人坐在车中。瞧他深陷情网的模样,也不禁失笑。马千乘虽是掌印大夫人所生,但那时大夫人性喜游猎、非常贪玩,反不及她这二夫人性子沉稳,马千乘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实与她亲生的儿子一般无二。瞧见马千乘高兴,她也替马千乘高兴起来。
  
  叶小天对马斗斛拱了拱手,道:“伯父,小侄此去就要回贵州了。来日有暇,还当至石柱拜访伯父。伯父若是有机会去铜仁,千万要到卧牛岭做客,让小侄稍尽地主之谊。”
  
  马千乘对叶小天观感甚好,只是他并不知道叶小天如今与播州杨应龙走的很近,否则的话是否还会有这么好的观感就不得而知了。
  
  马千乘扬了扬鞭梢,豪爽地笑道:“好啊!川黔两地也不算如何遥远,有机会老夫会回去的!贤侄,一路顺风!”
  
  ※※※※※※※※※※※※※※※※※※※※※※※※※
  
  马斗斛与宣夫人刚刚离开,马千乘就兴奋难捺地对叶小天道:“叶兄,咱们快走吧!”说完也不待他回答,便催马一鞭,当先驰在头里。
  
  各地受征调而来的土兵就驻扎在重庆北郊,叶小天一行人要回重庆也要先经过这里,他又有心交好马氏父子,自然是陪着马千乘先去土兵驻地了。
  
  此次来土兵驻地,现与上次大有不同。上一次来时,许多茅屋盖得乱七八糟毫无规划,灶坑到处乱挖,土兵们更是到处方便,弄得驻军营地又脏又乱,若非如此,李经历也不可能在其中混水摸鱼了。
  
  可这一次来,现情况大有改观,营地屋舍大多整整齐齐,虽然还是就地取材的茅屋,可整齐、整洁,看起来就大不一样。在营地后方树林中,还有一些明显是茅房的所在。
  
  土兵都是平时为民,战时为军,军纪、卫生方面根本就无从谈起,如果他们本来就有规矩,上一次也不会这么乱了。叶小天在卧牛岭也是带过土兵的,为了给他们立规矩,着实费过一番心思,看了这一幕,不禁啧啧称奇。
  
  他却不知,这些各地的土兵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变化,完全是因为秦家兵的表率作用。秦家兵在秦良玉的统率下,那可是一支不亚于正规军的队伍,其他土司派来的带兵官每日里都能看到秦家兵的军纪严明、看得到人家一位小姑娘驭下有方,心中岂能没有一点触动。
  
  其中只要有那么一两家的土官有样学样儿,使得自家的驻地大为改观,就足以带动更多土官学习了,所以叶小天等人离开不过十余日,再回来时已然大不相同。
  
  “嘿!嘿!杀!”
  
  秦家营地里,横七竖七一个方阵的白杆兵,正在演练枪法。秦小姑娘紧扎着板整的腰带,纤腰欲折,一身白色劲服,负着双手,挺着骄傲的酥胸,在队伍前边缓缓巡视,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娘子!”
  
  正向叶小天虚心求教泡妞手段的马千乘一见秦良玉,登时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后,当即策马奔去,到了秦家营地前,翻身下马,大步如飞地闯了进去,把叶小天和田彬霏等人目瞪口呆地抛在原地。
  
  “娘子?”叶小天和田彬霏面面相觑,马家大少连虚幻和现实都分不清了?自己想着要让人家做他媳妇儿,就一厢情愿地已经把人家当了你媳妇儿?
  
  马千乘这一声大吼,把那七七四十九名正在练枪的秦家土兵全都震住了,四十九个人端着白杆枪儿,欲刺不刺地看向马千乘。
  
  秦良玉正负着小手儿,在队伍前边巡走,指点姿势不正确的土兵,听见马千乘这声吼,扭头看看他,又有些茫然地四下瞅了瞅。
  
  这些天少了这个家伙纠缠、聒噪,秦小姑娘还真的有点不适应了呢,但是……忽然看见他回来,明明心中一喜的,为什么……?秦良玉又茫然地左右看了看。
  
  田彬霏看着马千乘大步走过去,对叶小天道:“你猜几句话后,秦姑娘会一脚踢开他?”
  
