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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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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老成县令

  苏县令考校徐谦,多半就是存着让徐谦知难而退的心思,这一点,徐谦心里明白,因此也坦然道:“请大人出题。”

  苏县令沉吟片刻,抚案道:“老吾老以,于掌。”

  苏县令耍了个滑头,用的是截题的方法,就是从四书之中随意寻一些断句,前言不搭后语,这种题目,最是考验学生对四书五经的理解,就算是对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只怕也未必能从洋洋数十万言中寻出这小半截的言语出来。

  苏县令将这题目道出来的时候,心里未免有些后悔了,对一个童生都不算的少年出一个如此复杂的题目,未免过份了一些。不过题目已经出了,他的脸sè也没有显山露水,索xìng给这小子一点教训,让他安安分分地回去读书。

  徐谦沉吟片刻,才道:“这是孟子梁惠王中的话,全文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

  苏县令一时呆住,他虽是进士出身,可是像徐谦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只是堪堪能背熟四书而已,这姓徐的小子莫非是神童,竟真有几分本事?他哪里知道,当年他读书的时候,长辈们给他灌输的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想要出人头地,唯有读书,所以他虽然刻苦,可是未必把所有的身心都投入进去。而从前那个徐谦不一样,这书呆子全然没有功利心,就是爱读书,少年时本就是神智最聪慧的时候,一个拿出自己的兴趣爱好和身心一起去关注某件事,熟读四书五经当然不在话下。

  而现在这个徐谦占的就是这个便宜,做八股,他或许还尚缺火候,还需要名师的指点,可是单论基础,就不是其他人可以比拟的了。

  苏县令看着徐谦,神情恍惚了一下,似乎还不相信,随即又道:“想来四书五经,你已熟读了,那么本县再问你,朱夫子《集注》又是什么?”

  四书之中每一句话,都有朱子的批注,这便是四书的权威解释,比如后世各种版本的某某《论语》一样,大家都用自己的心思去理解《论语》,而在这时代,官方认可的《论语》只有一家,所以说明朝的读书人,大多数都是想朱子之所想,言朱子之所言。

  而朱夫子的《集注》,也是八股考试的重中之重,单单能背熟四书五经还不算,你还得理解它的意思,朱夫子他老人家怕大家揣摩圣人们的言论太辛苦,因此挺身而出,大包大揽,把这些苦力活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

  徐谦毫不犹豫地答道:“老,以老事之也,吾老,谓之我父兄,幼,以幼畜之也,吾幼,谓我之子弟,人之幼,谓人之子弟,运于掌,言易也。”

  苏县令忍不住连连点头,连道:“不错,不错。”

  以徐谦的年纪,既能背熟四书五经,又能随口道出对应的朱子集注,这在苏县令看来已经算是神童了,此时苏县令不禁重新审视打量徐谦,若说从前的徐谦无非是个披着忠良之后耍无赖的臭小子,可是现在苏县令似乎已经能看出这小子的潜力了,他心里不禁想:“都说苏杭才子神童众多,本县尚且不信,今rì连个贱吏出身的少年竟也如此博学,真是大开眼界。”

  一个念头的功夫,苏县令便生出了爱才之心,颌点头道:“不错,你能有这见识,已是大出本县预料之外。以你的资质,想必明年二月的县试、府试应当不难。”说罢又道:“你虽是忠良之后,可是出身贫寒,切不可因为有些小智而沾沾自喜。”

  徐谦的表现大大激了苏县令的爱才之心,因此才会如此温言地嘱咐几句,换做是方才,他才懒得搭理。

  徐谦心里顿时生出了希望,忙道:“大人教诲,学生定当铭记在心,学生有个不情之请,还忘大人成全。”

  苏县令捋须道:“但言无妨。”

  徐谦道:“是这样的,学生虽然读书已有些时候,不过也是刚刚换籍,所以还没有表字,大人若是不嫌,何不赐下表字?”

  表字这东西,在如今是读书人的象征,一般都是长者或者尊者赐予,大多数都是老师、或者是关系较好的长者或是官员之类,徐谦来这县衙的目的就是这个,若是苏县令肯赐下表字,二人的关系可就不同了,将来对他县试有很大的帮助。

  苏县令愣了一下,先是准备要满口答应,可是旋即又谨慎起来,温和地道:“既是表字,倒也不急于一时,本县还要想想再说。”

  徐谦原以为苏县令会满口答应,谁知道竟是这么个答案,又听苏县令道:“你且好好用功,今年年关将至,明年开便是县试,不可荒废学业,下去吧。”

  徐谦告辞,道:“学生告辞。”

  从花厅里出来,徐谦心里不由有些懊恼,原以为两百两银子送出去换来苏县令的一个表字,到时就是对他以贤侄相称了,虽然在钱塘县他徐家背景不深,可有了这一层关系,到时肯定会有收获。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是自己想当然了,那苏县令也不是省油的灯,多半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顾左右而言他。

  徐谦倒也不懊恼,虽然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举步去了吏房寻黄师爷问户籍。

  黄师爷已经交代吏房的书吏把事情办好,郑重地将新户籍交给徐谦,徐谦对黄师爷道:“师爷可愿陪学生随意走走吗?”

  黄师爷本来不想答应,沉吟片刻,心里哂然自嘲:“我黄仁德活了大半辈子,难道还怕他一个黄毛小子?”于是颌点头道:“你既有心,老夫陪你走几步便是。”

  二人出了衙门,并肩而行。

  此时还是正午,rì头悬空,好在天气并不炎热。

  “黄师爷,学生想托你办一件事。”

  黄师爷心里知道徐谦肯定有所求,心里好气又好笑,但还忍不住道:“你说说看。”说也奇怪,徐谦虽是少年,可是黄师爷却没有再把他当作少年看待。

  徐谦呵呵一笑,道:“县学残破,苏县令倡议修缮县学,而学生已经捐纳了两百两银子,黄师爷若是能给予表彰,张出布告,岂不是对你我都有好处?”

  黄师爷呆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徐谦的心思,心里忍不住想:“原来这小子竟是来求名的,他花费了两百两银子,便是希望得到官府的认可。”这件事倒也好办,而且里头也确实有许多文章可做,徐谦出身贫贱却能踊跃纳绢,这又是一个大做文章的机会。

  看着徐谦希翼的目光,黄师爷莞尔一笑,心里说,这小子也有求人的时候,竟鬼使神差地点点头道:“这件事,倒是不难。”

  他没给出准话,只是说不难,言辞有些闪烁。须知像他这种人是绝不会给人许诺的,有说到这份上,已是很难得了。

  徐谦微微一笑,道:“那么就有劳了,其实还有一件事,能不能请黄师爷将这公告先不要急于出来,等到什么时候张家前去拜谒苏县令时再命人张贴出去?黄师爷,依我看,那张家的大公子肯定会去拜谒师爷,若是按着学生的去做,一定能让那张家的人无功而返。”

  黄师爷顿时愕然,忍不住苦笑道:“你又要生事吗?”

  徐谦摇头,很纯洁地道:“我现在是读书人,无事生非做什么?好了,师爷送了这么远,学生感激涕零,还请师爷留步,学生告辞。”

  随即,徐谦深深地给黄师爷作揖后返身离去,他的背影在rì头之下拖着长长的影子,弱冠的身体却是带着一股子难以名状的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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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谁才是傻瓜

  师爷看着徐谦的身影唏嘘,举步回了衙里,他陡然想起徐谦方才所说的事,哂然一笑,他这师爷大多数时候都呆在吏房,所以照旧到吏房里闲坐,这时候,却有个差役进来道:“师爷,方才那个徐公子让小人送一样东西来。”

  黄师爷脸sè平静什么东西?”

  差役将一个青sè的包裹递上去,黄师爷见这包裹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这才放了心,挥挥手下去吧。”

  待四下无人,黄师爷把包裹打开,里头的东西没有出乎黄师爷的意料之外,这里头只有一个银饼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函。

  黄师爷倒也不客气,活到他这岁数,若是连这种事都扭扭捏捏,那这半辈子算是活到狗的身上了,他很是平静地将银饼子收好,随即取出了信函。

  信函里的内容很简单,这是一份衙门贴出的公告草稿,都是表彰徐谦捐纳银子的。

  黄师爷苦笑摇头,心里想:“自己表彰自己,这姓徐的还真是惊世骇俗。”不过他知道这是徐谦希望他就按着这份草稿拟出公告来,现在既然收了银子,也不能不办事,黄师爷沉吟片刻,随即铺开一张白纸提起笔来,将徐谦的草稿润sè一二,将格式转换为公文,片刻功夫,一份公告便出炉了。

  到了下午,外头却听到有客来访,黄师爷走到门口负着手张望。便看到一个公子带着几个家仆在外候着,等候苏县令的接见。

  这公子生得颇为俊朗,举止洒脱,脸上始终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此人莫非就是张家的大公子?看来还真被徐谦蒙对了。”黄师爷心里生出疑惑,并没有上前去招呼,只是远远看着,心里不禁拿公子和徐谦去比较。此人同样是潇洒人物,不过带着一股子少年老成,而那徐谦呢?徐谦给人一种乍看幼稚、胡闹,可是在内里深处却有一种不可测的感觉。仿佛在那小子身上带着太多的秘密,总是有人期望一探究竟。

  想到这里,黄师爷不禁感叹:“钱塘果然是人杰地灵之处,出类拔萃的少年真是不少。”

  他旋身回到吏房去,叫了个书吏来问道:“外头那人是谁?”