  叶小天沉吟了一下,有所保留地道:“女人心,海底针呐……”
  
  马千乘大步流星地冲到秦良玉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一双小手合在自己的手掌当中,喜孜孜地道:“娘子,我爹已经去忠州向你爹求亲了,哈哈哈,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娘子了!”
  
  叶小天和田彬霏目不转睛地看着秦良玉,小姑娘脸儿没红,却也没恼,她看着马千乘,一双杏眼越张越大:“你……你有病吧?”
  
  “我没有啊!”马千乘诧异地看了看自己,屈起双臂,摆了个雄纠纠的姿势:“你看,我很强壮,没生病啊!”
  
  秦姑娘终于被马千乘打败了,她翻了个俏巧的白眼儿,道:“什么叫我是你的娘子?”
  
  马千乘兴高采烈地道:“真的!我回家就跟我爹说了,我爹已经去忠州秦家寨向你爹求亲了!我们很快就能拜堂成亲了!”马千乘说着,再次欢喜地抓起了秦良玉的小手。
  
  “秦良玉反手一叼马千乘的手腕,拧身、扛肩,一个“大背”,马千乘就重重地夯在地上……”
  
  这是叶小天和田彬霏不约而同想到的画面,但事实再次打破了他们的幻想,秦姑娘的脸终于红了起来, 她红着脸儿,爽快地道:“求亲?你家求亲,我家就得答应吗?你想娶我,成!除非你能打赢我!”
  
  叶小天和田彬霏都傻了眼,马千乘不是寻常人,秦良玉又何尝是,这还真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啊?”
  
  马千乘也傻了眼,他能打过秦良玉么?虽然很大男人的马千乘从来没有承认自己不是秦良玉的对手,但他心知肚明,就算把两个他绑在一块儿,也不是人家秦姑娘的对手。
  
  马千乘立即垮下脸来,结结巴巴地道:“比武……就不用了吧,万一伤了谁……都不好!”
  
  秦姑娘乜了马千乘一眼,傲娇地扬起了下巴:“比武都不敢,还想娶我?哈!赢不了我,门儿都没有!”
  
  秦姑娘负着双手,很傲娇地走开了,秦家土兵以及秦良玉的大哥、小弟围过来,一阵起哄嘲讽声中,马千乘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走了出来,哭丧着脸对叶小天道:“叶兄……”
  
  叶小天忽然笑了,他拍了拍马千乘的肩膀,顺势一勾马千乘的后颈,把他拉到面前,小声地道:“跟她比!你一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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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行针布线
  
  马千乘挂着一脸智障般的笑容,翻来覆去的重复着这句话,似乎不多重复一遍,多得到一次别人的确认,它就会变成一场美梦,一旦醒来就不复存在似的。
  
  “依他之前所言,秦姑娘武功远胜于他,他怎么能赢?”
  
  田彬霏莫名其妙,想了一想,忽然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都是马千乘之前的话误导了我。他只是四次败于秦姑娘之手,却非单打独斗,而是用兵布阵不如秦姑娘。呵呵,秦姑娘如今却要与他比武,实在是太自负了,……”
  
  叶小天看了看田彬霏,确定他不是在说笑话,不禁叹了口气。这应该不是他大舅哥智商不足亦或是情商不足,想来是因为他从未有过男欢女爱的经历,所以才会只从理性上去分析。
  
  叶小天道:“我也不曾问过马老弟这四次被擒,有没有过与秦姑娘单打独斗的时候。不过,我能确定秦姑娘一定会败,是因为我注意到了秦姑娘看他的眼神儿,我就知道,即便马老弟手无缚鸡之力,她还是会败!”
  