  书吏道:“是张家的大公子,前来谒见县尊。”

  黄师爷颌点头,想到张家,他心里有些紧张,毕竟他是外乡人,在这衙门里的权势全部来自于苏县令,现在得罪了张家这种本地豪绅,将来张家未必不会……

  想到这里,黄师爷心念一动,不露声sè地道:“是了,我这里有一份布告,是褒奖本县良家徐谦踊跃纳绢的,你张贴到县衙门口去罢。”

  书吏不敢怠慢,连忙将布告收起,匆匆去张贴去了。

  黄师爷却有点坐卧不宁,又到门口处去张望,现那张公子已经去了后衙的花厅与苏县令攀谈了。

  这时候,黄师爷突然想起徐谦的话,竟开始觉得那小子的话确实有道理了。张家若是和苏县令真的修补了关系,对他黄师爷绝对是致命的打击,他和苏县令对于整个钱塘县来说都是外人,苏县令正因为刚刚上任不受本县的士绅接纳,所以才对自己如此信赖,可是一旦……

  倒若是联合了徐谦,对他更有好处,徐谦毕竟没有太多的家庭背景,如此一来,反倒能凸显出他黄师爷的重要。

  沉吟再三,黄师爷虽然表情平静,心里却是惊涛骇浪,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心里有些烦躁,便叫来个差役张公子走了吗?”

  差役道:“还在花厅和苏县令谈笑风生。”

  黄师爷板着脸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他焦躁地站起来,背着手,感觉有些不妙了。

  他对苏县令的根底一清二楚,苏县令若不是真正的与人情投意合,绝不会和人攀谈这么久,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苏县令治下的后生晚辈。

  “姓张的,倒是有几分本事。”黄师爷不自觉地敲了敲桌子,用指节打着节拍,整个人痴想了片刻,便听到外头有了动静,于是连忙到门口去看,便见苏县令居然亲自把张公子送出来,一面还在说着话,张公子则是受宠若惊地再三行礼,请苏县令留步,这二人一个要走,一个要送,倒是真让黄师爷猜对了。

  黄师爷压着心里的幽怨,足足等了一炷香时间,待那张公子走了,连忙去谒见苏县令。

  苏县令的心情显然很好,一见到黄师爷便招呼黄师爷坐下,捋须笑道:“想不到那张家小公子如此不成器,倒是那大公子是个俊彦,如此风流人物,本县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

  黄师爷道:“不知他来寻东翁,有何贵干?”

  苏县令倒是没想到黄师爷此时复杂的心情,微微笑道:“他这一趟解决了本县的一项大难题。”

  “可是修缮县学的捐纳?”

  苏县令点头道:“不错。张家起了头,愿意捐纳纹银五百两。”

  黄师爷心里感叹,也难怪苏县令如此高兴,原本一直办不成的事了张家带头,其他的士绅肯定会纷纷跟进,况且张家大手笔,直接就是五百两,这可不是小数,到时各家的捐纳银钱汇聚到一起,只怕重建一座县学也足够了。

  徐谦虽然也捐纳了银子,可毕竟徐家的影响力太低,和张家比起来差得太远,张家代表的是士绅,他只要出了手,其他的士绅便会跟进,而徐谦不一样,就算他出了手,只怕也没什么人响应。

  这就是士绅的力量,这些士绅们数代经营,早已通过婚娶和同年、同窗的关系拧成了一条绳子,牵一而动全身,也难怪苏县令会如此高兴。

  苏县令兴致勃勃,连说了张书纶的许多好话。

  黄师爷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里挣扎了许久,终于道:“学生有件事擅作主张,还请东翁见谅。”

  苏县令心情极好:“何事?”

  黄师爷道:“早上那徐谦见过大人后,学生得知他带头捐纳,所以特意拟了一份褒奖的公告,叫人张贴去了县衙门口。现在张家公子又出面捐纳,是不是也效仿此例?”

  苏县令的脸时黑了下来。

  他的表情过于丰富,方才还是得意,可是接下来却是隐含着几分怒气,以至于那双眼眸都起来。

  苏县令是读书人,是官老爷,可是并不代表他不谙世事。

  黄师爷的一番话让他陡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而这个可能让他忍不住微微冷哼一声。

  他抚着书案,慢悠悠地道:“你张贴了一张公告出去?”

  黄师爷连忙道:“是学生的错,学生……学生……”

  苏县令却是冷笑一声,压压手不在你,错的是某些不知好歹的人。”

  他的眼眸眯起来,语气平淡地道:“莫非有人要把本县当作傻瓜吗好,本县倒要看看,在这钱塘,谁才是傻瓜,张家的人欺人太甚了。”

  苏县令的反应很大,有一种羞愤之感,随即抚案道:“黄师爷,你去请徐谦徐公子来,本县有话要和他说。”

  苏县令咬着那个请字的时候,口气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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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和蔼长辈

  苏县令动了真怒。

  他感觉自己的感情被人玩弄。

  读书人出身的官员情感是敏感而脆弱的,苏县令外表上看似乎是沉稳如磐石,威严而沉重。可是内心之中也尤为敏感。

  他是清贵官员,不会轻易流露感情,张家大公子拜谒,说了许多动听的话,苏县令原本狠狠地打压了张家,而张大公子不但不计前嫌,反倒带来了五百两银子雪中送炭。

  苏县令便是石人,只怕也已融化,所以他对张书纶的观感极好,再加上张书纶谈吐得体,更是引起苏县令的亲切之感。

  正因为如此,苏县令才屈尊将张书纶一直送出衙门去,这是苏县令对张家隐隐生出了亏欠和好感,决定给予弥补。

  可是方才黄师爷一番‘漫不经心’的话,却是让苏县令陡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张家根本就不是主动来套近乎,而是黄师爷贴了表彰徐谦的文榜,张家与徐谦不共戴天,这才站出来,想要消除掉徐谦的份量。

  表面上这似乎不算什么大事,管他张家怎么想,人家毕竟是掏了银子,给苏县令给予了支持,可是对苏县令来说,这却是很重要,前者是主动,后者是被动,主动者往往是真心实意,而被动者则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来借此整那徐谦,无非就是希望徐谦倒霉,怕他苏县令与徐谦走得太近乎。

  而苏县令动怒的就是这个,张家带着目的来寻他,口里说得好听,竟是差点让他投入感情带着亏欠和感动,可是现在看来,自己真是幼稚,竟被张家玩弄了一把感情。

  现在想想,若说徐谦捐纳是雪中送炭,那张家捐纳,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若无徐谦主动捐纳,又怎么会有张家的‘踊跃’?

  苏县令很生气,甚至生出了几丝羞辱之感,等他把事情想透想明白了,更是觉得自己在张家这种士绅人家眼里多半就如木偶一样,真以为可以不高兴时不理不睬,一旦到了有用之时便给颗甜枣?堂堂一县父母,岂容他们摆布?

  苏县令了话,黄师爷飞快地去请徐谦去了。

  此时天色已晚,徐谦正在家中吃晚饭,徐昌一边吃饭,一边还在絮絮叨叨,琢磨着怎么花销他的银子,徐谦则是闷着头,只管满足自己的口舌之欲。

  黄师爷亲自登门,说是苏县令有请,这令徐谦不敢怠慢,连忙换了一身衣衫,对赵梦婷道:“把那盘糖醋排骨给我留着,不要让人全吃光了,我回来还要吃。”

  赵梦婷顿时愕然,立即就想到徐昌父子争抢肉食的场景,一时无言以对。

  赵梦婷平时是不吃太多荤腥的,徐谦这番吩咐,自然是影射老爷子,徐昌瞪了徐谦一眼,只是黄师爷在场,不好作。

  “师爷,我们走吧。”

  徐谦逃也似地跟着一头雾水的黄师爷连忙出门。

  夜里的街道有些模糊,徐谦提着一盏灯笼,黄师爷则有些心神不定,道:“东翁此次似乎动了真怒,待会回话的时候,你要小心。”

  徐谦呵呵一笑,心知黄师爷是按着自己的吩咐把事情办妥了,其实这件事很容易,无非就是打个时间差而已,往往很微小的细节就决定了一个人的观感。

  苏县令只知道黄师爷张贴了文榜出去,而不会去深究是什么时候放的榜,只怕此时心里已经认定这是张家看到徐谦出了手,才很不情愿地接踵而来,从而想要压一压徐谦的气势。在苏县令眼里,张家纳绢已经不再是为了他苏县令的政绩,而是为了打压徐谦而已。

  “师爷,有劳了。”

  黄师爷却是背着手

  信步而走,并不接徐谦的话茬。

  良久他才道:“什么有劳?徐公子的话,老夫一句也不明白。”

  徐谦很是会意地笑了,黄师爷这是打死不认账,这就是告诉徐谦,今日这件事从未生过,以后也休要提起,至于他黄师爷蒙骗东翁,吓,有这种事吗?有吗?

  既然这件事根本就没有生,他黄师爷照旧是清清白白,那么有劳二字自然无从谈起。

  一路无话,到了县衙,此时县衙已经关了正门,徐谦由黄师爷领着从侧门进去,到了后堂花厅,苏县令依旧端坐在那里,他显得有些疲惫,抬眼看了徐谦一眼,道:“坐下说话。”

  徐谦坐下,道:“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苏县令微微笑道:“本县只是一时兴起,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其实苏县令也觉得有些唐突,有什么事可以明天白日传唤徐谦来衙里说,现在天色这么晚了,未免太急躁了些。

  不过人已经来了,苏县令自然不好再拿捏什么,继续道:“今日你来寻本县,期望本县给你取一表字,本县一时兴起,倒是想起来了一个好的。”

  徐谦忙道:“还请大人赐下。”

  苏县令手抚书案道:“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这是礼之根本,何不如你的表字就叫子容如何?”

  “子容……”徐谦心里慢慢品味,觉得这表字谈不上惊世骇俗,虽然稀松平常,可是也不算差。

  他连忙道:“那么学生从此便叫子容了。”

  苏县令微微一笑,道:“子容,现在既有了表字,明年二月再参加县试,若是通过,便算是读书人了,既是读书人,就当谨守读书人的本份,再不可胡闹生事。科举之途虽是正道,可其中却有无数的坎坷,望你能谨守本心,努力用功,终有拨云见日的一日。可要是自诩自己有几分聪明而沾沾自喜,最终只会误了你自己,你是忠良之后,徐家败落了这么多年,能否重整门楣,都落在了你的身上了。”

  这番话有点儿长辈向晚辈鼓励的意味了,别看只是一句空话,里头却是透露出了很多意味深长的心思,只有关系亲密到了某种地步,才会说这些大道理,这就如同同样的话,自己的长辈可以说,可是其他人说,就未免显得冒昧,而苏县令端着长辈的架子,却也透露出一个信息,从今往后,苏县令和徐谦的关系再不是县官和治下小民这般疏远。

  徐谦道:“大人教诲的是。”

  苏县令颌微笑,又道:“本县这里倒是有一些从前读书时的笔记,现在虽然用不上了,可是一直舍不得丢弃,里头有许多本县对八股经义的心得,你借去看看,或许能从中有所体会,离县试还有三个月功夫,这三个月,你切不可大意,须知学海无涯,这县试虽是小考,却也关系重大,你需打起十二万分的心思,悬梁刺股,做好准备。”

  苏县令顿了一顿,又和蔼地道:“若是有什么疑问,本县多少有些心得,也可以来本县这里讨教,眼下新皇刚刚登基不久,大赦恩科诏书频繁,正是你奋进之时,需心无旁骛,不可有丝毫松懈。”

  徐谦原本只是希望苏县令能取个表字,拉近一下二人的关系,到时候县试时放一放水便已是阿弥陀佛,谁知苏县令一番言语竟有引以为自己人的意思,这让徐谦很是意外,他接过苏县令的读书笔记,足足有半尺厚,里头全是蝇头小字,都是一些做八股文的心得,这种笔记在市面上绝无仅有,便是多少银子也买不来,只有那些世家大族之人,家里若是出了登科的人物才能借阅一观,想不到这苏县令居然连这个都舍得出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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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学海无涯苦作舟

  徐谦忙道:“大人恩德,学生铭记在心。”

  苏县令对徐谦是越看越顺眼,又说了许多话,这才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免得令尊担心。”

  徐谦离座,道:“那么学生告退。”

  徐谦心满意足地将苏县令的读书笔记夹在腋下,便退了出去。

  徐谦一走,苏县令连忙活络筋骨,方才摆出一副长辈的披襟正坐的样子太久,以至于身躯僵硬,骨头有些痛。

  “黄师爷,这徐谦虽然出身贫寒,却能谨守本心,读书不倦,倒是少见。”

  突然的一句感叹,让黄师爷不禁想:“方才苏县令不是还说那张大公子是风流人物,现在又念徐谦的好了。”

  可是很快,黄师爷又不禁谨慎起来,苏县令为何出如何感叹?出身贫寒,又能读书不倦……黄师爷咀嚼着苏县令的字句,眼眸顿时一亮。

  苏县令并非只是夸赞徐谦,真正的目的却在提醒他这个师爷,有人出身贫贱却读书不倦,这不正彰显了父母大人的教化之功,只要教化得好,娼妇可以从良,恶人可以行善,贫贱出身也照旧心向正道,若是好好润色一下,岂不又是一个吹嘘的政绩?

  苏县令这是提醒自己可以在这上头做做文章,毕竟政绩这东西,一种是看得见摸得着,犹如修桥修路、修缮县学,还有一种则是寻些事迹来做些文章,只要文章做得好,也算一件功劳。

  苏县令虽然只是平平淡淡地夸了徐谦一句,看上去语气也很稀松平常,可是上官的事,往往需要仔细揣摩,这种事苏县令自然不能明说,这世上哪有授意别人吹嘘自己的?

  黄师爷心里明白,忙道:“是啊,出身贫贱而读书不倦,这是大人的教化之功啊,现在大人又如此厚待他,已有古之贤达礼贤下士的风范了。”

  黄师爷能受苏县令的青睐,没有几把刷子是不行的,自然而然就把这件事吹嘘一番,给苏县令一个教化之功和礼贤下士的高帽。

  苏县令眯着眼,并没有因为几句吹捧而飘飘欲仙,只是很稀松平常地道:“诱掖后进乃是本县职责所在,他乃是忠良之后,本县自该格外看顾一些。”

  说罢,苏县令长身而起,道:“时候不早,师爷也早些去歇了吧。”

  黄师爷连忙道:“学生告辞。”

  可是从这花厅出去的时候,黄师爷不禁又有几分头痛了,苏县令虽然没有点明,可是意思很明确,东翁需要在这徐谦身上做做文章,这文章虽是是做在徐谦的身上,将他贫贱出身尚能做到读书不倦的事迹好好炫耀,可是背地里,却是隐喻苏县令治下有方。黄师爷虽是鼓捣公文的好手,却也知道此事关系不小,不能等闲视之。

  ………………………………………………

  徐谦回到家中,因为回来得太晚,徐昌已去睡了,老爷子晚上总不免要吃几杯酒,所以睡得也早,倒是赵梦婷却是不敢睡,一直给徐谦留着门,见徐谦回来,也是掩不住倦意,又看徐谦腋下夹着厚厚的书,不免问道:“县令请你去,不知有什么见教?”

  徐谦兴匆匆地道:“县试已有十成十的把握了,你看我讨来了什么。”

  赵梦婷一头雾水。

  徐谦解释道:“这是苏县令的读书笔记,里头的都是苏县令做八股的心得,我现在最缺的就是做文章,这本笔记就像武林中的高手秘籍,至少也属于高级功法的级别,这几个月,我什么都不做,只需好好参透这些心得,县试、府试就轻而易举了。”

  赵梦婷不禁道:“竟有这么厉害?”

  徐谦苦笑道:“厉害的还不只是这个,你想想看,县令赐了笔记,这便有提携后进的意思,他自诩自己看上的人怎么可能在县试成绩出来时名落孙山?所以只要这一次做好了,便是拿个县试第一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不由感叹自己实在和从前的书呆子之间的区别,从前的书呆子只知道死读书,若是真给他考试的机会,只怕这样的人也未必能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可是现在的徐谦不一样,只要给他足够深厚的底子,再付出努力,似乎比那书呆子更有前途一些。

  徐谦忙道:“你早些去睡吧,对了,帮我把房里的灯多添一些油,今夜我先将这书稿大致地看一看。”

  徐谦如宝贝一般捧着笔记,对于他这样出身的人,这份笔记的份量实在太重,这笔记对于徐谦有莫大的帮助,在这个几乎没有交通基本靠走的时代,媒体咨询几乎一片空白,而一般的人家能凑齐一套四书五经和《程朱集注》就算不错,至于别人的笔记,尤其是进士出身之人的读书心得,可谓难上加难。其实许多东西就像加减乘除一样,总有个套路和章法,可是没有前人给你铺路,单靠自己的领悟只怕白了头也未必能开窍,所以许多读书人遍访名师,为的就是能少走几十年的弯路。

  通晓了这其中奥妙的人最不济也中了举人,举人也照样可以做官,若是心大一些,还会继续参加科举,虽说这些人天天将传授课业和育人挂在嘴边,可是这都是空话。

  这份笔记自然而然的对徐谦弥足珍贵,只要吃透,考个秀才绝对不是什么难事,便是中举也未必没有机会。

  徐谦抱着书,兴匆匆地回房,赵梦婷去给他添了灯油,问道:“家里还有些饭菜,要不要热一些给你吃?”