  田彬霏蹙眉道:“这是为何?啊!难道是说……”
  
  叶小天微笑着点了点头,烈女怕郎缠,何况马千乘这个“郎”,不只容颜俊美,家世出众,而且他追求秦姑娘的手段热诚而真挚,秦姑娘已经到了适婚的时候,她对婚姻一定也有憧憬,对于未来的丈夫一定也有考虑。
  
  很明显,她对马千乘是中意的,看着马千乘时那种羞涩温柔的眼波,若非属意于他,却不会出现。也就是马千乘这个棒槌和对情爱并无了解的大舅哥才会无视,曾经沧海的叶大土司岂会不加注意。
  
  所以,他可以断定,秦姑娘提出比武。仅仅是因为女孩子的羞涩与矜持,动手的时候她一定会放水,让马大少爷当众赢她。如此一来,她不只有了台阶。马千乘也有了面子。
  
  女人啊,一旦倾心于一个男人的时候,她的男人站在最光彩处,比她自己站在那里更让她欢喜。
  
  “你赢了!我秦良玉说话算话!”秦良玉脸蛋儿红红的,就像一枚可爱的红苹果。眼波盈盈欲流,透出几分羞涩的妩媚。那一刹那的风情……
  
  马千乘回味着,再度傻笑起来:“我赢了!我真的赢了!叶大哥,我……”
  
  “那当然!”叶小天撇了撇嘴,人家真想嫁你时,你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一样赢得了。要不然,就凭凝儿那一身本事,我怎么可能揩得了她的油?
  
  叶小天用力拍了拍马千乘的肩膀,笑吟吟地道:“秦姑娘的父亲是个读书人。很多读书人都挺执拗的,万一你爹出面,他也不肯把女儿出嫁呢?我觉得,你应该马上赶去忠州,把秦姑娘同意嫁你的事情告诉你爹和你岳父大人,以免生变!”
  
  “对啊!”马千乘从善如流,可是想起秦姑娘羞美可人的模样,又好生不舍:“那……秦姑娘这里……”
  
  叶小天笑道:“你呀,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是去你丈人家。还怕你那小娘子跑了?”
  
  “叶兄所言甚有道理!”马千乘振奋道:“那我……我跟秦姑娘说一声,马上就去!”
  
  叶小天笑道:“好!你去吧,为兄也要告辞,先到城里汇齐了人便回贵州。”
  
  马千乘一呆。道:“叶兄这就要走了?我还想请你留下喝我的喜酒。”
  
  叶小天失笑道:“喝什么喜酒!你当婚事定下了,马上就能成亲么?石柱马家在巴蜀各路土司中举足轻重,你可是马家的少主,你若大婚,光是派送各地的请柬,一来一回再加上客人准备。最快都得半年以上,真等你拜天地的那一天,怕是要一年半以后了。”
  
  马千乘恍然道:“对啊!呵呵,是小弟太心急了……咳咳……,叶兄贵为一方土司,是不能长留于外的,那……就等小弟大婚的时候,再请叶兄前来喝杯喜酒。”
  
  “好啊!不过,我想我会在你前头先成亲!”
  
  叶小天想到了展凝儿和夏莹莹,这两位姑娘,陪着他坎坎坷坷地走到今天,也该修成正果了。本以为曾经沧海,不会为之兴奋了,忽然想起那两位性情迥异的红颜,叶小天心头竟然也是一热。
  
  “当真?”马千乘笑道:“好的很!叶兄什么时候成亲,我到时一定去!”
  
  叶小天道:“七月初九,为兄在铜仁府卧牛岭迎娶石阡展家的展姑娘还有红枫湖夏家的夏姑娘,马老弟能去最好!”
  
  马千乘惊道:“这两家有些耳熟……都是土司吧?叶兄,小弟佩服、佩服啊!”
  
  叶小天旁边还杵着大舅哥田彬霏呢,虽然他脸上蒙着黑巾,看不清神色,但从他的眼神儿叶小天也能感觉得出来,田大舅哥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于是很尴尬地咳嗽一声,道:“低调!低调!”
  
  叶小天急忙岔开话题,对马千乘道:“凝儿与秦姑娘不打不相识,也算是好友了。到时候我会以凝儿的名义把秦姑娘也请去!”
  