  徐谦此时已没有了口舌之欲的兴致,道:“不必了,你且去睡吧。”

  赵梦婷凝望徐谦一眼,这个家伙既赖皮又聪明,似乎还颇有上进心,她一直以为那些有上进心肯用功刻苦的人多是些稳重又有节操的家伙,与徐谦的相处后,倒是颠覆了赵梦婷以往的想法。

  她启开樱唇,道:“你若是饿了,叫醒我就是。”说罢替徐谦掩上了门,回房去了。

  徐谦则是郑重其事地翻开书稿,先是深吸一口气,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读书方法,读书之前先要排除一些杂念,保证做到全神贯注,并且对一些重要的东西反复朗读,以求能倒背如流。

  好在他这个年岁正是智力的巅峰期,虽说不能做到过目不忘,可是只要用心反复熟读几遍,也能做到烂熟于心。

  这一夜,徐谦时而低声朗诵,时而沉眉思索,有时不禁击节叫好,可是有些东西却又觉得生涩难懂,于是愁眉苦脸地思索起来。

  到了三更,他自觉受益匪浅,于是兴致冲冲地提了笔自己尝试写一篇八股,连题目都可以省了,上次苏县令考校他时曾用过‘老吾以老,于掌’为题,正好就用这个做文章,花费了一个多时辰,一篇文章总算做了出来,他先是看了一遍,觉得已有不少提高,尤其是按着笔记的方法去承题,尤其是在对句上,精炼了许多。

  徐谦不由喜上眉梢,可是再将这文章看一遍,却又觉得还是缺了许多火候,和笔记中苏县令偶尔作的一些文章相比,不但缺了老练,也少了新意,甚至有许多地方只求对句的工整,以至于词不达意。

  他叹了口气,又拿起书稿,认真地细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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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后娘养的

  一晃眼便到了年关,徐谦一个多月来每日用功苦读,倒也有了不少的长进。原本这个时候他应当跟着徐昌回乡,可是县试在即,今年又因为换籍的事以至阖族一片哀鸿,所以徐昌便叫徐谦在县里好好读书,他孑身一人回了老家。

  徐谦倒也乐得清闲,与赵梦婷留在这里照旧苦读。

  人有了功名**,倒也不需要有人鞭策,徐谦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庶民和老爷的区别,有了这种感受,虽然琢磨苏县令的笔记有些枯燥,却也渐渐体会到其中的乐趣。

  偶然,徐谦会去求见苏县令请教一些问题,苏县令和徐谦的关系迅升温,倒也是知无不答,二人一个脸皮厚,一个脸皮薄,脸皮厚的去求教,脸皮薄的拂不开面子,结果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到了大年三十,徐谦提了礼物前去县衙,国朝的规矩,外放官员不得在籍为官,往往江南的官员要去蜀中,蜀中的官员配至河北,而这苏县令乃是洛阳人,离这里相去千里,所以也不可能回乡。徐谦拜访,便有几分缓解一下苏县令寂寞的意思,或许苏县令心里高兴,留他在衙里吃饭,还能省一顿饭钱。

  结果到了县衙,门口的差人对徐谦倒是越的恭敬,这位徐公子如今和县令的关系有些不同,而且据说县里已经有表彰的文书递去了府里和省里,里头有不少这位徐公子的事迹,他们连忙通报,结果出来的却是黄师爷。

  黄师爷看了手提着礼物的徐谦一眼,不动声色地道:“徐公子莫非是要拜谒苏县令?”

  徐谦颌点头道:“正是。”

  黄师爷道:“苏县令正在会见治下的各家乡绅,只怕不便见你,现在是年关,也不必劳动你再跑了,你回去吧,年后就是县试,有这精力,还是用在读书上的好。”

  徐谦心里骤然紧张了一下,苏县令会见乡绅,这又是哪一出?而且苏县令对自己避而不见,莫非中途又出了什么变故?若真是如此,那可真真是天灾**了。

  县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不到,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徐谦哭都没地哭去。

  徐谦向黄师爷道:“师爷,苏县令……”

  黄师爷冷着脸道:“方才的这些话都是苏县令的吩咐,你好好用功进学,和你多说也是无益,快走吧。”

  徐谦见黄师爷的冷然,一时摸不清到底哪个关节出了什么问题,只得道:“既然如此,那学生告辞,这些礼物还请黄师爷转交。”

  黄师爷却是伸手摇了摇,道:“不必,苏县令两袖清风,你还是带回去。”

  说罢又道:“若是学问不济,求神告佛又有什么用?你好自为之罢。”

  一番话云里雾里,让徐谦摸不着头脑,他心里想,县令设宴款待士绅,这士绅之中莫非还有张家?张家又许诺了苏县令什么好处?

  还有黄师爷的态度也透着一股子诡异,徐谦也不便再留,只得打道回府。

  一到过年,钱塘县便显得冷静,便是徐家也是如此,徐家的宗族都在乡下,老爷子走了,徐谦平时读书忘乎所以,倒也不觉得,现在现偌大的房子里只有自己和赵梦婷,顿时涌上了一股子孤独感。

  赵梦婷也是如此,她是第一次离家在外,亲眷远在江宁,徐谦看得出她的眼睛都有些红肿,徐谦只得心里叹息,当日只是想报复一下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姐,谁知竟把人家害成这样子。

  可是转念一想,咦,我徐谦居然也会有良心不安的时候?真真是怪哉,看来是读书读得多了,连心性都生了改变,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看来我徐谦将来不做个至诚君子是不成了。

  心里陶醉一番,又想到苏县令的态度,让他不由地有些烦躁。

  最后他长吐一口气,今日是大年三十,除旧迎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去想也罢,于是笑呵呵地对赵梦婷道:“今日我们多准备一些好菜,好好吃顿年夜饭,以前不高兴的事统统都忘掉。”

  赵梦婷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到了傍晚,外头有人敲门,却是邓健来了,邓健早就听说徐谦没走,直接提了一包不值钱的礼物前来打秋风。

  进门是客,徐谦请他进来,邓健笑呵呵地道:“王公公给府里的人都放了几日假,这才得空过来,徐兄弟的书读得怎么样?哈哈,你是红袖添香,自是自在无比,只可惜我一个单身汉,过年都没地方去,可怜可叹。”

  徐谦笑道:“你为什么不回乡中去?家里莫非没有父母吗?”

  邓健的脸阴沉下来,嘴角抽搐了一下,含糊不清地道:“许多事,你不懂,咦,我闻到了烧鸡的香味,啊哈哈,正好肚里饿了。”

  三人坐到了席上,连赵梦婷也浅尝几杯水酒,脸色红彤彤的,徐谦近来酒量见长,几杯酒下肚,话头也多了,邓健最是没有酒品的,吃了酒就说胡话,先是挤着眼泪哭,大叫道:“徐兄弟,不瞒你说,我惨哪。”

  他这一声叫惨,勾起许多人的心事,连赵梦婷似乎也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不禁眼眶微红。

  徐谦瞪着他:“你有我惨?”

  邓健道:“你怎么个惨法?”

  徐谦醉醺醺地道:“你若是一觉醒来,现许多事都已物是人非,你说惨不惨?”

  邓健摇头,打了个酒嗝:“这哪里算惨,你至少还有个爹,我也有爹娘,只是可惜,我娘是后娘,自小就用针扎我,我的弟弟锦衣玉食,我却是吃残羹剩菜,后来实在吃不消逃出家里,撞到了我师父,才勉强苟活下来。”

  徐谦想不到他竟有这样离奇的经历,一时正义感爆,拍案而起道:“这杀千刀的后娘。”

  邓健抱头大哭,道:“本来我也能做少爷的,这就是命,结果现在有家难回,人人都回家过年,我却要到你这酸秀才臭小子家里打秋风。”

  徐谦愣了,敢情这姓邓的是酒后吐真言?他直接拉下脸来:“敢骂我,给我滚!”

  “我不滚。”邓健摇头道:“从此以后我就把这里当家了,你便是我的兄弟,梦婷就是我的姐妹,徐叔父就是我爹,你们一家人虽然坏,可是比我亲爹和后娘却是好了不知多少。”

  说了一阵胡话,大家冷静下来,然后三人木木地瞪着对方,感觉到一阵萧索和许多的无奈,徐谦突然道:“新的一年就要到了,若是这个时候许愿,来年必能灵验,赵小姐,若是你,你会许什么愿望。”

  赵梦婷眼眶微红地道:“我想回家。”

  徐谦叹了口气道:“这不是愿望?你要有出息,就比如我,我的志愿就很远大,我要考秀才,我还要登科,要做官老爷,所有人都要看我眼色行事,我不高兴,所有人都要心惊胆战,我若是开心,人人都要为之欢欣鼓舞。”

  邓健恶狠狠地一拍桌案,道:“我也要远大的志愿。”

  徐谦道:“你说。”

  邓健道:“能不能等你将来做了官请我做护院的头目?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一个门子都是七品,我这护院的院长至少也该有五品了吧。”

  徐谦就差一口吐沫吐在邓健的身上:“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邓健一阵唏嘘,道:“我也想有出息,谁不想有出息呢,我那异母兄弟自小就有书读,我却什么都没有,不能读书上进,又只是跟着师父学了武艺,不给人看家护院做什么?”他又忍不住捶胸跌足,滔滔大哭道:“我那可怜的师父啊,你为什么死得这么早,你要是迟些死,将来看我在宰相学士家里做护院领,该有多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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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背水一战

  厅里到处都洒着残羹冷炙,清晨的鞭炮声把徐谦吵醒,他的唇边还挂着哈喇子,抬头一看,便见自己和邓健躺在桌上睡了一夜,至于赵梦婷,想是回屋睡了。

  唯一特别的,就是自己的身上批了一身衣衫,想必是赵梦婷为自己披上的。

  这时代的男女之间有大妨,虽然他和赵梦婷是主奴的关系,可是赵梦婷虽然恪守奴婢的职责,却从未将自己当奴婢看待,所以扶徐谦去房中睡觉的举动那是想都别想。

  邓健也醒了,左右张望了一下,和徐谦对视道:“我们是不是吃醉了?”

  徐谦点头。

  邓健带着几分后怕,道:“我昨夜没有说什么糊涂话吧?”

  徐谦又点头。

  邓健吓了一跳,道:“我和你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天哪,你快说。”

  徐谦道:“说了很多。”

  “啊……”邓健满脸惊愕,自责懊恼地道:“说了什么?”

  徐谦道:“什么都说了。”

  邓健骇然道:“我和王寡妇曾经有一腿的事也和你说了?”

  徐谦很认真地摇头又点头,道:“本来没说,不过你现在说了。”

  邓健顿时满脸悲愤,抽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我真是嘴贱。”说罢又是愤愤不平地道:“为什么你身上披着衣衫,我身上却没有人披衣衫?冻死我了。”

  徐谦鄙视他道:“你以为你是风靡万千少女的美少男?夜里有姑娘披衣衫是我的权利,你至多也就勾搭个无知寡妇罢了。”

  赵梦婷听到邓健在外头愤愤不平,俏脸不禁一红,咳嗽一声出来,对邓健道:“你身段这么结实,想必也冻不着,徐公子不一样,徐公子眼看就要县试,最近又要废寝忘食的读书,不能有丝毫马虎的。”

  邓健道:“我还将你当姐妹看,你竟这般的厚此薄彼,现在不但身子冷,心都凉了,你快去熬碗瘦肉粥来,让我暖和暖和身体。”

  徐谦晃了晃有些混沌的脑袋,使自己清醒一些,起身道:“我去看看书,有饭吃了叫我。”

  这个年过得未免有些寒酸,看着别家个个探亲访友、高朋满座,徐家却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除了一个后娘养的家伙每日按时来混吃混喝,徐谦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苏县令那边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维持了一个多月的亲密关系似乎也一下子变得疏远起来。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人知,人情的冷暖让徐谦更多了几分感触,他每日都在阴暗地腹诽,千万别让我徐谦迹,一旦生,倒要看看这些人的嘴脸。

  新年的喧闹既然与他无关,他倒是更加用心,专心一志地照旧读书,现在他每日都要写出两篇八股,在用词上已经有了许多的进步,不过徐谦志气不只是局限于一个秀才,因此总觉得不甚满意。

  苏县令的笔记,他已经消化得差不多,转眼到了二月,县衙已经放了榜文,今年的县试之期已经择定,时间在二月初八,距离县试只有五六天的时间。

  这时候整个钱塘县的读书人都开始摩拳擦掌,那些早已有了功名的希望看看今年县里有什么出彩的人物,而那些尚没有功名的则是决心冲击一把。

  尤其是那些士绅人家,对县试尤为看重,这些人家人丁不少,每隔几年就有要进学的后辈,虽说考上了县试不过是个童生,连秀才都不算,可是这对许多人来说,却是一次检验成果的机会,士绅人家们能够在县里立足,靠的就是功名,有的人家甚至有三四个秀才,还有的甚至家里出过举人和进士,杭州这边最著名的士绅便是余姚谢家,这是杭州府乃至整个江浙公认的豪族,人家之所以有如此声势,还不就是出了个状元公和内阁大学士?

  县试虽小,却是通向府试、院试的第一步,意义非凡,一些有名有姓的士绅人家已经做足了准备,也同时在打量今年的对手,开始进行布局了。

  不过这些都和徐谦无关,苏县令那边一下子失了消息,倒是让他定下了心,每日只是用功苦读,做好最后的冲刺准备。只是父亲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倒是让徐谦有些担心,只是这时候,他又不便多问。

  初八这一天,徐谦早早地换上了一身新衣,赵梦婷则是给徐谦的考蓝子里装上一些考试的用品,笔墨砚台这都是必不可少的,除此之外还需要带足食物,这一考都不知要多久,虽说县试不算正式考试,更像是一次全县的大摸底,可是也必须慎之又慎。

  东西备齐之后,外头有人敲门,徐谦将门打开,却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出现,这人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徐谦的肩,道:“小谦儿居然长这么大了。”

  徐谦忙道:“见过叔父。”

  这人也是老徐家的人,是老家的里长,叫徐申,在徐家是有名的富户,此时徐申上下打量徐谦,道:“你爹有事,只怕赶不回来,所以特意托我来送你去应考,小子,想不到你竟成了读书人,哎,这世道真是乱七八糟。”、

  徐谦对徐申的印象顿时有些不太好了,这个家伙口没遮拦,一看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这样的人也就是靠着有几分浮财才做了个里长,在乡里或许有几分威信,放到了县城就什么都不是了。

  尤其是那一句你竟成了读书人,这世道真是乱七八糟,一句话就把徐谦踩了个乱七八糟。

  徐谦不由问:“我爹呢?”

  徐申道:“这一次徐家上下都动了气,有不少人家砸了饭碗,老太公那边差点没气晕过去,徐班头……啊不,你爹现在焦头烂额,正在想尽办法给大家一个交代,罢了,这些事你不要多管,你爹这么做,为的不就是你能考个功名做个老爷?这一趟你好好地考,咱们徐家八辈子也没出过一个秀才,现在这希望全部放在你身上了。”

  他又板起脸来,道:“实话和你说,这一趟你要是考中了倒也罢了,至少能给老太公一个盼头,可要是考不中,整个徐家又为此断了不少生计,只怕到时侯老太公吃不消,非要气丢了魂儿不可,到时候你爹……”

  他的话说到这里,这一次居然学聪明了,没有再说下去,又拍了拍徐谦的肩道:“不想这个了,总之尽力就是,那些人糊涂,不知道改籍的好处,可是我却知晓,东西带齐了吗?我们去考场吧。”

  徐谦心里清楚,徐家换籍对许多的徐家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可是这位徐申徐叔父不一样,他是富户,一直因为身份低贱所以被人瞧不起,现在换了籍,却等于是提高了他的身价,况且他家里有钱,子侄也能跟着读书,这就多了一个上升的渠道,也难怪徐申对他如此热络。

  本来进考场是需要里长作保的,不过也可以去衙门里申请一张条子,现在徐申既然来了,徐谦也就不打算去申请户籍条子了,直接和这叔父徐申一道直奔考场。

  徐申帮徐谦提着考篮,一面兴致勃勃地说起乡里的事,徐谦心里却隐隐担心,砸人饭碗如杀人父母,父亲在乡里只怕要受不少罪了。

  他叹了口气,随即又想,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老爷子宁愿砸了同族的饭碗也要自己考出个功名,自己这一次定要奋力一搏,这不但是给老爷子看,更是给徐家阖族看,让他们知道,徐昌的儿子将来的前程似锦,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些不满的情绪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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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应考

  一路到了县学,此时这里的人群已是越来越密集,有络绎不绝的考生,也有送考的亲眷,自然还有各乡的保长、甲长。手持水火棍的差役守住了县学门户,一个个验明正身,检查户籍,那些保长、甲长随时在旁待命,为考生提供身份证明。

  倒是县试并不算正规,自然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所以也没有人搜查考生,若是真正到了院试、乡试那便不同了,而县试毕竟只是一次检验,倒也没有做出这种有辱斯文的事。

  徐申看到这如山如海一般的人潮,不禁咋舌,他虽也是甲长,不过徐家隶属贱籍,徐家子弟是没有资格考试的,所以这是他第一次送人来考试,热乎劲一过去便觉得头晕眼花。

  倒是徐谦镇定自若,现在距离开考还有一个多时辰时间,倒也不必急于冲进考场,他眯着眼打量诸多前来应考的考生,现自己的年岁还算是小的,甚至有不少年纪已过了四旬,竟也一副穷酸模样提着考蓝来试运气。

  徐谦不知是该笑还是该觉得悲哀,其实他清楚,这些人早就没了功名之心,只是想过个县试,至少获得童生资格,如此一来,一辈子的苦读至少也不算浪费。

  这就是科举的魅力所在,任何人在取得功名之前都是一无所有,每个人都在这条道路上都耗费了无数的心血,无数个日夜里孤灯为伴,为的只是这一场豪赌,胜则改变一生,自此之后高高在上,懦弱者可以颐指气使,低贱者可以高不可攀,贫穷者可以一朝迹,而一旦失败,则是万劫不复,一生凝结的心血尽皆付诸流水。

  徐谦也是应考大军中的一员,心里感触良多,不过此时他的心情却只有一个:“他娘的,这么多人。”

  人实在太多,至少在苏县令的笔记里就曾经记载他在县里考试时的场景,当时与他同期考试的人员不过三十人而已,可是在这里,单徐谦目力所及的考生就足足过了两百。

  这就是徐谦悲催的地方,这里是钱塘,不是洛阳某县,这里的人口不但是那里的数倍,而且读书人在这个人口基础上还要高达数倍不止。

  这样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徐谦眼见人越来越多,考试只有一次,可别出了差错,于是最后一点淡定之心也没了,连忙抢过了考蓝,对徐申道:“挤进去。”

  徐申倒也懂得人情世故,连忙道:“你跟着我罢。”

  徐谦毕竟是徐家第一个读书人,也是第一个考生,徐申这个做叔父的若是不肯尽心,虽说在老徐家徐昌父子已经被人万夫所指,可是不免还是有人戳他的脊梁骨,所以这时候也格外的卖力,如一头蛮牛一般去为徐谦开路。

  徐谦则是在他的掩护之下,尽力向县学门口冲刺,此时什么矜持什么扯淡的礼仪都他娘的见鬼。

  好不容易冲到了县学门口,边上四处都是有人咒骂声,徐谦也懒得理会,本来门口的差役最嫌那些往前冲撞推挤之人,面对这种人他们也不客气,水火棍直接刺出来,可是一个差役认出了徐谦,知道徐谦与县令是经常走动的,也知道徐谦乃是前班头徐昌的儿子,竟是向他招手道:“这儿,这儿,到这儿来。”

  明目张胆的走后门一般都会招致许多人鄙夷,不过徐谦却是暗爽无比,连忙奋力上前,对这差役作揖道:“啊,是刘叔叔,侄儿有礼。”

  姓刘的差役呵呵笑道:“这里不是客套的地方,户籍带来了吗?保人呢?”