  马千乘大喜,他想找机会和秦良玉单独接触其实挺难的。如果秦良玉也能赴铜仁参加婚宴,那么……
  
  马千乘欢天喜地的把叶小天送走了,这个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的货送走了叶小天,马上屁颠屁颠地跑去找秦良玉,向她“汇报”要去忠州向老丈人求亲以及要和秦姑娘一起赴叶小天婚宴的事去了。
  
  ※※※※※※※※※※※※※※※※※※※※※※※
  
  叶小天去重庆找到了田天佑,田彬霏三言两语便说动了田天佑,一行人离开重庆,返回播州。
  
  这一路行去无甚可言,只是越往播州方向走,越能感觉到气氛的紧张。春江水暖鸭先知,往来于播州和巴蜀的客商已经极少了,经过一重重关隘的时候,已经很难看到络绎于途的商队。
  
  虽然他们路途所经处并未看到大队官兵驻扎,但是从沿途关卡的守关老军及税丁们的表现。也能感觉得到风雨欲来的味道。
  
  一行人回了播州,立即赶去海龙屯。此时,杨应龙依旧在进行内部的清洗,他的清洗并不是非常顺利。何恩、宋世臣、张时照等人已经逃出播州了,可是并不代表他们的家族与部落就能任由杨应龙揉捏。
  
  杨应龙目前所能做到的就是逐其首领,这样起码在他举事时,这些部落与其领袖家族因为缺乏领导人,只能采取观望态度。同时对他一定程度的加税加赋不予反抗。
  
  如果他想尽诛其族,那肯定会招来坚决的抵抗,这也不是杨应龙所希望看到的。同时,整个播州贵族圈子,经过千百年的发展,关系根本就是盘根错节,任何一方势力都不是那么容易连根拔除的。
  
  杨应龙可以压制那些明显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小土司,可要真想把它们连根拔了,其结果只能清算到他自己身上。这是通过气根衍生出无数棵大树的一片森林,杨家是那棵“初树”。仅此而已。
  
  内部的事不可能一下子完全解决,外部的诸般问题就更多了。由于播州频繁调动兵马,水东宋家与杨家仅隔一条大江,岂能不加防范?宋家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调动兵马沿江布防,而双方的疆界是不能简单以一条乌江为界限的。
  
  在江这边,有属于水东宋家的零星部落和领地,在江那边也有属于播州杨家的零星部落和领地,双方的疆界实际上是犬牙交错的。以往双方本就有种种摩擦,如今大军压境,那些隶属于双方的小部落都觉得有了靠山。硝烟味儿更浓了。
  
  虽然在双方的有意控制下,摩擦规模一直不大,却也从未停歇。战争一触即发,只缺那根能诱发全面战争的导火索。而这根导火索。并不需要太大的事件,只要有一方觉得动手的时机成熟,任何一件小事都可以成为引爆全局的导火线。
  
  就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叶小天一行人回到了天王阁。杨应龙在天王阁亲自接见了他们一行人,看得出近来一系列的事件对杨应龙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他的神色略显疲惫。
  
  不过。 造反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点压力本就在杨应龙的预料之中,他的目光依旧坚定,而且因为他所图谋的大事,有种特殊的神采。双方坐定,杨应龙便马上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你们此去四川,那边情形如何?”
  
  田天佑马上抢着道:“回大人,李化龙一直在松藩一带部署兵马,防范孛拜入川,对我播州似乎并无防范。”
  
  杨应龙微微松了一口气,但田天佑又道:“不过,李化龙征调了大批土兵,现集结于重庆城外,这些兵马说是松藩防线的备兵,可大人一旦起事,他们也可以迅速南下,增援沪州、合江、綦江、真州,凭其艰险,与我对峙!”
  
  杨应龙目光一凝,迅速阴沉下来。
  
  田雌凤坐在杨应龙身边,不动声色地看了田彬霏一眼。她是极力主战的,一直在怂恿杨应龙趁着日本侵朝、孛拜谋反,立即举事,可惜杨应龙虽然对她一向言听计从,但谋反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他不能不慎,所以一直犹豫未定。
  
  田彬霏在回程路上,就已接到田雌凤对他的授意,而他与叶小天在石柱时亦已有所计议,此时再次接到田雌凤授意,便淡淡一笑,从容地道:“在下以为,天王大可不必患得患失!咱们是该此时动手,还是静观时势,一试便知!”
  
  田雌凤只是派人告诉了田彬霏,叫他竭力说服杨应龙起事,至于田彬霏要如何说辞,她也一无所知,听到这句话,一双美目顿时投注在田彬霏身上,杨应龙更是动容,脱口问道:“如何一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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