  徐谦将户籍递过去,徐申也钻了出来,道:“我……我是保人。”

  姓刘的差役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徐谦的户籍,对徐谦道:“你先进去,其他的事,我和你的保人来办就是。”

  徐谦连忙点头,飞也似的跑了进去。

  “果然是蛇鼠一窝,他不是贱役吗?贱役也能来考试?”

  “且不说他的出身,他既然走正途,读圣人书,却是投机取巧,走这旁门左道,真真是斯文扫地。”

  一旁人杂七杂八的高声痛骂,惹得刘姓差役火起,见那几个骂人的读书人都一副穷酸样,便大喝一声:“不得喧哗,县尊已有明令,喧哗者直接打走,不予应考。”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安份下来。

  徐谦进了县学,却还只是第一关,再往前走便是一座座牌坊和仪门,仪门的尽头也排了不太长的队伍,有书吏专门在长条的文案之后,记录每个考生的姓名、籍贯和年岁。

  徐谦前面的一位是个四旬的老家伙,整个人弓着腰,提着破旧的考蓝,显得很不自信,他东张西望,回头看了徐谦一眼,吹着胡子瞪眼,徐谦也不知他是不是妒忌自己年轻。

  想来年轻其实也是资本,徐谦心里不禁陶醉。

  眼看一个个考生过去,排在徐谦前头的老生上前,那人问他姓名,他一一答了,又问他年岁,他摇头晃脑地道:“学生二十有七。”、

  二十有七……

  书吏疑惑地盯着他,道:“我看你只怕四十有七。”

  老生摇头晃脑地道:“真真是胡言乱语,学生是读书人,岂会蒙骗你?确实是二十有七。”

  书吏只朝他冷冷一笑,低头却是记:“该生年岁三十有五。”

  老生那一双狡黠的眼睛快地扫了一眼,随后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等那书吏了号牌,他便脚步轻快地去了。

  轮到徐谦,照旧是和那老生一样,等问到年岁时,徐谦一脸真诚地道:“学生年方九岁。”

  “呀……九岁长这么大?哦,是了,你是徐班头的公子?咳咳……”书吏朝徐谦似笑非笑,提着笔却是写道:“该生年方七岁。”

  徐谦本来十二岁,虚报了九岁,结果又因为有人情在,人家直接又削减了两岁。

  可千万别小看这年龄,比如那脸皮有八尺厚的老生,明明看上去至少四旬以上,他却敢狮子大开口报个二十有七。

  其实这里头有个潜规则,县学的年龄都需要自己呈报的,而呈报之后,若是中了县试,往后的许多考试都是采用这个年龄来做标准,比如嘉靖元年你报的是十岁考中童生,那么五年后你若是中举,那么便是十五岁的举人。

  而年龄低也有诸多的好处,比如徐谦这一次若是能连破三关中了秀才,只怕这钱塘县最年轻的秀才就非他莫属了,将来若是中了进士,年龄大的人就算成绩比你好,可因为年纪老迈,吏部多半也会觉得没什么作为,大多数都是随意打。而若是年龄小则成了所有人瞩目的对象,将来少不得有许多大佬们暗中提携,便是等到你老了,皇帝看你老迈,心中不忍,想请你致仕还乡,可是一看你的资历,他娘的,徐某某官虽然乍看竟有七旬上下,原来不过五旬,看来是他勤于国事太过操劳,这样的人怎么能还乡,自然还要重用。

  接过了号牌,徐谦心里很是舒心,这是很大的优势,只要这一次中了秀才,整个江浙像自己年纪的童生也不多。

  他拿着号牌前去考棚,迎面看到苏县令正带着县里县丞、主簿还有县学的学正迎面负手而来,许多考生向他作揖行礼,他只是淡淡点头,勉励几句,徐谦也跟着上前,作揖道:“大人,学生有礼。”

  苏县令的眼眸却是微微眯起,冷着脸道:“好好考罢,投机取巧却是无用的。”

  徐谦心里憋屈,还没等他回话,苏县令已带着一干人到别处巡视去了。

  方才的好心情一下子扫了个干净,徐谦摸了摸鼻子,心里揣摩了一下苏县令的用意,随即摇摇头,眼下除了好好考试,似乎也没什么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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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下笔如有神

  徐谦看着号牌寻到自己的考棚,这考棚比猪圈还狭小,木质结构,许多地方外面的一层漆已经剥落,人坐在里头连伸懒腰都显得局促。

  说来也可笑,世上的锦绣前程似乎总要历经无数磨难,科举也是如此,徐谦倒也不怕吃这点苦,进了考棚,蜗在自己的这一方小天地里,心里也没什么感触了,连忙从考蓝里取出笔墨纸砚,专心致志地磨墨。

  考试这东西且不说你文章做的如何,前提条件必须是你的字要写得好,如此才能赏心悦目,让人更有兴趣阅览你的文章。而在这个时代,写字绝不能忽视墨水的作用,若是磨出来的墨水饱满,则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徐谦不但继承了那书呆子的行书,还有自己前世的记忆,在博物馆时,经常要临摹抄录一些法帖,以备宣传之用,所以徐谦的字还算拿得出手,而磨墨之道也算他这种出身贫贱之人的一个优势,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们,想必也磨不出徐谦这般细腻饱满的墨汁来。

  反正还未出题,徐谦也不急,他一边尽量使自己放松,一边慢吞吞地磨墨,正在这时,对面的甲午号考棚里却是也有人来了,那考棚和徐谦只相隔一丈,一举一动都看得清。

  “这么臭?”

  考试的显然是个公子哥,一寻到自己的考棚,便忍不住捏鼻子,大议论。

  而这人,竟是徐谦的熟人,张家的小少爷张书升。

  张书升被枷号了三日,时间过了这么久,如今又是生龙活虎,他进了考棚,又咒骂了几句,待坐下之后便看到了对面的徐谦。

  徐谦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继续低头磨墨,似乎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这位张家小公子现在还没有取得童生资格,今年继续来考,那是理所应当的事,士绅人家嘛,一次不成可以两次三次,反正也没什么压力。

  只是徐谦明显感觉到张书升看向自己的目光火辣辣的,当然这不是男女苟且的那种火辣辣激情,而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那种。

  张书升朝他冷笑,随即呵呵一笑道:“一个贱役,竟也能来考试吗?这钱塘县真是越来越乌烟瘴气了。”

  徐谦根本不理会他,照旧磨墨。

  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传出钟鼓之声,这是正式开考了,紧接着有差役打着铜锣路过,大喝一声,道:“尔等听题,八股题为:老吾以老、于掌……”

  紧接着又有提着题目的牌子的差役路过……只是这时候,徐谦顿时愕然。

  随即便是一阵狂喜。

  他突然意识到,苏县令似乎帮了他的大忙。

  这个题目乃是苏县令曾经考校他的,此后苏县令赐他读书笔记,徐谦日夜琢磨,也曾写过类似的文章前去苏县令那里求教,而苏县令也帮他修改了一二。

  可以说,若是其他的题目,以现在徐谦的本事或许水平能力争上游。可要是以这个为题,徐谦有十拿九稳的把握,甚至不需要思量,脑海里就已有了破题、承题之法。

  “好啊,苏县令这几日对我如此冷淡,总是摆着臭脸,连见都不见,原来是要避嫌。”徐谦立即有一种顿悟的感觉,想不到他每日坑人,今日却被别人给耍了,苏县令这样的人就算是喜好或是厌恶某个人又怎么会摆在脸上,比如在自己的‘引导’之下,苏县令对士绅们已有了极坏的印象,可是人家就算要坑某些士绅,难道还会说某某某,我要整你吗?越是要整人,就越是要表现出一股子慈和公正,让人如沐春风,仿佛有恩泽雨露。

  同样的道理,苏县令就算想帮扶徐谦一把,也一定是不动声色,难道要让全县的人都知道二人关系匪浅?

  想通了这个关节,徐谦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心里忍不住欢呼大叫一声:“苏县令威武,苏县令英明。”

  心里虽是狂喜,但徐谦的脸上却是装作不动声色,朝对面的几个考棚扫视一眼,便看到许多人很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而那张书升也不例外,眉头皱得就像蚯蚓一样。

  徐谦心里大是畅快,本来县试的题目都不太难,很少出现截题,可是今年的县试却是出了这么个题目,足以让人生出绝望之心。

  徐谦磨好了墨,随即在试卷上写道:“实言王天下之理,惟审所以及人者而已。”

  这是破题,而这个破题,自己曾和苏县令讨教过,很有新意,也恰到好处,本来这个题目的难度在两个地方,其一是题目截断,使得对四书五经不够熟稔之人不免难以寻到出处,其二便是老吾以老……于掌这段话其实是一句空话,空话的意思就是说了等于没说。

  而徐谦的破题之法,就是以空对空,你一番大道理,我也一番大道理,不过这番大道理自然不能离开程朱集注对这番话的理解,徐谦的破题的大致意思就是:老实说,以德服天下的道理,之需考察在老幼问题上是如何推己及人的就可以了。

  妙,妙不可言!

  直接把一句空话转到了封建社会的至高道德上头,也就是说,人有没有德行,就在于他是否尊老爱幼,说白了,破题的主旨就是一个字——孝。

  破题不但有新意,而且尤为符合当今世界的最主要价值观,只这个破题,就足够通过考试。

  徐谦此时已进入忘我境界,也顾不了许多,提着笔融汇自己曾经针对这个题目所作的文章贯通在一起,再结合苏县令笔记中的教诲,下笔如龙蛇,没有花费多少功夫便已洋洋洒洒写了数百言。

  待做完了八股文,徐谦却没有露出轻松,接下来还有试贴诗、经论、律赋等科目,总共是四场,不过科举取士最重八股,八股做得好,几乎就已经可以定下名次。

  一连四场,时间很快过去。期间,徐谦从考蓝中拿了几个油饼出来充饥,虽然填饱了肚子,却解不了渴,于是又请过往的差役拿些清水来,那差役认得徐谦,这点小忙却也是肯帮的,却惹来对面的张书升很是不满。

  四场考试,徐谦已经全部做完了题,不过他不敢提前交卷,虽说县试不是正规考试,可是徐谦不想做出头鸟,而且苏县令想必也不希望他出这个头,于是他照旧装作一副沉浸在题海中的模样,提着笔凝视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开始交卷了,苏县令和几位大人都在一个棚子里坐着,有人去交卷,便趁机点评一番,若是觉得文章有可取之处的,少不得会暗示一下,只是文章若是做得不好,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不过虽然提前交卷,却是不能提前离开考场,以防有人到外头泄露内情,这也是防止作弊的手段,那些交卷的考生便会坐在苏县令一旁,差役会给他们奉上茶茗,耐心等候考试结束。

  对面的张书升终于把题目全部做完,似乎这一次的考试难度出了他的预计,所以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不过看了没有挪窝的徐谦一眼,心里冷笑,只当是徐谦解不出题,他拿起自己的文章,便昂往苏县令那边去了。

  徐谦看时候差不多,反正提前交卷的人已经不少,嘴角露出微笑,也跟了出去。

  张书升见徐谦跟来,顿时又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冷冷地瞪他一眼,既是带着一股子富贵公子哥对穷小子的鄙夷,又参杂着对徐谦的愤恨,若不是因为这里是考场,只怕又要逞口舌之快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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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少壮不努力 老大徒伤悲

  张书升提着卷子走到苏县令跟前,这时候他学乖了,毕恭毕敬地向苏县令行礼,道:“学生拜过老父母。”

  苏县令面带微笑,温和地道:“拿卷来。”

  虽然棚子里坐着不止苏县令一个官员,可是真正做主的只有苏县令,边上的县丞就是个泥塑菩萨,始终面带微笑却不一言,事实上他就是想言,估摸着也没人搭理。

  至于县里的主簿,索性装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一看便是老油子的举人出身,反正是没什么前程了,稀里糊涂混日子过。

  倒是县学的教谕透着一股子精干,摆出一副沉着之色,虽然没有抢去苏县令的风头,比起县丞和主簿二位大人却是醒目的多。

  苏县令拿了张书升的卷子,草草的看了一遍,面无表情的道:“尚可。”

  尚可二字最是教人头痛的,让人不知好坏,张书升不敢造次,只得乖乖溜到一边闲坐去了。

  紧接着就是徐谦,徐谦上前,郑重其事的道:“学生徐谦,见过大人。”

  苏县令板着脸看了他一眼,愠怒道:“你出身贫寒,不能与其他学子相比,为何也提前交卷?”

  苏县令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几个陪同的佐官们顿时打起了精神,揣摩着苏县令的心意。

  不等徐谦回答,苏县令脸色又缓和下来,道:“拿卷来吧。”

  徐谦将卷子递上,苏县令脸色如古井无波,只是略略看了一眼,眼睛微眯起来,却不去看徐谦,只是语气平淡的对本县教谕道:“王大人看看吧。”说罢将试卷交给一边的书吏,让书吏将试卷递送到王教谕手里。

  那稍稍打起了精神的县丞见没有自己的事,于是精神又萎靡下去,脸上虽然堆笑,不过笑容未免有些僵硬。

  这就是佐官的悲哀,官大一级压死人,苏县令手掌乾坤,而县中的具体细节自然有师爷、主簿、典吏、教谕、巡检代劳,他……除了假装糊涂,又能如何?

  徐谦看在眼里,便忍不住告诫自己:“这就是读书不用功的下场,人家考进士,你偏偏是个举人或是赐同进士出身,平时不努力,现在后悔也迟了,若是少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科举时多抱些佛脚,又何至于被苏县令压成这个样子?”

  县丞要是知道徐谦拿他做坏榜样,还不知道怎么想。

  本县的教谕听到苏县令让他看卷,顿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他连忙接了卷子,先是大致看了一遍,心里却不免开始琢磨了。方才这么多人交卷,苏县令也没有让他看卷,为何独独这个徐谦,苏县令指明让他来看?

  教谕沉吟片刻,随即便想到方才苏县令与徐谦的对答,苏县令愠怒的训斥徐谦,说他出身贫寒竟也提前交卷。表面上,这似乎是苏县令怒,斥责这姓徐的家伙举止有亏。可是往深里想,人家提前交卷关你个屁事,方才交卷的考生也有不少出身贫寒的,为何苏县令不指责他们,偏偏指责这个徐谦?

  想到这里,教谕顿时明白了,这句话表面上是训斥,其实却是以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苏县令和这徐谦之间,只怕关系不浅。

  想明白了关节,教谕顿时豁然开朗,既然人家关系不浅,为了以示公正,也为了防止别人妄议,所以苏县令才让自己来阅卷,只是自己该如何答呢?

  他一边挖空心思琢磨,一边细细品读徐谦的文章。这一看倒是颇有些惊喜,这篇文章对句都还算恰到好处,文章写得也颇为成熟,以徐谦的年纪竟能如此老道倒也难得。

  不过最出彩的地方还不是文字的运用以及承题、收尾的老练,而在于破题的巧妙,这样破题之法竟是深谙灵隐派破题的玄妙,妙不可言。

  教谕心里想定,随即摇头晃脑,连连称赞地道:“妙,妙极,破题破得好,承题也承得好,老夫掌县学三年,文章巧妙者,唯有这位徐生为最。”

  于是教谕看了苏县令一眼,道:“若后来者无出彩者,这篇文章,下官窃以为可以推为第一。”

  这番话顿时引起哗然,不只是那些在旁闲坐的考生个个带着又羡又嫉的目光朝这边看来,便是那县丞和主簿以及几个陪同的县学教导也都现出诧异之色。

  一般情况下,提前阅卷在县试不算什么,而阅卷时若是觉得文章好,暗示一下可以通过考试也不算什么,可是如何排定名次,却是极少公开拿出来说的,这教谕年纪已是不小,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

  他如此失态,莫不是这徐谦的文章当真妙到了极点?

  苏县令的脸色看不到喜怒,平淡地道:“只怕不妥,这徐谦毕竟出身贫贱,况且现在交卷者不过寥寥十数人,王教谕慎言。”

  徐谦正色道:“大人,学生乃是忠良之后,家祖徐闻道徐公官至兵部给事中,因仗义执言,而受于太保牵连,因此才家道中落,还请大人明察。”

  苏县令自然是知道徐谦身份的,方才苏县令故意呵斥徐谦出身贫贱,其实就有让徐谦亮明身份的意思。

  徐闻道徐相公,或许杭州人知道的不多,可是说到那位祖籍杭州的于谦于少保,却是人人识得。

  教谕大惊失色,道:“原来竟是名门之后,失敬,失敬,难怪你这文章如此精妙,年纪轻轻又知书达理,既是出自忠良之家,这就不奇怪了。”

  那县丞也坐不住了,正色道:“令祖莫非是那个上《忠奸疏》的徐相公?”

  主簿也不得不表态:“早闻令祖大名,令祖实乃国朝士林典范,后学末进每每听闻他的事迹都是唏嘘感慨不已。”

  主簿官阶不高,在徐谦这个便宜祖宗面前,自谦自己为后学末进其实也不算什么。

  不过徐谦却是不能表现出骄傲,忙道:“学生惭愧。”

  苏县令仍是板着脸,挥挥袖子道:“祖宗余荫而已,徐谦,你到一边等候吧。”

  徐谦乖乖地在下座寻了个位置坐下,那教谕却是精干之人,忙笑道:“来,到老夫身边来坐。”

  于是在无数人羡慕的目光中,差役搬来个凳子,徐谦陪坐教谕身边。

  这教谕却是知道,徐谦有个祖宗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这徐谦似乎和苏县令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这时候与徐谦亲近一些,既可在士林中得一些名望,又可以博得苏县令的好感,何乐而不为?

  只是那县丞和主簿却都照旧呆呆坐着,教谕能和徐谦亲近,他们却是不能,若是亲近,未免会被苏县令看作是另有企图。

  考试照旧进行,苏县令一直一言不,脸色很是凝重,而王教谕偶尔低声与徐谦说几句话,徐谦也只是听着,只是突然上演了这么一出,让坐在一旁的考生们满不是滋味,其中有不少考生都是士绅人家子弟,平时都是众星捧月,可是此时在旁坐着冷板凳,备受冷落。

  尤其是那张书升,心里更是嫉恨不已,时不时地用着阴毒的眼眸去看徐谦,心里不忿地想:“不就是有个好祖宗吗?有什么了不起,我张家也是出过进士的。”

  只可惜他也知道,他家虽然出了进士,可是和徐家的进士全然不同,杭州的进士如过江之鲫,可是能陪着于少保一起蒙冤株连的又有几个?或许张家的进士能给张家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可是徐家的这位进士相公,带来的却是无数的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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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县试第一

  好不容易挨到钟鼓声响起,这场考试总算散了,考生们一涌而出,徐谦也提着考蓝随着人流出去,出了县学,便看到许多车马和轿子在门口接人,那些青衣小帽的小厮,一个个翘盼着自家的少爷出来。

  这些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而寻常人家就没这排场了,大多灰溜溜地四散走开,那徐申蹲在门口,眼珠子在人潮中寻找徐谦的身影,等到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徐谦,连忙招手道:“好侄儿,来。”

  进考场的时候还只是一个侄儿,现在前头加了一个好字,让徐谦很不自在。

  徐申接过了徐谦的考蓝,一面笑呵呵地道:“方才你们在考试的时候,几个进出的差役递了话,说是你在里头很受本县教谕的青睐?如此说来,这童生试应当蛮有期望。”

  徐申试探地问徐谦。

  徐谦心里不以为然,童生试都过不了,那他绝不会去指望着读书来迹的,眼下唯一还不上不下的就是名次的问题。

  随即徐谦又想到这些教谕看中自己的流言,心里不禁对那苏县令又多了一分佩服,别看苏县令是读书人出身的,在这件事就像成了精一样,明明是他有包庇之心,却是让那些欣赏的话由教谕说出来,到时候就算自己一鸣惊人,大家也只会以为是自己文章做得太好,得到了教谕的看重。就算有人知道自己和苏县令关系好,那又如何?苏县令可没有说过徐谦一句好话。

  “这都是流言,不可轻信,在没有放榜之前,什么都是空的。”徐谦这时候不敢托大,到时候放出榜来要是出了差错,以后还怎么去见人?

  二人回到家里,徐谦让赵梦婷去准备酒菜,用过了晚饭,当夜徐申在徐谦家里住了一夜,第二日清早便要回乡里去。

  临行时,徐申打量了这侄儿一眼,嘱咐道:“你爹在乡中苦苦支撑,把太公都气病了,眼下族里那边已经闹成了一锅粥,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好好读书才是紧要,族里那边有叔父在,总还能勉强支撑。叔父和那些没见识的人不一样,咱们徐家从事了这么多年的贱业,虽然生活都还算安稳,可是这样下去却不是办法,现在这个局面也好。好啦,你不用送,回去读书吧。若是这次有幸中了县试,接下来还有府试和院试,想要功名,哪里有这么容易,大明朝的功名都是实打实的,因此你要格外用心。”

  徐谦一一记下,道:“叔父走好。”

  送走徐申,接下来的几日就是耐心等候县学那边张榜出来。

  徐谦心情烦躁,哪里还看得下书,每日便是闲坐家里呆,赵梦婷劝他出去走走,徐谦本来确实有这心思,可是随即一想,现在出去,若是遇到熟人又当怎么说?

  县试是徐谦跨入科举的第一步,这一步尤为重要,其实何止是他,整个钱塘县的士绅人家还有各乡的读书人,哪个不是翘以盼,人人都在思量谁家的少年有希望入选,又有人在猜测,今年的县试又是谁家的子弟能高居榜。

  钱塘毕竟是科举大县,能在县试中脱颖而出的,中个秀才不成问题,便是中个举人也大有希望,一个县学第一对于这个读书人多如狗、士绅满地走的钱塘,足以引人无限遐想。

  徐谦失眠了,一大清早的时候,他黑着眼圈跑去寻赵梦婷,患得患失地道:“梦婷,我突然想到了,我在承题时用错了一个词句,承题时我写的是而天下之人,皆有老老少少之情也,这个老老少少用得不好,应当用老老幼幼更契合题意,这下完了,就算有人暗中提携,可是文章中出了这么大的错误,若是有更好的文章,到时只怕非要将我挤下来不可。”

  赵梦婷于是安慰他。

  可是吃过了午饭,徐谦的自信心又膨胀起来,道:“钱塘县上年的县试第一的文章我也看了,未必有我做的好,我的文

  章走的是灵隐派的破题、承题之法,重在新奇,有一两处词句上的不当之处,也不足为奇,我这些时日用心苦读,岂是那些酒囊饭袋可比?”

  赵梦婷目瞪口呆。

  夜里的时候,徐谦又是长叹连连,喟叹道:“爹把所有期望寄托在我身上,我这一次若是名落孙山,真不知他会什么样子?”

  这种言论时而自信膨胀,时而又是自谦自卑,搅得赵梦婷不得安生,深更半夜,赵梦婷睡梦正沉,却被几声磕碰声惊醒,透过纸窗,便看到庭院外竟打起了灯笼,她披衣趿鞋出去,就看到徐谦一个人伫立在庭院中呆,怅然若失。

  赵梦婷上去劝他:“公子年纪还小,就算马有失蹄,也有的是机会再考,现在又未放榜,何苦如此?”

  徐谦愣愣地看了赵梦婷一眼。

  那目光,闪动着惊心动魄的**。

  徐谦冷笑,看向赵梦婷道:“你说,我爹连自己的族人都坑害,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这个功名,我每日用功苦读,为的又是什么?为的就是再不被人看轻?别人能一朝迹,我为何不能?我也是血肉之躯,为什么不是别人向我磕头,而是我给别人弯腰?这一次一定要考上,不能惊天动地,也绝不默默无闻。”

  赵梦婷吁了口气,其实徐谦的感受,她了解最深,她是商贾之女,商贾地位低贱,和徐谦的地位也没什么两样,正是如此,才格外希望去改变,读书读书,求的不就是功名吗?有人一边读书,还自诩自己早已看开,一副闲云野鹤的气派,那是虚伪。

  徐谦叹了口气,温柔地道:“怎么,方才的话吓到你了吗?”

  赵梦婷摇头道:“公子这才是真性情,比那些满口无欲无求的伪君子要强得多。”

  “是吗?”徐谦一下子又高兴起来,道:“那好,睡觉去。”

  一夜无话,赵梦婷清早起来,便听到外头有了消息,说是县学那边已经放榜了。

  听到这消息,赵梦婷兴匆匆地跑去徐谦房里,却现徐谦不在,又去厅里寻找,便看到徐谦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

  “公子……公子……放榜了,放榜了,快,快去看。”

  赵梦婷满是激动,酥胸起伏,香汗淋漓,一时情急,竟是提着裙裾来报信。

  谁知这时候徐谦却是不动如山。

  他稳稳当当地坐着,不动声色地喝茶。那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态竟仿佛是看穿了世上的功名利禄,一切**在他清澈的眼眸里都成了浮云。

  他微微一笑,笑得淡定从容,一字一句地道:“急什么,已经放榜了?”

  赵梦婷道:“是啊,已经放了。外头已经有了议论了,公子为何还不去看?”

  徐谦莞尔一笑,这笑声之中仿佛对功名嗤之以鼻,颇有几分像视功名如粪土的名士,慢悠悠地道:“哦,放了就放了吧,不要急急燥燥,功名而已,算得了什么?若是我现在去,未免让人以为我热衷功名,我是忠良之后,岂可让人小看?你忙你的去吧,我要修身养性了。”

  说罢,徐谦又是哈哈一笑,口里低声吟道:“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可笑,可笑,那些人每日追求功名利禄,茶饭不思,要死要活……哈哈……”

  赵梦婷目瞪口呆,心里暗暗鄙视:“原道是个真性情,原来也是个伪君子。”

  等过了小半时辰,外头传出了邓健的声音,邓健几乎是撕声揭底的大吼:“徐兄弟,徐兄弟,你高中了,你高中了,县试第一,钱塘县试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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